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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侧坐下,随即示意曾弋入座。
曾弋不再推辞,便即坐了,再将极乐抱到身侧放下。这是她第二次进先生的书房——但真正走进来,还是首次。乐妄先生的书房与其名声相比,显得过于冷清萧瑟,一架流云屏风,一张书桌,一张木椅,并身前这个矮几,两个蒲团,便是全部。与殷太常那摆着老君像,挂着灵山神兽图的书房一比,倒像是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与修行悟道并无半点关系。
她环顾一眼,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对着门的壁上空空如也,她明白过来,是少了那幅极乐神君图。
“你在找这幅画?”乐妄先生一手将一个卷轴放在矮几上,徐徐摊开。
墨气淋漓,像是初初绘就,墨色中有一位身姿翩然、腾云而起的仙君。将行未行间,他在云雾中转身回眸,留给世人一个意味不明的轻笑。那眼尾,有着凤凰一样微微翘起的弧度。
不知此画出自何人之手,寥寥数笔,竟将这位神君的风采尽数现于笔端。曾弋眼前不由得再次浮现出桐花树下那位白衣仙人双目轻阖的画面,画中人与当日所见,神韵竟分毫不差。
她朝画像落款处看去,一时只注意到一个“春”字,想来是某某年春,再欲看画者落款,却听乐妄先生又再开了口:“喜欢这幅画?若不然,还是给你罢?”
曾弋忙道:“不敢不敢,弟子只是见画上这位神君风姿出众,气度不凡,在想莫不就是山下柳林镇中人所供奉的极乐神君。”
乐妄先生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沉默地蹲在她身边的极乐,直看得她莫名其妙,这才徐徐道:“此番还不是。”
曾弋还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就见先生推过来一沓符咒,上面一张用丹砂改了一道。
“你能融会贯通,创出新符,本不该苛责。”乐妄先生微顿片刻,“只是道法之中,有至简大道,也有幽微之术,稍不觉察,便会误入岐途。我已将这符咒做了些改动,今后若要再用,按此符绘法,当无大碍。”
“弟子受教,谨遵先生教诲。”曾弋双手恭敬地接过来,妥善收好后,复又静坐蒲团上,像是等着乐妄先生开口。
乐妄先生开了口:“你这鸟儿,是从何处来的?”
“山下柳林镇中,前些天夏祭日,有猎户带下山来售卖,我见它可怜,便将它买了带上山来。上山时也已跟学监报备过……”
乐妄先生望着曾弋双眼,道:“你不觉它有异常?”
曾弋心头一震,眼前浮现黑雾缭绕的蓝色大鸟那双与极乐极为相似的双眼。“极乐……有何不妥,还请先生明示。”
“你叫它……极乐?”乐妄先生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面上,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像是听到了小孩子们的宏图愿景。
曾弋感觉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在乐妄先生面前再无所遁形,自然不好意思将凤凰涅槃永生不死的理由拿出来班门弄斧,只好抿了抿嘴角,点头道:“是。”
极乐兀自安静地蹲在她身侧。
乐妄先生道:“你……不曾看出异常来吗?”
今晚不知何故,向来说话做事都淡如清风般的乐妄先生,却连番两次确认曾弋是否看出了极乐的异常。即使迟钝如曾弋,此刻也讶然地望向乐妄先生。
“原来你竟还不知,”乐妄先生恍若未觉,自顾自道,“他为妖气所伤,神魂受损,不得脱困。我给你三粒丹药,明日日出时服一粒,一月后日落时服一粒,三月后正午时再服一粒,按时服完便无碍。”
极乐半阖的双目睁开了,目光映着烛火,像是两团火炬。
曾弋接过先生递过来的小瓷瓶,心下先松了口气,这才明白先生命她带极乐过来的原因。她起身朝乐妄先生行了深深一礼,认真道:“多谢先生!”
乐妄先生也站起身来,示意她不必多礼。曾弋心知不能耽搁太久,谢过先生之后,便道不再打扰先生清修。乐妄先生点点头,曾弋行至门口,突听先生道:“令君,你可明白物极必反的道理?”
很多年以后,曾弋回想起这句话,总觉得乐妄先生似乎在那一刻就已经窥见了未来的真相。
那时的她并不知道,看似明了清晰,可以紧紧握在手中的未来,会在不久之后变得分崩离析,急管哀弦嘈切切奔涌而至,淹没了所有被寄予厚望的往日时光。
很奇怪,少年时期的时光似乎总是缓慢悠长,是荷花幽香里先生们的吟哦唱诵,是沥日山头大风中的御剑追逐,是五谷堂中面红耳赤的同门争论,是先生门前的兰花,是红莲,是水中少年的倒影。然而仿佛过了某个时间点,倒影便碎如惊梦,夜风中的星光与月色都消失不见,日头快得像流光剪影,迅疾又无声地流过,只留下半生噩梦,一地狼藉。
先生,我那时还不懂得其中的道理。
很多很多年以后,曾弋站在山中神殿前,突然想起了乐妄先生说出这句话时,书房门外的月色与空气中浮动的兰花香。她只是凄然又无奈地摇了摇头。可是,先生,现在再明白,已经太晚了。
我就是这么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