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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里的梧桐树和树下的曾弋,在晨光熹微中愉悦地飞了一圈。阳光给它的羽翼镀上金红色的边,在深蓝的天空中留下一道流光溢彩的炫目光影。
“真美啊。”曾弋轻轻感叹。
乌云被风推挤到了另一边。前屋的院子里,陆续传来了晨起浇花和练功的声音。
“我靠,”谢沂均的哀嚎远远传来,“我的洞冥草!——怎么又枯了!!!”
随即是一阵水瓢浇水的声音,周沂宁那欠欠的声音即刻响起:“给您浇浇水,消消火……说了要信神君啊,没事拜拜好不好?半山腰刚刻好一个,回头我带您去——”
“死开!浇浇浇,边儿上的都给你淹死了!”谢沂均嗓门依旧如雷,惊飞树上鸟儿,随风散入朝霞间。
☆、无名
一夜风雨,太荒门中原本脆弱的植被又被摧残,但这次似乎托了极乐神君的福,众人清点伤亡的时候才发现只损失了一株洞冥草。
周沂宁再三强调,这草根茎已枯,早在风雨来临前就已病入膏肓,因而只能当寿终正寝。
“说明极乐神君是真灵!怎么样?去拜拜吧?”此人坐在饭桌前,脸上是童稚般的得意。
曾弋掰碎一点馒头喂灰雀,闻言笑道:“好啊。”
乐千春虽早已辟谷,但每日用餐必然到场,美其名曰增进情感交流。听闻曾弋要去拜极乐神君,不禁摸摸胡须,笑而不语。
谢沂均颇有些气闷,端着粥的手放下,道:“我不去,要去你们去。”
那洞冥草是他第一次下山捉妖时,亲手斩了盘踞洞中的山妖,方从洞中取回的。山妖洞中竟有能见鬼的洞冥草,难道这山妖还怕鬼?
谢沂均觉得这妖十分有意思,于是将它就地挖坑埋了,只带回一株洞中草,权当首战所得。自打带回来,他每日悉心伺候,见之便心生愉悦。
如今这枯掉的不是草,是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几次情怀啊。
曾弋肩扛麻雀,袖笼了嗔,跟在周沂宁身后,缓缓向那半山崖壁的石窟行去。山雨初晴,樵夫哼着山歌与他们擦肩而过,也不知山顶还有何处可以砍柴。还未到,便见几个信徒匆匆跑出来,脸色惊恐,边走边晦气地相互抱怨。
“吓死人了!”“没摔死罢?”“你看见他那半边脸了?怎么样怎么样?”“流血了……”
曾弋快步朝洞窟而去,不知为何脚步有些不稳,在雨后的山路上打了个滑,被周沂宁眼疾手快地抓住。两人一前一后闪身进了洞窟。
天色尚早,信徒来的不多,刚才那几个估计是天不亮就从镇里来的,想来抱着十分虔诚的心愿。洞窟内神像已雕刻完毕,曾弋却来不及细看,只四下寻找那受伤流血的人。
地面上还有淡淡的血痕与爬行的痕迹,痕迹指向神像身后,灰雀已扑啦啦啦飞到那灰暗的神像后方。
曾弋二人朝神像身后缓缓靠近,只听得里头传来几声咳嗽,随即是个胆怯的声音:“别……别过来。”
是个年轻男子。曾弋定了定神,柔声道:“别怕,我们来帮你。”
男子一听是个少女,更急道:“别,别,别过来!我……我,我会吓到你们……”
曾弋看了周沂宁一眼,后者会意,两人一个箭步冲进去的同时,周沂宁手中的燃灯符也同时亮起——
神像后明亮如昼,一个布葛短衫的青年捂着脸缩在其后,脸上手上都缠着绷带,绷带沾着灰尘与深浅不一的血迹,早已辨不出颜色。他瑟缩在光亮之中,像是久不见光的影子突然暴露于强光之下,浑身都在剧烈抽搐。
“我不是妖……我不是妖……”他情绪激动,不断重复这四个字。
曾弋心头一松,示意周沂宁减弱光焰,温声道:“你不是,我们知道你不是……”
灰雀敛翅栖息到曾弋肩上,一眨不眨地盯着青年。曾弋缓缓走近,继续安抚道:“你看,天亮了,来朝拜的人只会更多,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处道观,你且先随我二人……”
青年的颤抖渐渐平息下来,未被绷带遮住的眼睛看着曾弋,似是在犹豫。洞窟外突然传来一阵人声,走在前头的人一路嚷嚷:“肯定在这里!就这儿!错不了!”
曾弋一挥衣袖,狭小的空间里顿时一暗,鼻间传来一股兵刃森寒之气,再细闻时,又只剩尘土汗味,混在稀薄的香火气里,转眼便失了踪迹。
外间踢踢踏踏进来一人,声音较前者更为沉稳,只道:“老二,你好好找,那可是师傅传家的工具,要是丢了,我也帮不了你。”
原来是丢了工具的工匠。曾弋随即又留心细听,只听那半大小子的公鸭嗓叫道:“大哥——你又诳我,师父家八仙桌要传家,碗筷要传家,一盒墨水儿也要传家的……就问哪样不传家?”
大哥叹气道:“你不懂师父苦心……”
“我不懂,我也不想懂,这么多年我跟他当儿子似的,一套工具嘛,不见了就跟要了他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