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6
历数自己的祖宗十八代:从第一代祖宗赶着一头牛从山西迁来此处,他们白家就同牛结下了不解之缘,到了他爸爸这一代,更是目光如炬,做起了贩牛的生意,他凭着父亲贩牛的手腕,成功搞起了局机关的经济工作,更是通过好几块牛肉干打通了局机关里上上下下的关卡。牛为他们家奉献良多,真值得在族谱上记上一笔。
说到此处时,已至白家门前的长梯。“白叔叔,小心啊,走路看路!”邬玉志惊呼。白学文已经一脚踩空,连带着妻和子也跪倒在楼梯前。叶芝瞪了女儿一眼,连忙上去扶住白家人。
白学文干脆翻身过来,半躺在楼梯上,又说起他的发家史——被派去省城参加党校培训。去之前,他赶紧印了一沓名片,凭着烫金的名片和牛肉牛骨搭上县里大大小小的领导,从此平步青云。白学文神秘兮兮地告诉叶芝,这全是受了局长杨国庆的点拨。
“杨、杨、杨局长是我家的大恩人!”白学文秃噜着嘴皮子。
“到底是牛好还是局长爷爷好?”邬玉志突发奇问。
“你插什么嘴!”叶芝推搡着邬玉志进自家屋。
舒予苏去扶胡说八道或者酒后吐真言的丈夫,被白学文拒绝了,他当真思索起了邬玉志的问题:“不给牛写书了,给杨局长写一个!杨局长比牛好!牛不好,牛脾气更不好!像邬抗那样的牛脾气就最坏了!”
白冰晖发力扛起爸爸,转身往楼上走,白学文嘟囔着:“牛不好,牛脾气不好,邬抗的牛脾气最坏了!牛不好、牛脾气不好,邬抗的牛脾气最坏了!”
叶芝打开自家门,把女儿安置在客厅里,嘱咐她先洗漱睡觉,自己很快就回。
“妈妈,你去哪里?”邬玉志焦急地问向准备出门的叶芝。
“我去楼上帮帮忙。”叶芝抓了点茶叶和姜,用来煮解酒茶。
“妈妈,你可以不去白家吗?”邬玉志瞪着乌黑溜圆的眼睛,以一个孩童的敏锐观察着这个世界。
“远亲不如近邻嘛。”叶芝仿佛是在自我安慰,不,她是在自欺欺人。
卧房里传来邬抗有节奏的鼾声,叶芝和邬玉志一齐向那个方向望去,停止了争论。
邬抗趴在书桌上,头上还戴着黄色安全帽,身上穿着灰色的工作服,显然刚从工地回来,还没来得及洗漱换衣便被困意打败了,为了不弄脏床铺,支在书桌上睡着了。邬玉志拍了拍爸爸的肩膀,去床上躺着吧,舒服些。邬抗抬了抬沉重的眼皮,看见女儿模糊的轮廓,露出憨笑,歪歪扭扭地站起来,像一段从化龙溪上截下来的波浪,仍然持续地发出浪潮拍岸似的鼾声。爸爸的鼾声曾多次在半夜将隔壁的女儿从被窝里薅起来,邬玉志埋怨它扰人清梦,妈妈却告诉她,爸爸的鼾声是催眠曲。邬玉志不信,揉了两个纸团塞进爸爸的鼻孔里。波浪般的鼾声顿时变成了打鼓,嘣嘣嘣、嘣嘣嘣地在口腔里弹跳。今天,邬玉志放弃了恶作剧的机会,帮爸爸挂好安全帽和灰杉,想起妈妈曾告诫:爸爸的鼾声就像爸爸的出身一样光荣,是勤劳朴实的标志。爸爸的爸爸是抗美援朝的老战士,退伍后返乡务农,所以爸爸的身体里一半是农民的血,一半是革命战士的血,两种血液交织融合,铸就了爸爸心底醇厚、忠贞不屈的灵魂。你听,爸爸的鼾声,一声高过一声,一声长过一声,好像古老的信天游。
叶芝说这些的时候,眼神里充满了爱,即便爸爸有个“牛脾气”,但妈妈仍然爱着他。
“爸爸,我也爱你。”邬玉志趴在床边悄声说。
白学文的呼噜声像煮开了、冒着泡的黏液,在他壮硕的身体里翻滚。白冰晖从叶芝的手里接过解酒茶,一勺一勺小心翼翼随着嘴巴一张一翕的节奏喂给了不起的白学文。舒予苏换了真丝睡袍坐在客厅,手握遥控器,打开电视机。儿歌不合时宜地高声唱了起来,她皱着眉头调到下一个台。叶芝清扫完厨房,踌躇地站在门旁。
“还不走?”舒予苏瞥了她一眼。
叶芝鼓起勇气,说出自己的诉求:“舒主任,有没有工作可以……”
“没有。”不等叶芝把话说完,舒予苏便冷冰冰地拒绝了她。
白冰晖听见了妈妈和叶姨的谈话,他离开已经熟睡的爸爸,将解酒茶放在卧室门口的矮柜上,透过半掩的房门,看见叶芝垂首立在妈妈坐着的真皮沙发旁,两道柳叶眉绞在一起,那苍瘪的笑容被鱼尾纹用力撑开,白冰晖立马明白了她脸上如甲骨文般的皱纹的含义,她在竭力装出很高兴的样子;妈妈的脸上也挂着笑,像弯刀一般冰冷无情的笑,生杀予夺者笑贫不笑娼,白冰晖感到一阵臊热爬上脸颊,不知是偷窥带来难堪,还是心生怜悯所以不忍,他转过身子,面对着爸爸如黏液冒泡般的鼾声,轻轻地把门合上了。
叶芝还在外恳求:“我们家开销也不小,小玉还要上钢琴课,我实在、实在需要一份工作……”
“没那个钱就不要学钢琴,偏偏来凑这个热闹。”舒予苏看了叶芝一眼,“你买得起钢琴吗?”
叶芝无言以对,本来绞着衣角的手无力地松开,好像将某物砸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