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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外看,万家灯火都是别人的喜悦,而他,注定被全世界遗弃。
希达买了一张第二天去北京的机票。他赶到医院时,怀远正靠在病床上看电视。病房里充斥着刺眼的亮白色,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走廊上的消毒水味一阵阵飘进鼻腔。病房大门上开了一扇小玻璃窗,希达隔着窗往里望,简直无法相信眼前这个瘦骨嶙峋、面色青白的中年男人是他父亲。他搁在门把上的手微微一转,推开了细细一条门缝。尽管很轻,怀远还是听到了声响。他朝希达看来,眼神中存了些许疑惑,随后笑着朝他招手道:“你来了。”
怀远手背上的吊针随着他挥手摇摇欲坠,输液管在空中晃了晃。他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瘦削的脸颊上,小山般的颧骨高高凸起。怀远五官深邃,没有了血肉,简直像一具干瘪的骷髅。希达心里五味杂陈,他淡淡笑道:“嗯,我来了。”
怀远挣扎着撑起身子,希达帮他把身后的软垫挪了挪。他看着怀远的手,肿得已经找不到完整的静脉,于是道:“怎么病成这样了?” 怀远吃力地笑道:“胰腺癌晚期了,化疗前前后后做了七八期。医生说还有新的治疗方案,可我心里清楚,也不过就是三五个月的事了。” 希达笑道:“怎么会,你那么有钱,找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再不行,就出国治,去英国、美国,总能治好的。”
怀远只是笑道:“没用的。人啊,真到油尽灯枯的那刻,就什么都看开了。” 他冰凉的手握住希达的手,微笑道:“倒是你,都长这么大了。没想到这么多年,我们竟然在病床前才能好好说上一顿话。”
希达不动声色撤回手,怀远顿感悲凉,神色飘渺地朝窗外看去。希达道:“你别多想,听医生的话好好治病。等你病好了,我们有的是机会说话。” 怀远摇摇头,笑道:“没有机会了。希达,我知道你一直怪我,所以连个电话都不肯打。你今天来,恐怕也不是自愿的罢。”
他的语气像是问句,又像极了笃定。希达闻言,笑道:“你倒是了解我。不过我并不怪你,仔细想想,你又不欠我什么。你虽不关心我,但我花你的钱也不少,算是扯平了。”
输液管里的血液回流了。希达见状,起身看了眼瘪下去的盐水袋,按下床头的呼唤铃。护士敲门而入,娴熟地换上一袋新盐水。血色被渐渐冲淡,希达顺手把那袋盐水转过来,上面写着 “吉西他滨” 四个字。大概是化疗的药,他看不懂,又索然无味地翻了回去。柜子上有果篮,希达挑了个苹果,坐在床边慢慢削了起来,问道:“杜若呢?”
杜若是希达的后母,比他大了十岁。他一直直呼她的名讳,怀远倒也没什么异议。怀远道:“我把他们都打发走了,病房里晦气,有护士和护工足够了。” 希达把苹果递给他,怀远只尝了一口,便搁在床头柜上。他没放稳,那苹果滚了半圈,懒洋洋地歪躺着。希达因笑道:“你怕不是看到他们哭哭啼啼,想着遗产分配烦心。”
怀远被说中心事,急剧地咳嗽起来,仿佛要把气管都咳出来。他颤巍巍地拿起遥控器,电视屏幕倏地一闪,暗了下去。病房里静得能听到他促促的呼吸声。怀远示意希达往前坐,有些神经兮兮地压低了声音道:“你来得正好,我前些天拟定了遗嘱,江南里你是一直住着的,再过段日子,我让律师把这套房子过户到你名下。另外,我想来想去,给你留房留车的,不如股份来得实在。我手里一共有公司二十五的股份,我留十五给你,你觉得怎么样?”
生理上出了问题,难道精神也出问题了?希达环绕四周,惨兮兮的白,时时刻刻运作的心电监护仪,隔几秒就 “滴 —— 滴 — 滴” 叫几下,红线、绿线,一个个波峰低谷,什么都是冷的,死的。这样的房子里待久了,可不是要憋出精神病!希达眯了眯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母亲离婚时仅仅拿了百分之五的股份,那已经是一个女人用青春和爱情换来的最大收益。他不过是一个前妻的儿子,又有何德何能拿公司十五的股份?
希达掀起眼皮,睨了怀远一眼,淡笑道:“这算什么?可怜我吗?过去十几年都对我不闻不问的,现在突然这样,我都有点受宠若惊了。” 他想起从前家长会,他母亲因为工作素来满世界跑,是从来不去的。他只能告诉怀远,怀远也总是答应他。但家长会当天,同学家长都陆陆续续来了,只有他孤零零地被司机接走。他等啊等,等来的永远是怀远的一通电话,内容大同小异,无非说太忙了,公司要开会,有酒局,没办法来了,让他在家里乖一些。十六年都不闻不问,现在怀远如此对他,希达反倒不习惯起来。到底是怀远虚伪,还是他近乡情更怯了?
想到这里,希达沮丧地低下头去。他缺的又不是钱,他需要爱,很多很多的爱,最好能让他溺死在里面。他走到窗边,静静望着那块四四方方的蓝天,温暖的太阳,平静的云彩,仿佛这一天永远没有尽头。他又扭头望着怀远,不禁同情起来 —— 这永远从同一角度望出去的蓝天,他还能看多久呢?许久,希达轻声道:“我什么都不要。房子、股份,我一分不要,你爱给谁就给谁,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