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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彧站在教室外,把手里的一叠书和电脑放在栏杆上,左手食指夹了指红笔,漫不经心地转着。中素把手背在身后,带笑迎了过去,叫了声 “江老师好”。江彧知她来意,却也不明说,只同她寒暄几句,问道:“开学还适应吗?” 中素道:“适应的,都很好。” 江彧淡淡 “嗯” 了一声,身子软绵绵地倚在栏杆上。他半张脸被阳光照着,另半张被笼在沉沉的阴影里,就像西洋画里考究的光影效果,这边要暗一些,那边要亮一些,朦朦胧胧中,连轮廓都柔和起来。
中素见他沉默,心里惦念着没看完的章节,于是偏过身子凑到他身前,低声道:“江老师,可以把书还给我吗?” 江彧笑道:“为什么要还给你?” 中素听他语气并不严肃,便指着他教案下的小说,笑道:“你留着也没用,不如物归原主。”
江彧向她看了看,抽出书随意翻了几页,问道:“喜欢谁?范柳原?” 中素道:“我喜欢乔琪。” 江彧抬腕去看表,边道:“我以为你喜欢美满的结局。” 中素眼里蒙了层困惑,就像近视的人看什么都是虚飘飘的。她心里想着:一个化学老师怎么跟我谈论起文学了?因笑道:“喔,因为乔琪长得好看。” 说完又补充道:“跟你很像。”
中素讲这句话的时候没有知道后果,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是怀着什么样的心境去说的。江彧笑了笑,手指搭在卷了边的封皮上,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起了白毛的书封折角。他抬头,静静地望着白墙,仿佛那是件顶好的工艺品。半晌,江彧把书递给中素,轻声道:“乔琪不好,他不会爱薇龙,也给不了她想要的。” 中素愣了愣,问道:“对薇龙来说,除了乔琪的爱,还有什么是更重要的?”
江彧笑道:“希望。” 上课铃响了,他的声音却像刚睡醒似的:“下次不要上课看书了。”
江彧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陈星在座位上昏昏欲睡。她向来认为学习需要天赋,好比梵高在死后才出名,她这辈子活着大概也没有功成名就那一日了。不过她并不因此沮丧,毕竟自己也并非一无是处,例如长得好看。头顶的电风扇昏昏地转着,江彧的声音就像留声机里放的黑胶唱片,听得她越发困倦。眼前的黑板永远是方方正正的深青色,揿在铂金的金属框架里。工整的方程式,同一水平线上的下标…… 像鬼魅的影子,却显得那么平静。一切都是无波无澜的,仿佛她已经死了。
陈星是被江彧寇寇的敲桌声敲醒的。她到底年轻,虽然嘴上一天天 “江彧江彧” 地叫着,并不对他有十分的敬意,内心还是胆战心惊。江彧睨了她一眼,陈星撑着桌子站起来,喉咙里像卡了根鱼刺,吐不出来也不敢咽下去。中素悄悄扯了扯她的裙摆,指着书上的图。陈星道:“用干净的铂丝沾取少量未知液体,透过蓝色钴玻璃观察火焰颜色,因为是砖红色,所以是钙离子。”
夏天不合时宜地笑了一声,陈星听得刺耳,狠狠地踹了脚他椅子,羊皮鞋面磕到的地方磨出了一道凹痕。脚背也疼,咚咚咚的,像大鼓在敲。夏天安静了,陈星心虚地垂着头,江彧还在沉默,不紧不慢地转着他右手中指上那枚白金戒指。红红的阳光,桌上小小的圆环影,挂钟往前推了一格,时间简直静止下来。
陈星脸上热烘烘的。她抬头,看向年轻的化学老师。江彧的眼里不带任何情绪,却让她莫名心慌。他沉默了一会,微笑道:“钙离子的焰色反应确实是砖红色,但是我的问题是什么?” 陈星道:“我可能听错了。” 江彧道:“我的课代表,把置换反应听成了焰色反应,铜离子还原了钙离子。嗯?”
那尾音被他拖成长长一条,微微上扬,陈星的心脏都要骤停了。她这下觉得千错万错都是自己的错,不怪江彧上课无趣,全怪她没有慧根。她嗫嚅道:“对不起。” 江彧瞥了眼中素的书,那左手也不转戒指了,往后 “哗哗” 翻了两页,指了指书上的某段话,又低头看着中素,提高了声调,道:“坐下,认真听课。” 中素跟蜗牛似的往回缩脖子,面带歉意地对陈星笑。陈星朝她摇摇头,默道:“没事。”
几许无凭事II
那日以后,陈星再不敢在化学课上睡觉。尽管在她内心深处仍旧觉得自己与这门课无缘,到底还是收敛了,不像在其他课上,困意来了便当场把书当枕头,醒来书角上还印着摊浅浅的口水。中素看到了,起初大惊小怪地哇哇叫,秦川、夏天一股脑转过来看笑话,还拍了照片发在群里。后来,三人慢慢也就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只有秦川会像给小狗顺毛那样顺她的头发,柔顺的,带着桂花油味道,有时是其他的发用香水味。陈星懵懵懂懂地醒了,问道:“第几节课了?” 秦川点了点她额头,笑道:“睡昏头了。”
夏天也是懒洋洋的,上课跟度假一般,就差一顶宽边草帽,一副能遮住半张脸的墨镜。没有摩登,情调却必不可少。他的抽屉里有一个雕花锡茶罐,泛着幽幽的银灰色。桌上永远放着一只高瘦的玻璃杯,杯盖朝上搁在一边,里面泡着六安瓜片。课间,夏天去对面教学楼的直饮水机接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