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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桑双手微不可见地一颤,浑身战栗却强撑着起身,垂首请罪,“太后教训的是,都是臣妾的不中用。”
皇后在上首闲闲执杯喝了口酒,乔太后眼风一飘,却未再开口发难。
忍着膝盖隐隐作痛,她只斜斜撑了头,瞧着满院的金菊,目光有些涣散。
半晌,终是在一室为她而奏的丝竹声中闭上眼。
你看见了么,这盛世江山,终于再也没人能威胁到我了。
我享无边荣华,我拥万里河山。
失去你,我还有这一生驱不走的孤单。
是夜慈宁宫中洒满湿冷月色,漆黑的寝殿中跪着一人,一身素衣,长发披肩垂下。
秋夜寒凉蚀骨,乔翎腿有旧疾,此刻似是万箭穿心一般,她却浑然不觉。
这腿伤,也是如此跪出来的。
在十八年前的重阳佳节,大雨滂沱下紫禁城的夜里。
粱臣熙死在朔元九年的九月初九,应是个极好的日子。
此后乔翎一生恨九之一字入了骨。
自朔元三年小宫嫔识得东厂提督后,一来二去多自关照,虽无圣宠,似被遗忘在储秀宫中,乔翎的日子倒也慢慢过得不错。
转眼已是三年,粱臣熙性子和善,待乔翎无不妥帖细致,一来二去,小美人心里竟盼着皇上遗忘了她,久久不要再想起。
她惊了一跳,她竟生出了这样的心思么?可她难道不想要母族的人再不敢看轻她了么?那被人踩在脚底下的日子,若是失去粱臣熙的庇护,岂不是还要再过回去?
可他确然是极好的一个人,怕她烦闷,回回从宫外变着法儿的带话本子回来给她念。他声音不是呼喝太监的尖细骇人,每每窗前执本,对花对茶,她只觉那声如清风一般,柔柔钻进她耳朵里,心坎儿里。
她翘着腿支头看他,唇角带笑,他便读不下去,放了书递给她一杯热茶,颇无奈地问,“娘娘这般看着臣作甚?”
她抿唇,眉眼弯弯,在茶的热气里有点小家子气地轻声道,“梁大人生得好看,还不许人看么?话本里那些青年公子,怕是都要被你比下去了。”
他却怔愣一瞬,眸光微微暗了片刻,半晌瞧着她,定定道,“娘娘,臣是太监,算不得男人。”
这句话,是进东厂的每个人,都须得烂熟于心的。
没根的男人,算什么男人?宫里的男人就只有皇上一个,看不清自己的斤两,还抱着男儿的痴梦,没的叫人耻笑。
她怔了怔,似是伤心似是羞愧,只不语看着茶杯,缓缓掉下眼泪来。
留他放下书本,手足无措,只得起身请罪。
世间事,大抵便是这般无奈。
是夜她高烧不退,粱臣熙为了避嫌,辗转叫底下人装作偶然发现,去太医院寻了太医来诊治。半夜终究放心不下,冒死翻墙而来,瞧着她迷蒙睁开眼,看着他还是伸出手来。
他皱眉忍了忍,他素来克制。
可她脸颊泛红,不知因何难过得连连落泪,他的头脑没有反应过来,却先一步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乔翎像梦中偷偷练习过的那很多遍一样,哑声唤他的名字,“臣熙……”
作者有话要说: 乔翎的故事写得我差点抑郁,其实仔细想想还是真的很痛的一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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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世约
只这一声,粱臣熙便失了魂。
有的人,情根深种,一瞬便能是一生。
然后便是孽根深重,这种人的情能毁天,也能灭地。
能伤人,更是伤己。
他便是这样的人。
乔翎与粱臣熙从不曾直白于对方表露过心迹,可他心底却日复一日在等待着一个机会。
就这么到了朔元七年,机会来了。
乔翎的母族长姐,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淑妃娘娘,殁了。
皇上给淑妃极尽尊荣的下了葬,却日日难抑对佳人的思念,毕竟是经年的陪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可此时,却有解语者,上谏说乔淑妃家中有个族妹,已在宫中几年,今年刚满的双十年华,与乔淑妃进宫那一年一般的年纪。
昔有汉武帝对影思念倾国李夫人,但凡是逝去的斯人,哪有不得人记挂在心上的呢。
皇上在乔翎进宫四年后的这日,宣了乔美人侍寝。
为着思念她的族姐,乔淑妃。
传召的消息在下午到了储秀宫,二十岁的乔翎应得上这个宫名。
粱臣熙在傍晚时又一次踏着火烧一般的霞光入储秀宫,他看着华服盛妆的女子,缓缓勾唇微笑,他问她,“娘娘欢喜么?”
她坐在那里,被宫装束缚了身子,像只裹着茧的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