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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些茫然地瞧着他,半晌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们说,是你跟皇上提起了我?”
他第一次,主动地缓缓走近她,微微躬身看着她明艳的眉眼,然后他看见自己在她眸中的倒影,缓缓颔首。
乔翎觉得浑身似是颤了一颤,她问他了一个全天下情人都问过彼此的问题,“为什么?”
他伸手,温柔抚过她勾勒得饱满嫣红的唇,他无数次想去亲吻这美好的线条,可他不能。
“臣给娘娘机会,娘娘自己选择。他日,娘娘不后悔,臣便无悔。”
她看着他缓缓摇头,头上珠翠琳琅,他将她的手牵起贴上自己的胸口,轻声道,“我什么都没有,你选了我,就得跟我逃出宫。可出了这紫禁城,我再不是权势滔天的东厂提督,也身无分文,给不了你锦衣荣华。我们面对的,将是无止尽的流离与追兵。”
他顿了顿,笑得凛冽而凄凉,“我也不可能与你做一对真正的夫妻,这一生我只算得半个男人,你跟了我,必将一生无子,甚至无异于守活寡。”
她的手指在他绯红的官袍上收拢,握紧,十指泛出月光一样的惨白,她将要哭了,却还拼命昂着下巴瞧他。
她怕花了妆容。
他看着她,将手覆上她的手,再俯身一些,印在她额头一个吻。
这是他们此生唯一一个吻。
他贴着她的额头,嘴唇柔软干燥,他轻言细语,仍如同每日给她讲话本一般,“可我只有这一颗心,它全须全尾的属于你。尾生抱柱,至死不休。”
她蓦地哭出声,在一室的红烛高照里。
粱臣熙不留退路,不给她犹豫抉择的时间,逼她做出决断。
其实是他太懂她,她一生凄苦无依,进宫所求无非恩宠,却被他累了四年。
女子最好的华年,有几个四年。
断头台难上,是以需要刽子手。手起刀落,他来做。
都说太监心狠手辣,如何不是?这一生,断根的痛都受过了,还有什么是承受不来的。
再蹉跎下去,她若是一生生生同荣华锦绣擦肩而过,他怕她恨他。
所以他要她选,他逼她选,尽管他知道,她多半不会同他走。
他料得没错,他了解她。
来宣恩的太监已在路上,她放开他的手,指尖缓缓拭去眼角残存的泪滴,她站起来,一步步往前走,然后停下,背对着他道,“我不能走,这是我唯一的机会。这一生我负了你,若有来世……”
他站在那里,阖眼笑起来,窗上映出男子硬挺的轮廓,乔翎一辈子都不知晓他此刻是怎样的表情,可她永生忘不掉他的这句话——“若有来世,臣愿同娘娘白头皓首,四世同堂。”
平生第一次,她觉得心口竟是会痛的,心脏瑟缩一瞬,然后痛楚和寒冷蔓延过全身。
她用了全部的力气咬住嘴唇,死死不发出声音,今夜她不能再哭了。
今夜,储秀宫乔美人走了出去,一路扶摇直上,升至嫔、贤妃,最后成了太后。
只这些,立在摇曳泣血红烛之下的粱臣熙,再无从知。
侍寝这夜,床笫之间,乔翎终是泪痕满面,却惹得皇帝更是怜惜娇宠,翌日便封了婕妤。
那一瞬她闭上眼,想,她同粱臣熙,究竟是完了。
此后她鲜少再见过他,除却宫宴上,那惊鸿一瞥,转瞬即逝的几眼。
朔元八年,右相钟离郁文弹劾吏部尚书乔兴源,列罪一十三条,桩桩件件铁证如山,乔家被满门抄斩,树倒猢狲散。
彼时乔婕妤盛宠渐衰,在储秀宫中渐渐忆起久不曾察的宫夜漫长,她抱膝蜷缩在床前,觉着寒冷。
窗外有鸟鸣不息,她想了想,不可置信地缓缓走过去,似是怕惊了什么一般,支起窗子,却见一本话本子正端端正正放在那里。
她颤抖着手缓缓拾起那本子,纸张之间似还有他的余温。
她抿着唇,终究红了眼眶,四下却始终再无人肯相见。
乔翎翻开书页,一张纸条夹在书中,落笔苍劲。
他说——别怕,有我在。
眼泪啪嗒落在了书上,氤氲了话本子里才子佳人种种的过往。
大抵总有人的命里终归是有佛祖庇佑,不过几日,储秀宫乔婕妤传出有喜的消息。
她的这个孩子让她平安从灭门的灾祸里逢凶化吉,甚至给了她将来一切的荣华。
朔元九年,重阳佳节前,乔翎诞下五皇子,连烁。
宫里贺喜的人踏破了门槛,人人都恭维皇上怕是马上要晋升乔婕妤的位分,虽然母家获罪,然则母凭子贵,向来是紫禁城里活命的不二法门。
可晋升的消息没等来,却不知从哪个贺喜的嘴脸背后,等来了一纸告发状——储秀宫婕妤乔翎,与东厂掌印提督粱臣熙,疑有私情。
何为证据?
储秀宫中满箱民间话本可证二人来往过甚。
何证私情?
乔婕妤收藏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