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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
“你怎么来了?不好生养病,进宫作甚?”忽必烈皱眉道,言罢,忙让我入座。可他言辞闪烁,越发透出一股怪异来。
我佯作不察,径自落座,笑道:“儿臣想念父皇,便来看看。父皇素来许我与闻朝事,今日来此听听,又有何不妥?”
皇帝一时无言,默然半晌,才挥挥手,准朝官继续奏事。我下意识探望,那人正是桑哥。他看见我,眼中也生出几分警觉,犹疑片刻,才道:
“臣乞奏安童丞相数罪,不知当不当讲……”
听闻此语,我先是一愣,继而一笑,至此才彻底明白刚才众人忧虑所在:他们只是忌惮我而已。想到这里,我不由笑道:“安童果有疑罪,丞相又何必犹疑?当讲则讲。”
一言既出,忽必烈纵然想要回护,也是不能。他面露尴尬,几乎不愿直视我,我倍感诧异:原来在皇帝心中,我还有这般分量。
而桑哥所指之人,正立于众臣之首。名义上尊贵无匹的丞相,眼下竟成了被人指摘的罪臣。他似乎已接受这既定的命运,听到弹劾之语,面上也全无波澜。只有看到我的那一刻,眼里才有了情绪。可他又避开目光。我心中一叹:他定是不愿在这样的情形下与我相见,更不想让我眼睁睁见证他的狼狈。
桑哥拿定主意,不再犹疑,展开弹章,侃侃道:“乃颜之乱平定后,陛下命安童丞相按问从叛诸王,其中多有平反。诸免罪者待丞相退朝,争相迎谢,至有执辔扶其上马者。安童却毅然不顾,扬鞭而去。臣等以为,宗室虽有罪,皆太.祖子孙,陛下族弟,丞相虽尊,人臣也,奈何悖慢如此!此乃罪一……”(1)
安童听在耳中,不由笑了,只用目光漫漫扫视桑哥,全无反驳的兴致。桑哥见他傲慢不睬,不禁恼羞成怒,进而奏道:“宗王与陛下同出一族,丞相如此行事,目无宗亲,尊卑无序,又置陛下如何地!?”
这是在逼皇帝表态。忽必烈见状,登时恼恨不止,他可以放纵桑哥专擅朝政,但不代表任由他挟制圣意。他冷眼觑视桑哥,思虑良久,忽而怒道:“汝等小人,何知安童之意!其明为羞辱,实欲使之改过耳!此事休得再提!”(2)
忽必烈意在包庇,这让桑哥始料未及,连安童也倍觉惊异。他怔了一会儿,而后低声笑了,不住地摇头,脸色似喜还悲。他实在不懂皇帝的心意:忽而贬之,忽而褒之,全无定数,着实让他无所适从。他只求辞去相位,为何都不能如愿?今日还要当着百官之面,受这等羞辱,当真荒唐至极。
桑哥眼见皇帝态度陡转,一时陷入被动,而今已公然弹劾,骤然罢手,倒像他蓄意构陷了。我体谅他的苦处,不禁笑问:“丞相口称安童身负数罪,敢问其还有何罪?”
桑哥环视一圈,见皇帝也在等待,只得开口:“昔日北安王(那木罕)以皇子僭祭岳渎,安童知而不奏。其罪二也。望陛下明察,参政吕合剌可以为证。”(3)
他竟连证人都已找好。我不由齿冷,只待二人如何对质。
皇帝闻言,亦沉下脸色,扬声道:“吕合剌何在?”
少时,只见有一人默然出列。他左右观望,似在犹疑,但见皇帝冷面相对,不禁瑟缩,待桑哥问话,才讷讷开口:“丞相谬矣。僭祭岳渎一事,安童实不知也。”
桑哥闻言,一时懵然,待回过神,暴跳如雷,当即厉声指斥:“汝敢当廷伪证,视陛下如虚位耶!?”不待吕合剌回话,又向皇帝奏言:“吕合剌与安童串供,合谋欺骗,望陛下明鉴!”
见他当众失态,忽必烈都觉脸面全无,立时喝止:“汝举证无能,何必攀扯无辜?此事够了!——安童还有何罪?”
皇帝的耐心几乎告罄,待桑哥有所觉察,才冷静下来。安童出身显贵,深孚众望。他既冒天下之大不韪,当众弹劾,必要将其置于死地,否则便是陷自己于危境,得不偿失了。
我只等待他所谓的下一桩罪名。今日皇帝的态度再明显不过:安童乃木华黎后裔,大根脚出身,若非罪名确凿,岂容桑哥肆意构陷?
桑哥沉吟片刻,才将最后的罪名缓缓道出,众臣亦侧耳倾听,未免好奇:今日桑哥两次受挫,也不知还有何招数,能劾倒安童。
他全然平静下来,望着安童,淡淡一笑,继而开口:“西北十年,丞相可曾记否?海都厚遇,丞相可曾记否?所授官职,丞相可曾记否?丞相素来竭心用事,便是在海都帐下,也不改夙志。敢问为海都效力,丞相可称心否?”
此言宛如平地惊雷,在沉寂的朝堂上炸响,众人怔了一刻有余,而后皆倏然变色,频频摇头,难以置信。谁能想到以“忠”字立家的木华黎后裔,会有这种贰臣之举?谁能想到皇帝倾心信赖的宰相,曾为海都竭心效力?海都扰乱边境数年,劫杀驸马,屡屡犯禁,视忽必烈如仇雠,公然挑战皇帝权威,是皇帝素来最恨之人。而他今日苦心回护的丞相,竟曾为这个仇敌效力?当真是个笑话!当真不可容忍!
忽必烈一张面孔冷似寒铁,他全然懵住了,许久难以回神,好一会儿才缓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