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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岁,皇子脱欢征安南失利,皇帝一直耿耿于怀,图谋再战。可因太子突然病逝,为朝局考虑,他再心有不甘,也不能轻举妄动。真金之死不难传到西道诸王耳中,海都窥伺漠北多年,又岂能安分?皇帝命长孙甘麻剌协助那木罕同镇漠北,便是这个用意。而他,也绝不能再一次失去那木罕了。
而东道诸王,因争夺辽东之地,与元廷的矛盾由来已久。此番太子新丧,诸王都瞧着眼里。很快有人为皇帝递来密报:东道诸王乃颜图谋叛逆。因其还未动作,皇帝谨慎考虑,特命伯颜去往乃颜处探听虚实。
反观朝中,自卢世荣伏诛,答吉古阿散钩考生乱,乃至累及太子,朝局未有一日平稳,汉臣苦苦期盼的局面也未曾到来。钞法虚弊仍未好转;年后京师又遭逢饥荒,朝廷赈济之后,国库更是空虚;眼下战事又显端倪,皇帝不得不提前筹备……百般乱事,交杂心头,理财无能的平章政事麦术丁,并不能为君上排忧解难。皇帝欲更换理财大臣,已是再明显不过的事了。
……
今日飞放,皇帝并无太大兴致,让宿卫们尽兴放鹰捕鹅,自己转身回了营帐。不多时,一众宰执要员也被召进了帐内。
我进来时,果不其然看见了桑哥。也不知何时起,他逐渐走入权力中枢,初而隐秘,后而张扬。虽无宰相之名,却比当今宰相更受皇帝倚重——毕竟连新任宰执名单,皇帝都授权他具拟。
帐内诸人,除了丞相安童,平章麦术丁等省臣,还有叶李、赵孟頫。两人悄然立于众人之后,敛容低首,行止拘谨。
忽必烈沉默着,目光环视一圈,待落到一处,嘴角才露出些笑影:“蛮子秀才,朕以为你还未到呢!你素有足疾,何苦干站着?——来人,赐座!”
“蛮子秀才”是皇帝对叶李的戏称,说出来自带几分亲昵。帐内皆是蒙古、色目高官,他一个南人得此殊遇,除了感激,更多是惶恐,百般推让,不肯就坐。倒是桑哥笑着劝道:“叶先生何必拘束?圣宠加身,您又怎忍拂了陛下的好意?”
叶李推脱不得,只得勉强坐了,皇帝又给赵孟頫赐座。而他却以年少位卑为由,执意推辞,皇帝劝不得,也不再勉强。桑哥沉默地旁观,斜睨他一眼,嘴角露出几分玩味的笑意,脸上的轻蔑不加掩饰。赵孟頫到底是年轻气盛,莫名承受这不知所谓的敌意,脸色便白了几分,顶着桑哥的目光望回来,柔和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带着沉默的质问。桑哥看这目光,不由一怔,而后忍不住嗤笑出声,他笑得无所忌惮,连皇帝都不禁侧目。
忽必烈告诫似地望了他一眼,桑哥才有所收敛,而后清清喉咙:“陛下召臣等前来,所为何事?”
我不禁挑了挑眉:桑哥眼下是总制院院使,有安童在此,他何以越过丞相,向皇帝发问?
我心下不悦,再看看安童,他果然脸色不好,却也隐忍不发。皇帝于此视若无睹,神情肃然,直截了当地开口:“钞法虚弊日久,物价腾踊,民力疲困,各位可有良策?”
这是困扰皇帝许久的问题。阿合马当权时,为了敛财,图一时便宜,挪用钞本,增发纸币,结果物重钞轻,钞法大坏。卢世荣当政的半年里,也没有多少治本的良策。待其下台后,理财一职落到平章麦术丁身上。同为回回人,比之阿合马,麦术丁虽然清廉,却无理财之术。钞法之弊延宕至今,仍是无解。
“平章大人,眼下的难处,你来说一说罢。”安童一叹,轻轻开口。
麦术丁本欲回避,如今却不得不出头,他主管理财,钞法出了问题,总要给个说法才是。
“钞法之行二十余载,官吏奉法不虔,以致物重钞轻,公私俱弊。今有省官奏请,谓法弊必更(1),臣、臣……”他一时语塞,苦着脸说不出话来,皇帝却无丝毫体谅之意,冷冷逼问:“卿有何更张之策?”
“臣、臣别无良策……”众目睽睽之下,麦术丁无奈承认自己的无能,几乎丢尽了颜面,一张脸急得涨红,几乎要哭出来。
皇帝气恨地横了他一眼,想要斥责,又觉无益,揉着额头烦躁不安。麦术丁干干站着,进退不能,安童见状,只得出面道:“麦术丁所言,并非无益。钞法之弊,正因官吏奉法不虔。遥想中统之初,钞法初立,公私贵贱,爱之如重宝,行之如流水。十七八年,钞法无少低昂(2)。盖因平准库钞本充足,印钞节制。及至阿合马当政,枉顾法令,滥印超发,挪用钞本,终至钞法大坏,民信尽失。为今之计,在于重立钞法,以增民信。”
他心里十分明白,却只点到为止,不说详情,不施一策,原因为何,我自是清楚:当初增发纸钞是为的什么?挪用钞本又因为什么?皇帝龙骧虎视,雄心不已,四海烽烟不歇,民生凋敝已久。而天下之财本有定数,军需若无节制,民用自是匮乏,钞法哪有好起来的道理?平准库里的金银原本用以平衡物钞轻重,没有白银为本,纸钞只是一纸虚文。如今都挪作他用了,想要重新充实,又从哪里筹措银本?皇帝却还想着征安南、征缅国、征日本、征爪哇、发岁赐、行佛事……这哪一桩事,又能离得了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