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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近侍急匆匆跑进来,他紧蹙的眉头才松开,不由从御座上起身相迎,大喜道:“程秀才来矣!”
我不由侧目,但见他面上喜悦盈然,却似发自肺腑。殿内官员见皇帝如此,却神色各异。无论忽必烈此举是否出于真心,都昭示了一个明显的信号:皇帝欲重用南人。
“程御史已至殿外,随行还有南人二人,陛下是否一同宣见?”近侍问道。
“宣!如何不宣?”他呵呵笑着,又辗转回到御座上,环视着座下众臣,喜不自胜,“如今国朝有人矣!”
“大元乃天命所归,陛下深仁厚德,江南有识之士自是诚心归附,以图致用。至于那些冥顽不化的,他们那忠于故宋的心,早该歇了!”
桑哥顺承上意,自然而然地接道。此言一出,便有三五朝臣附和。却有人仍是不满,御史中丞耶律某抱怨道:“南人非自家骨肉,素怀异志,恐难长久,陛下何苦推心置腹?”
此人当真是不识时务,精明如桑哥,早已附和圣意,他却当堂出抵牾之语,皇帝难能痛快,当即斥道:“汝未用南人,安知南人不可用?自今省部院台,必参用南人!”(1)
见皇帝面色不豫,耶律某虽是不甘,也立时噤声,朝中再无一人敢出异议。安童环视一圈,见风波平息,便道:“陛下,程御史想必已等候多时了。”
皇帝点头,不多时,近侍便引着一行人入殿。此番北上南人虽有二十余位,但有资格受命召见的,却止二三人而已。也不知皇帝心心念念的赵孟藡和叶李,是否都在其列?
程钜夫走在前头,身后二人亦步亦趋跟上来。三人趋奉御前,当即叩拜。皇帝连忙免礼,喜道:“卿此行劳苦!”
程钜夫再度谢恩,见皇帝在御座上倾身问候,面色殷切,一时感慨,几乎要落泪:“钜夫本疏远之臣,深孚皇恩,敢不竭力相报?臣不才,愿为陛下举荐贤者……”说罢,便引出身后二人。
两人一前一后,似是按序齿排列。当前一人年逾四十,面有风霜,衣着朴素,却颇显精干。不待皇帝问询,他已自报家门:“草民叶李,拜见圣朝陛下。”
忽必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神情也显得高深莫测:“前番相威行御史台于江南,奉旨访求隐逸,时人举荐先生,先生为何闻之遁逃,叫朕挂心久矣!”
他话语微微带着笑,又透着几分责备,几分揶揄,叶李仍跪叩于地,听闻此言,背脊立时绷得紧紧的,也不知皇帝究竟何意,只得请罪道:“先前臣囿于愚见,有负圣恩。幸而安童丞相来信相劝,‘士君子当隐见随时,其尚悉心,以报殊遇’(2)。臣始幡然省悟,奉诏而来。若有失礼处,还望陛下宽宥。”
这一番话,陈明了原因,表明了忠心,还顺带感谢了安童,所言十分得体。皇帝满意地点头,笑意愈深,目视安童,安童遂上前道:“先生在宋,曾以布衣之身伏阙上书,极言贾似道专权误国数事,乃至获罪于权奸,蒙冤流放;今日北上,还望先生持以初心,若朝政有失,百官不法,尽可直言匡正,补弊纠偏,方不负圣上知遇之恩。”
这一番话极为平常,有心人听来,却颇不自在,桑哥面色微恙,而后又不着痕迹地抹掉情绪,附言道:“丞相说的是。若是朝廷早先访得叶先生,又怎会有阿合马、卢世荣之祸呢?”
桑哥微微笑着,神色自若,似乎全然忘记当初自己才是卢世荣的举荐之人。今日朝上他几番开口,都未得皇帝授意,皇帝却不以为意,是故意纵容,还是别有用意,我实难揣测。只是安童的忧虑时时挂我心头:桑哥上位,已显端倪。
叶李蒙其赏识,免不了又是一番谦辞。而后,皇帝又抚慰了几句,便于殿上赐座。叶李受宠若惊,几番推辞,皇帝皆不允,只得依命坐下来,在满堂目光之下,却是如坐针毡。
随同叶李一同入殿的南人,则一直在旁恭候,颔首立着,悄无声息,几乎被人遗忘。程钜夫未免焦虑,待叶李坐定,才忙忙举荐,皇帝已笑着开口:
“这位想必便是赵孟藡先生了……”
那人刚欲回应,听闻此言,如遭霜打,身子骤然一僵,话语也噎在喉中,程钜夫见此,一时也颇为难堪,正欲帮忙解释,那人已平静开口:“陛下误会了,某非为赵孟藡,乃其弟孟頫也。”
他仍是低眸,叫人看不清模样。可是一言即出,我心头也随之一震:赵孟藡虽不识得,赵孟頫其人我又怎会不知?这位书画双绝的大家,竟是在这样的境遇下,走进了蒙古皇帝的视野。我暗暗打量其侧影,回想他刚才话语,竟觉出几分凄凉:兄长拒绝入仕,他却应诏而来。兄弟两人行径迥异,世人对此,又将如何评判?
想必他自己心中已有了答案。
忽必烈微微一愣,沉默的一瞬,殿内无比尴尬。朝官都冷眼打量这个年轻的南人,目光不乏讥诮鄙夷。赵孟頫却依旧平静,将这目光一一坦然受了,静待皇帝问询。
“先生既为孟藡之弟,想必也是赵宋皇裔,不知是太.祖之后,还是太宗之后?”
忽必烈饶有兴致地发问,并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