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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一双眼睛早已泛红,也只是无声摇头,示意我噤声。
“你也休息一会儿,这儿有我陪着太子。”他拍拍我的肩膀,小声叮咛。
我饮泣吞声,仍怕惊扰真金,正欲起身离开,榻上的人却缓缓睁眼,待看到他,我身体一僵,一时又挪不开视线。
他从病痛中虚弱地醒来,双目空洞,气息微弱,俨然一缕游魂。目光勉强凝聚,落到我们身上,又全然陌生,待辨识出来,眼色突然变得古怪,看向安童时尤为复杂,他只用力盯着,却说不出话来。
安童完全愣在原地,也不知太子为何情绪激动,他面色难过,不知所措,犹疑片刻,才勉强道:“太子若不愿见臣,臣便退下了,只望殿下保重玉体,余事、余事……”
他喉头哽咽,一时说不出话,索性转身,却被太子叫住:“表弟!”
真金此时吐辞异常清晰,脑中也是清醒的,目光也慢慢清明起来,我看在眼里,异常惊心,却不明这股不安从何而来,咬着唇说不出话。
安童闻声驻足,转过身,微微前倾,聆听太子话语。真金见他拘敛,不自觉地歉然一笑,示意他近前:
“先前若听你劝阻,何至被奸人僭害?本宫很是后悔……事到如今,我再不甘心,也是不能了。之前对你多有误会,是我的错,只望你不要介怀。答剌麻八剌和铁穆耳,还劳你多多教诲,他们毕竟也是你的侄儿……”
“殿下、殿下何至于此!”安童哽咽开口,眼里满是震惊,“此事风波已过,陛下早已不问。殿下春秋鼎盛,只需养好身体,未来一切可期,何必灰心至此?”
他怆然泪下,也顾不得擦拭,含泪望着太子,只求一个承诺。真金只是摇头,无声一笑,目光又变得飘渺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多时,脸色也柔和起来。
他望望我,目光变得柔软:“妹妹,你半世飘零,尝尽了苦头,兄长却未能给你什么。”他忽又望向安童,隐秘一笑,枯涩的眼睛烁烁发光,“如今,我倒能给你们讨个恩典。陛下对我有愧,他会答应……”
“哥哥……别说了!”我捂住脸,终忍不住痛哭出声。真金只是平静地望着我,目光又变得微弱,身体虚弱到不堪支持,仍是勉强开口:“我能为你做的不多了……你告诉我,哥哥还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他喃喃自语般,像是累极了,疲惫地闭上双眼。我和安童无声对视,忍住一切声音,只为给他片刻的宁静。不多时,真金气息慢慢平缓,像是又睡去了。
*
往后几日,太子的身体每况愈下,渐渐地,几乎无法开口,而后连人也认不出了。
皇帝闻说情况,顾不得朝事,又亲自赶来探视。进门后,只见一对皇孙似已哭干了眼泪,呆呆地守在外间,失了魂魄一般,连皇帝来了也麻木无觉。
阔阔真心力交瘁,仍是一人支持着整个东宫。纵然真金病得不省人事,她依然把丈夫侍候得妥妥帖帖,不让他在最后的时光里有丝毫不适。
“真金,阿爸来看你了!”
皇帝一步步挨近床榻,眼睛簌簌落泪,面上是难得的温情。阔阔真早已给他让出位置,和我同守在一旁。老皇帝挨着床榻坐下,见太子身下已撤掉了织金褥垫,只余普通的棉褥,惊愣之余,回身四顾,失声吼道:
“太子病重,是谁换下了褥垫?是谁敢背着朕,换下这褥垫!?”
“是太子前几日吩咐妾的,他执意如此,妾实在没有办法……”阔阔真含泪回道。
忽必烈如遭当头一棒,怔了半晌。他眼睛赤红,忿忿许久,终是无法。直到现在,他还不愿承认,一切恶果都是自己亲手造成。真金不愿用这褥垫,又是因为谁呢?
无论皇帝内心的交战多么喧嚣,真金都全然无觉,他闭目躺着,面容安详,似乎所有的愁闷纷扰都与他无关了。
如果真是这样,未必不是一件幸事。我暗暗想着,看着皇帝忧愤无力的模样,又生出一种莫名的快意:如果世上还有一事是皇权无法左右,那便是人之生死。真金生来便活在父亲的阴影下,日日小心谨慎,不敢有丝毫差池,饶是如此,父子两人一步一步,还是走到了对立的一面,无论他们的初心曾是多么相同。
可是以后,真金再也不用心怀忧惧,仰其鼻息。这样的自由和平静离他不远了。
我心下漠然,一时竟不知该为他高兴还是悲伤。
皇帝僵坐在太子榻边,垂目望着儿子,他踌躇许久,终是讪讪伸出手,想摸一摸真金的面颊,可伸到半途,他却犹豫了:他不敢触碰他,生怕会扰醒他;他又怕即便触碰他,他也再不会醒来;他更怕自己紧握权杖的手,沾满了污秽,被儿子深深厌弃。他纠结半晌,还是收回手,颓然搭在一边,不愿放在膝上:这沾满权力血污的手,连他自己都嫌弃的很呢。
这个父亲,还真是矛盾!我鄙夷一笑,仍是冷眼旁观。眼下,皇帝再怎么愁肠百结,再怎么体贴入微,真金也难以察觉了,恐怕他永远都不会察觉了。
太子仍是睡得安详,宛如懵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