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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珠一瞬不瞬,对我的陈词无动于衷。他不说话,我便只能跪着,双膝开始发软,渐渐难以支持。今日一早便遭逢惊变,身心疲惫已极,这一番应对,我几乎耗尽了心力。
也不知过了多久,皇帝突然起身,踉跄着挪步过来,从地上拉起了我。我不明所以,随他坐在榻上,询问似的望着他:“父皇?”
皇帝渐渐平静下来,眼睛深处,却有最深切的悲哀:“察苏,朕要你说实话,你到底信不信真金?”
这便是他对太子的判决?我浑身一冷,突然不敢回话。许久,嘴唇才微微翕动:“我相信真金。”
忽必烈眸光一动,像是听到最荒唐的笑话一般,桀桀笑出来,声音森冷可怖。我强抑住内心的恐惧,逼迫自己对视他,一字一顿地开口:
“无论如何,您也必须相信真金。”
第236章 切谏
忽必烈闻言,久久不发一语,双手撑着膝盖,眼睛低低地凝视,如同凝视深渊一般。
我无法猜出他变幻莫测的心事,只觉这段时间异常难熬,光阴缓慢地流逝,几乎静止一般。
少时,便有内侍通报:右丞相安童、御史大夫玉昔帖木儿求见。
忽必烈闻声一滞,从沉默中回过神来,望着我嘿然冷笑:“朕闻太子素有贤名,如今看来果然不假,竟能劳动公主和宰相大夫为其求情!这个太子,朕果然动不得呢!”
还未见到二人,皇帝便猜得来意。我和安童一前一后,皆为太子而来,忽必烈怎不明了其中的隐晦?是以我也毫无遮掩:“太子乃天下之本,本固则国安;今有小人僭害太子,丞相大夫身居庙堂,岂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这一席话冠冕堂皇,连皇帝也无从驳斥,他冷笑几声,随即宣二人入殿:“朕倒要听听,他们还有何说辞?”
我心头一紧,忧愁不减:忽必烈还是没有松口,也不知我刚才的劝谏,他能听进几分?
安童、玉昔帖木儿很快被宣入内,低头紧步趋到御前,一同跪下行礼,这番请罪的姿态,更惹得皇帝怒气腾窜:
“截留奏章秘而不报,你们好大的胆子!今日来此,又是何做作!?”
忽必烈咬牙冷笑,忍气忍得牙关发颤,却仍维持体面的姿态。安童见此,偷偷瞥我一眼,也不知眼下情势如何,只得硬着头皮顶上:“此事关系重大,臣和御史大夫必得向陛下陈明实情,以免小人乘隙而入,肆意曲解,欺君罔上。”
“说罢。”皇帝眼皮也不抬,不耐道。
“答即古阿散乃阿合马余党,苛暴贪饕,赃罪狼藉。先前太子欲穷治其罪,此辈遂衔恨诬陷,钩索御史台案牍,上危太子,下毒黎民。为国家计,臣等秘留不发,实有苦衷,非为故意隐瞒,还望陛下明察!”
玉昔帖木儿解释道,一语未了,不料一物已劈面砸来,皇帝案前的奏章四散跌落,满地雪片一般,一片狼藉。
“汝等无罪耶!?”
皇帝震吼,骤然起身,那气势过于凌厉,周身都是逼人的锋芒,迫的人无从喘息。
玉昔帖木儿被奏章砸得懵然,一时茫然无措。我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也只能束手站着,无从插言。
安童和玉昔帖木儿跪伏于地,皇帝离了榻,逼至二人身边,软靴踩过地上奏章,脚尖狠狠踢上二人膝头:
“事已至此,朕还未见那道表章!汝等不思己过,还狂言狡辩,妄事欺瞒!汝等无罪耶!?”
安童膝上吃痛,脸色白了一瞬,却也不顾,连忙请罪道:“臣等截留表章,罪无所逃,听凭陛下责罚。但此辈名载刑书,此举动摇人心。奸邪用心叵测,意图离间天家父子,一旦侥幸得计,必使社稷动摇,苍生蒙难。陛下宜急罢此事,择选重臣廓清疑乱,肃靖纷扰。”
我稍稍思索,便明白安童深意:事到如今,一味回避是行不通的,必须向皇帝做出让步,若能隔绝奸党,另选旁人详查此事,真金便多了一线生机。
想到这里,我亦附言恳求。忽必烈不是糊涂之人,自然深知一时逞怒的后果。且安童二人已自担罪责,实在无由再度逼迫,震怒过后,皇帝也慢慢冷静下来。
想来此事不久就会传出禁庭,传到太子耳中,那么,威慑的目的便达到了。余怒中,忽必烈寒着脸喘息片刻,缓缓坐回榻上,仍是心事重重。
安童却顾不得皇帝是何心思,趁势近身上前,冒死进谏:“答吉古阿散倡言钩考天下,早已惹得朝野纷乱,政事难以为继。此番又牵扯太子,更使人心浮荡,内外动摇。还望陛下即刻下命,急罢钩考,平复朝局。否则,臣恐诸王趁乱生事,贻害无穷。恳请陛下速做决断!”
他言语铿锵,虽是请命,却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意味。皇帝尚在出神中,不自觉地“哼”一声。安童见状,又再度进言,玉昔帖木儿从旁附议,终于使得皇帝松口:
“传朕命令,停罢钩考,拘拿答吉古阿散问罪。”
皇帝埋着头,声音萧瑟,一脸颓唐,如负伤的困兽一般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