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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汗、蒙哥汗生前未竟之事,朕偏要做到!如此,方可堵住西北叛王之口。也要他们看看,我这个合罕,是否做得名正言顺!”
他霍然起身,声色俱厉,似要一吐胸中块垒。当初忽必烈于开平匆匆即位,实则违背蒙古法统。加之力行汉法,亲近汉人,西北诸王对其并未全心推戴,乃至塔剌斯大会,海都、八剌、忙哥帖木儿三王公开叛逆。中亚之地,早就脱离忽必烈的掌控。他欲求稳定全局,亟需不世事功来震慑诸王。眼下,除了南宋,可有更好的选择?何况那里还有更多的土地和财富。再者,中亚混乱不休,元廷与伊利汗国陆上商路时时受阻,若是尽得江南之地,便可从海上另辟蹊径。对于帝国而言,陆地总有尽头,海洋却还是一片未知的领域。
我心中苦涩:对宋的态度,忽必烈的态度已经明了。我还有何话可说?
“察苏,你却在想甚么?身为朕的女儿,攻宋你还有异议?”他对我的沉默微露不满,语气甚是怀疑,“你是蒙古公主,这颗心若偏向蛮子国,却是毫无道理。”
“父皇!”我怎知他会疑心到这里,慌忙表态,“儿臣怎会有如此荒唐的想法?儿臣再糊涂,应该心向何处,总归明白。父皇既已胜券在握,儿臣所言之事不足为虑。只有一事,还需父皇听我一言!”
我肃然起身,朝他郑重一拜。忽必烈不明所以,面色已严肃起来:“你且说来。”
“昔日父皇革囊渡江,南平大理,曾以‘止杀令’招抚四方;及至南征鄂州,又行仁义之师。此番渡江平宋,儿臣惟愿父皇好生恶杀,不战而屈人之兵,如此一来,江南诸地必纳土请降。”
他冷冷觑着我,沉吟良久,直到看得我背脊发凉,方有一丝笑意:“朕的公主,莫不是圣贤书读多了,才有这般柔慈心肠,竟跟姚公茂、许鲁斋一个口吻!”
我猜不透他的心意,忐忑不安,只得分辩道:“屠城血战,宋人料无生机,必奋死抵抗,于我军亦是不利;无血开城,财帛人口尽入我朝囊中,岂不快哉?”
老皇帝听了,不置可否,只是负手冷笑。他临朝日久,积威甚重,不消开口,光是气势便迫得人难以喘息。我不敢抬头,只是悄悄拭去额头冷汗,良久,才听他开口:
“察苏,你很会揣摩朕的心意!宋人若识时务,朕也不会跟钱帛土地过不去!”
“父皇仁明。”我心里终于松懈下来,向他躬身一拜,深深垂首,掩去了将所有不可说的隐秘心事。
第185章 篝火
柳林飞放结束后,忽必烈返回大都只停留三日,便启程北巡上都。大都城尚未修建之时,两都巡幸便已成定例。皇室勋贵夏季常驻上都,一是适应蒙古人的游牧习俗,二来也有同东道、西道诸王联络感情的需要。
皇帝北巡,后妃、王子和蒙古诸王一同随行,朝廷内自宰执大臣至六部百司,也要分出一批官员随同。平章政事和中书右丞则奉命留驻大都,两地信息互通,使政事不至于耽搁。
太史院择定吉日后,巡幸队伍由大都城健德门启程,留守的宰相率百官导送至大口,仪仗宿卫和象辇已准备就绪。忽必烈上车前,不禁回首南望,在晨光中眯眼眺望远方的大都城。阿合马在一旁侍立,身边有火者手捧银壶。待皇帝收回目光,阿合马将早已斟满的高脚杯殷勤奉上:“臣率留守百官在此恭送陛下!”
忽必烈瞥了他一眼,轻轻拾起金杯,一时竟心生感慨:“夫宰相者,明天道,察地理,尽人事,兼此三者,乃为称职。回回人中,阿合马才任宰相!”(1)
熹微的晨光笼在皇帝脸上,晕出淡淡的金色光泽,他的目光笼罩着山河大地,一时豪气纵横,所说之言竟似发自肺腑。我心头一震,却仍是微微垂眸,同真金等人一同侍立在皇帝身后。不经意间,眼睛扫过同样随从在侧的安童,他向来平静无波的面目上,瞬间翻出一丝微澜,好在那股情绪被不着痕迹的抹平。在诸人眼中,中书右丞相仍是一副深沉持重的模样。
在百官面前得皇帝夸赞,阿合马生生压抑住狂喜,立刻做出一副惶恐模样,跪倒在皇帝面前:“陛下谬赞!臣心下不安。陛下知遇之恩,臣无以为报,唯有陛下离京之际,兢兢业业,克己奉公,督导百官,为国朝尽忠,为陛下鞠躬尽瘁!”
平章政事在御前表忠心,身后留守官员也跟着一同下拜。忽必烈淡淡一笑,让他们起身,又叮嘱阿合马:“朕不在京,都城、东宫营建事宜你需上心,”他顿了顿,目光又把阿合马身后官员环视一番,刻意加重了语气,“今岁或举大事,汝等留守官员务必尽心竭力,凡事悉从平章政事差遣!”
“臣等遵旨!”这一众官员又连连叩首,齐声响应道。
皇帝不再多言,在宿卫的搀扶下登上象辇,队伍在大口再次启程。前方有皂纛、驼鼓和马鼓导引,诸卫马前队、二十八宿前队等扈从开道,而后才是皇帝的象舆。蕃官骑引在前,以导车驾,驭者随从左右,以驾巨辇。四头驯象驮负着巨大的木轿稳步前行。象辇外面披罩的狮皮在阳光下凛凛生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