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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轿下的四头驯象宛如巨兽的四足重重踏地,似能将任何生灵碾成齑粉。
前方的庞然大物缓缓开动,我骑马紧随其后。身后是诸王和随行百官,其后又是左右青龙白虎队,二十八宿后队、诸卫马后队等宿卫和仪仗队。整个巡幸队伍犹如一条不见首尾的巨龙,在群山峻岭中浩荡前行。我心中震撼不已,料想成吉思汗时期也没有如此盛大的排场。
皇帝北巡早辟有专用驿路,由大都至上都,快则十余日,若沿途停驻,也不过二十余日。两地之间多为山岭,过龙虎台,便入山路。遇偏狭地段,皇帝则不用象辇,转乘两象驮负的象辂或骑马而行。待过居庸关时,适逢黑夜,队伍却不曾停歇,宿卫从人们提笼秉烛探路,绵延的队伍在烛炬的映照下宛如火龙。黑暗无尽的峡道中,烈焰蓬蓬燃烧,长龙浩荡而过,气势甚为壮观。
待队伍到达榆林驿时,又逢黑夜,皇帝下令在此地暂歇,长队才停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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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降临时,扈从们已搭起行营。皇帝大帐前方空地燃起篝火,火者女孩们来来往往,在宣徽院总管的指挥下筹备晚宴。
自从大都启程以来,行程已近十日。途中除了几次纳钵处,队伍少有停驻。今夜行至榆林驿,皇帝吩咐宣徽院安排内廷小宴,以解旅途之苦。
年幼的皇子们饮了几杯酒,便按捺不住,相约着摔跤去了。小公主们嬉闹作一团,不知在笑语着什么。我四下一巡,方觉出与我年龄相仿的公主们都已外嫁,余下的贵女也多为人妇。绕了一圈,只得又寻到别速真那里。她见我形单影只,心疼地嗔了一句,便热情把我地拉过来。
我被贵女们按在中间,脱脱真因一杯酒早已递到眼前。当下推脱不得,只得将马奶酒一饮而尽。酒液入腹,不多时肺腑内便生出腾腾暖意,心头也一并暖了起来。
“孩子们呢?”待脱脱真因递上第三杯酒时,我问。
“和皇孙公主们玩在一块……你呀,替小孩子操什么心!”脱脱真因笑道,又逼着我喝下一杯酒。转而又问普颜忽都,“兀都带怎么没带在身边?”
我刚饮了一口,就听脱脱真因在一旁发问,也知普颜忽都在我面前不愿提及家事,便自顾自饮酒,就像没听到一般。
“那孩子二月里便染了病,将养了好些时日才稍见好转。怕路途劳顿,便没有一道带来,托付帖木伦额吉看顾了。”小妇人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隐忧。
别速真和脱脱真因劝了一阵,普颜忽都才稍解愁怀,而后又言及孩童入学一事。别速真道:“囊加歹今已七岁,家中也请了先生开蒙。我和伯颜商议,待他再年长些,便送入国子学。有同龄学生作伴,学业总会精进些。”
“国子监的许夫子不是让阿合马挤出了朝廷,辞官回乡了么?硕德说了,平章大人克扣官学钱款,国子监师生衣食无着,好生艰难。”脱脱真因插嘴道。
我心头一沉,国子学的事早有耳闻,但不料已被阿合马逼迫到如此困窘的境地。没有插言,又听普颜忽都开口:“许先生虽辞职回乡,国子学却有王恂先生接管。官学是培育人才之所,总不至荒废……我家相公也不会袖手旁观。”
普颜忽都话语不多,更不曾议论朝事,此番开口,也是谨慎克制。看来安童私下也曾同她谈论此事。
“有哥哥在,便让人放心。阿合马再目中无人,总不能越过首相去。”别速真兀自一笑,神色颇为自豪。
普颜忽都看她了一眼,浅浅一笑,那神情落在我眼中,又勾起别样滋味。我饮下杯中酒,和她们又寒暄了几句,便起身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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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地上篝火燃得正旺,少男少女们饮至半酣,不禁放歌起舞,勾勒出一片欢腾的景象。不远处的毡帐群处也燃着蓬蓬烛炬,荧荧火光斑斑驳驳,汇成黑夜中的璀璨星河。
酒意袭来,我却全无兴致,一时心情寂寥,遂命女孩儿跟忽必烈报备一声,转身欲回毡帐处休息。
草地上仍有诸王大臣来来往往,有认出我身份上来劝酒的,都被我一一婉拒。我绕过一簇篝火,不经意间抬眼一瞥,却见一人的面目在跳荡的火光中影影绰绰。赤焰在他脸上染出光晕,眼眸也平白多了几分温度。目光交错的一刹那,似比篝火还要灼烫。
我的意识朦胧不清,恍惚间好像回到了过去:夜幕下的草原,马背上的少年身披月色,久久凝视着我,目光清澈如水,宛如月华泻地……待有阵阵夜风吹过,我才倏然清醒。对面眉目依稀,头顶月色如旧,而我胸中冰冷,唯余满心刺痛。
我咬咬唇,毅然转身,大步朝毡帐走去。安童却快步追上来,扶住我右臂,低声道:“察苏,你喝酒了,我送你回去。”
我轻轻躲开他的手,摇摇头,心情郁郁:“不用,召个火者过来即可。不必劳烦哥哥。”我犹豫片刻,又道:“普颜忽都在那边,你去看看她罢。我这里勿要挂心。”
周围人时有来往,却多已半醉,我们二人相隔虽近,却也无甚亲密举动,不会引人怀疑。饶是如此,我心里也明白得很:错过就是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