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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临川在早朝上递上了弄碧事件的折子,皇帝大略翻了翻,看到方杜若三字,眉头一紧,不动声色地抬头瞟了一眼自己的六儿子。
为他亲传旨意,为他下令屠城,为他夜闹大理寺,今日又要为他折腾出些什么事来。
“此事已得确证?”
越临川跪在殿中道:“回禀陛下,弄碧如今押在天牢,方大人将此事前后供认不讳,人证口供俱在,事已定实。”
“按律判来当定何罪?”
“包庇谋反,私纵死囚。”
“当何刑罚?”
“轻则斩,重则剐。”
殿中一片抽气之声。
丞相史渊出列道:“方杜若素日敦良守纪,为人为官多有口碑,此事恐有隐情,望陛下明察。”
“寡人知道他是你史台甫门生,是否也算隐情啊?”
一句入耳,史渊思及宋新儒与苏瑾谦科举朋党的案子,不敢再做它言。
皇帝道:“方杜若为方平居养子,其父于我朝有功,可按轻施刑,着——”
“父皇。”毓清此时出列叩首。
皇帝暗暗有些头痛,只道:“讲。”
“当日儿臣执掌长安治安,卢府亦由儿臣手下兵丁看管,方杜若放人出城,全因儿臣疏忽渎职,肯请父皇同罚。”
“渎职与纵囚轻重有别,罚你半岁俸银,着方杜若——”
“父皇,方杜若一介书生,若非儿臣监管不严,断不能将人犯放出,轻罪在他,重罪在我。”
“他是当朝二品、朝廷命官,知法犯法到如此地步,罪行仍轻?”
“儿臣身为皇子,当为朝堂表率,更不应将己罪推与他人。”
皇帝见他无理取闹,气得嘴唇发白,然而这断袖二字不能当堂骂出,只道:“先前你征卢衡时,他道与卢衡有旧,前往劝他息兵,谁料卢衡兵败,他竟纵出卢衡的唯一子息,想他劝卢衡息兵是假,为卢衡留后路是真。如今寡人赦他谋反重罪,给他个痛快斩刑,你还嫌寡人罚得不够轻?”
“父皇若不肯按罪施刑,唯有父皇罚他,儿臣罚己。”
声音淡淡出口,以命相逼。
文武百官此时已全部识得事态,见事涉天家隐私、尴尬至此,全不敢喘半声粗气,只恨三殿下出京办差,又盼殿中地板能突然多出一个洞来,集体进去避避风头。
皇帝怒目瞪着毓清,面色青白不定。他原下定决心必杀方杜若,如今却怕伤及爱子性命,心中一时怒,一时痛,话已出口,又无回转余地,怒火愁火烧得病体难持,只得倚在龙案上略做缓冲。礼部排首一人这时行至殿中,跪下道:“陛下,请容微臣进言。”
皇帝坐直身形,话音勉力出口:“讲。”
“微臣以为,方大人不可杀。”
此言一出,殿中一片窃语之声。
“……为何不可?”
“回禀陛下,一则近日蜀州大旱,天降蝗灾,值此之际,不可滥动生杀惊惹天怒。二则方大人素日勤勉,深谙工部政务,治理黄河兴修井田多建功绩,贸然杀之,痛失国才。三则方大人自幼参佛,此次私放人犯应为一时慈悲,卢衡当日扣方大人为质,险些将他杀害,可见二人并无勾连。四则人犯如今已然追回,朝廷隐患已绝,方大人此举并未酿成大错。五则,方老将军昔年为陛下至交,于我朝我国功勋卓著,若其子当恕不恕,恐老臣寒心。”
天理至国法,国法至人情,丝丝入扣鞭辟入里。一言既毕,殿中默然,百官皆暗自心道无愧礼部尚书陌楚荻。
皇帝暗暗吐出一口气来,心中对这个敢于此时出头的臣子凭添几分感念,向陌楚荻道:“依你之见,此事如何处理?”
“礼部下属鸿卢寺尚缺一名可使吐蕃的少卿,方大人修佛日久,精通汉藏经典,正堪此任。”
连降五级,远放天边,诚为现下最好的安排。皇帝扬声道:“准。”
一锤定音。毓清低头跪在地上,放松了肩膀。越临川转头看着身侧跪着的陌楚荻,见那人素净的脸色,水一样淡。
捕蝗助天的旨意传下,蜀州上下民情激昂。米粮官购已停,各地米商将手中积米陆续抛售,米价冲平。一些缓过元气的农户已经开始掘井引水,补种秧苗,然而旱情未解,烈日曝晒之下,秧苗多半难以存活。毓疏自农田察看归来,坐在州府较为阴凉的后堂大口喝水,眉头郁结。握儿在他脚边铺设的凉席上躺着,睡得浑身是汗。
随侍不断打着扇子,毓疏仍觉心中燥热,喻青从堂外进来,晒得满面赤红,汗水干在脸上结了白霜。毓疏看着有些心疼,命人打凉水过来给他擦洗,喻青站在堂角挽着袖子往脸上泼水,脖子后面露出层层的爆皮。
“你好歹也是五品的官儿,日头烈成这样,叫下人打把凉伞都不会么?”
喻青回头笑起,道:“殿下不知,微臣以前在草原上的时候,日头比这烈得多,就是没这么热。”
“看你白净得很,不像常晒的人。”
“晒多了就掉皮,是不怎么晒得黑。”
毓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