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一夕念(清穿)第3部分阅读
一朝一夕念(清穿) 作者:rourouwu
着一丝嘲讽,“谁叫八哥瞧得上他想拉拢他,那自然是要给些好处。”
我顿时有些不悦,打了马疾奔,再不做声。
入了城,他见我不往宫门方向去,笑叹了一声,“怎么?说了你不爱听的话,你就不与我一同回宫了?”
“我有那么小气么?”我笑了笑,勒住马道,“我想去沐将军那里看看。”
“那也替我问候将军一声,他昏睡三年,大病初醒,希望能早日痊愈。”他也停下马,抚了抚黑色的鬃毛,似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我听有人说见着孟侍郎的千金在京中出现,可是真的?”
“我哪知是真是假?你又不是不知道孟侍郎与八哥势如水火,他的事八哥不会插手,我自然也不会关心。不过,他们也在京中找了许多日了,毫无结果,很可能是孟府的下人看花眼了。”
他皱了皱眉,似在沉思,良久笑道:“正好你要去沐将军那里,让他放心,我和四哥都会帮忙留意的。”
“你们倒是很热心。”我也语带嘲讽。
他好似听不出,哈哈大笑道:“反正找那沁竹也要将京城翻个底儿,多个人还不一并找了?”
我心中暗笑,哪会不知他的意图,沐晨风虽然一病三年,但在朝中威信仍是很高,这次醒来,太子极力想拉拢他,但又不方便做得太明显,四哥和十三哥都是向着太子的,自然想借帮着找那孟小姐一事送个人情。
到了将军府,我也不要谁招呼,轻车熟路地去了练武场,沐晨风果然在那里,雪白的袍子在风中微微翻动,消瘦的背影修长而笔直。
我轻手轻脚移过去,只见练武场边上立着两根木桩,心中闪过一念,接连两脚,踢起木桩向他背心飞撞而去,眼见就要击上他,他却似浑然未觉,一动不动。我不禁一惊,正要开口呼叫,却见一道寒光自他背后绕过,只一闪便消失了,接着“嗒嗒”几声,两根木桩从中断作四截,落在地上,滚自我脚边。
他好似从未动过,仍未回身,淡淡道:“十四爷。”
我盯着他左手中的宝剑,心中暗惊,方才我都未瞧见他如何拔剑,如何还剑入鞘,木桩就已从中而断,看来他三年大病,功夫倒是一点也未打折扣。我迈过断木桩,快步走到他面前,嘻嘻一笑,“将军恢复得不错,看来我找你陪我操练马上对战,你也不能拒绝了?”
“明日吧。”他面色还是有些苍白,没什么表情地道,“皇上召我午时进宫,时辰快到了。”
“什么事?”我有些紧张地问。
“大概是关于我手下三千精锐的事。”他不带情绪地缓缓说道,“经这一病,我也不想再带兵,一切都随皇上安排。”
我微微一惊,他已转身往练武场外走去,我呆了半晌,顿觉无趣,怏怏回宫,刚到宫门前,却见十哥从里面出来,伸手在我肩头一拍,嘿嘿笑道:“十四弟,可别说你又是去给德妃请安的?”
我忽略掉他的话,向他问道:“十哥去哪里?”
“当然是八哥府上了。”他眨着眼笑道,“八哥那里最自在,又有好酒喝,又有好玩的,不然这又闷热又无聊的日子怎么打发?说不定九哥已先到了,我们不像你,除了请早安、晚安,还得去请午安,难怪你额娘那么疼你了,对你那同胞兄弟可完全两个样。”他一脸诡笑,忽然凑近我低声道:“老实说,四哥是不是很嫉妒你啊?”
“十哥,你话还真多。”我侧过脸,向小海子道,“你回去向我额娘说,我要去八哥府上,晚些时候再回宫。”
小海子苦着脸,胤俄却奇怪地看着我,诧异地道:“你也去?”
“怎么不去?”我一轩眉,伸手在他肩头一搭,催促道,“快走了,别让八哥、九哥等我们。”
他一脸憨笑,“这下好了,多一个人更热闹。”
我们去了八哥府上,胡长信刚走,正好与我对面走来,我一见他那副酒色之相就觉讨厌,他还对着我点头讪笑,“十四爷,小将那点事就拜托你们了。”
我“哦”了一声,也不太想理他,冷着脸从他身旁走过,径直去到花园旁边的凉亭,胤禟果然已经在那了。
我笑着走过去,问道:“九哥,怎只有你?八哥呢?”
“在陪着八嫂呢。”他翻过两只酒杯,往里面斟了酒,低声道:“他叫我们自便。”
“他跟八嫂真是太恩爱了。”我入了座,拿起刚斟满的酒一口饮了,笑道:“兄弟来了他也不招呼,我们都比不上嫂子。”
“说起八嫂,前几日她还问我了,她问你们没有?”胤俄一脸紧张地道。
“问什么?”我和胤禟异口同声。
“问那孟家小姐呀。”他低声道:“她问我传言孟姑娘回京城的事是不是真的,还问我八哥是不是在偷偷找她,她没问你们?”
“没有。”我和胤禟一起摇头。
“那她为何只问我?”他摸着头,一脸茫然的样子。
“只有从你这里容易套话呗。”我笑道:“我们可是不会出卖八哥的。”
“难道我会出卖八哥?”他狠狠瞪了我一眼,忽又笑道:“我看只是你们没碰着她,说不定等下就要问你们了。”
“不用问了。”胤禟低声一笑,“八哥现在正在向她交代这事。”
“是吗?”我微微一惊,随即笑道:“其实八嫂也真是多心,八哥几年前都已经拒了婚,和那孟家小姐一点瓜葛都没有,就算她再出现,也没什么吧?”
“你们说八哥的话可要小心,别忘了孟家小姐和珍格格都是禁语。”胤俄一边喝着酒一边提醒我们道。
“知道,八哥现在又不在。”我撇撇嘴,道:“他来了我们自然不说了。”
“冤孽。”胤禟又低声一笑,“珍格格和八哥好,阿玛却要赐婚她和沐将军,沐将军对那孟家小姐情有独钟,阿玛却要八哥娶她,我看最难为的就是沐将军和八哥,怎么都不好办。”
“算了算了,还是别说这些事了,万一八哥在这附近听到就不好了。”胤俄提议道:“我们来玩马吊牌。”
胤禟一副随便的样子,我却没什么兴趣,问道:“对了,方才胡长信又来了?又是来催问那沁竹下落的?”
“理他作甚?”胤禟冷冷一笑,“爷还没见吃个花酒丢人丢到他那份上的人,四哥一千两银子就把他砸了,他还有脸来找八哥给他出气。”
我忽然想起胤祥的话来,立刻道:“我听十三哥说,那沁竹很可能是鬼王门的杀手,阿玛让四哥他们查鬼王门,所以才盯住她。”
“不是。”胤禟摇了摇头,“八哥已经得到消息,鬼王门是有人隐身醉云阁,不过不是那沁竹,所以我们也别管这事了,让四哥他们兜圈子好了。”
“是啊,别理了。”胤俄给我们都斟了酒,嘿嘿笑道:“很快就要选秀女了,还是想想怎么找乐子。”
选秀,原来又过了三年了。
胤禟碰了碰我,“怎么了?忽然沉了个脸,又想起小瑶了?”
我拳头一瞬握紧,淡淡笑了笑,“没有,都过去了。”
胤俄却似哪壶不开提哪壶,拍着我肩头道:“其实你对她很好了,是她自己仗着有两分姿色,不知收敛,得罪了后宫那些老妖们,最后才会惨死,纵然你求得你额娘帮她,能救她一次还能救她第二次?你根本不必自责。”
“嗯。”我点了点头,淡淡道:“我只是觉得有些惋惜,她才进宫的时候,并不是后来那个样子。”
也许这红墙之内,真的是个会令人变质的地方,三年了,我还是会想起她,想起第一次见她,她不知天高地厚地摔了胤俄帽子的样子,又想起她因为害怕悄悄跑来找我帮她说情时楚楚可怜的样子,那时候,我觉得她是整个后宫里最真性情的人,我想要保护她。
可我最终还是没能保护得了她。
现在,又是三年选秀时了。
第7章 第○○五章 入宫
我又见到了玉容,在秀女初选的那天。
她穿着一身浅绿色的衣衫,还是那么漂亮清新。
她似乎有些不认识我了,在人群中呆呆看了我很久,我向她招手,她才疑惑着走了过来,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是……”
也好,她没有直接叫我小红,我浅浅一笑,“容姐,我就是芷陌呀。”
“真是你?”她张大了口看着我,半晌忽然激动地抱着我,“你变得我都认不出来了。”
不怪她会有这样吃惊的反应,我的确变了很多。之前小红的姿色也可算个中等,经过我一番改造,调整到中上的水平,今日再配合我高超的化妆技巧,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人,定是清雅淡然、绝代风华,哪里还有小红半点影子?
我将她拉到一边人少的地方说话,尽管如此,还是有不少目光向我们望来,还有人极不礼貌地指指点点。城门外这上百名秀女,环肥燕瘦,倒也真是形态万千。
忽然感觉有一道极其不同的目光从不远处射了过来,我微微侧头看了过去,心中猛地一惊,侯晓攸!她竟然是应选秀女!
此刻她穿了一件白底碎花的旗装,将她整个人衬托得更加靓丽,一种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的冷艳,从内而外透散出来,一眼看去,她周围的庸脂俗粉全是为了烘托她一个人,什么叫鹤立鸡群,什么叫天生丽质,侯晓攸就是比汉语词典还精确的定义。
她看着我微微一笑,我也镇定地回以一笑。
这时,玉容顺着我的目光也看到她了,拉着我的手猛地一颤,我立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低声笑道:“放心,她认不出我们的。”
侯晓攸走了过来,主动和我们搭起话来,玉容还是很紧张,以为她是对我们有所怀疑了才过来问话,我却丝毫不担心,落落大方地介绍了自己,她听到我是汉军旗的时候,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那是一种放松懈怠的笑容,莫非她对我有兴趣是觉得我对她构成了威胁?我汉人的身份无疑让她可以忽略我了?
然后我也知道了她真正的身份,佟佳静璃,满洲镶黄旗,湖广总督的女儿。当日就觉得她气质高贵,绝非平凡女子,原来竟有这样显赫的家世。“侯晓攸”三个字,竟没一个字是真的。
我们又随便闲聊了几句,就到了进宫的时辰,寻到各自旗的参领,排好队,从神武门进去,经过太监两轮的筛选,最后还剩了六十余人。
我们被两名公公领着,到了储秀宫。接下来一个月,我们就要在这里接受宫规礼仪的训练,然后再择日由皇帝和太后点选。两名公公尖着嗓子宣讲了一些注意的事情,就让宫女领着我们去各自的房间早些休息。
这时已经是傍晚了,从早上到现在我都还没有吃过东西。玉容找一个小宫女要了一盘点心拿到我房里来和我一块儿吃,我只是觉得累,也没什么胃口,她以为我病了,有些担心地问:“小陌,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我只是心里有些疲倦,走到这里,路才真正开始,接下来没有什么事是我能控制的了,我也没什么可做,只得将主动权交给老天,等它给我一个机会,在这个机会到来之前,我只能静静地等待。这种命运不由自己掌控的感觉,令人感到很不踏实,好像身悬空中,随时都会掉下去一般。我看到她一脸担忧,暗叹了口气,笑了笑,“可能是今日有些累了吧,休息一晚就好了。”
她立刻走去床边,一边理床一边说:“那你早些睡吧,千万别生病了,从前在家中我是小姐,你伺候我,现在我们都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我是姐姐,我照顾你。”
我心中忽然涌上一阵感动,不知还能说什么,只得依言走到床边,脱了外面的衣服钻进被窝,她又替我盖了被子,叮嘱我别想太多事好好睡觉,这才回自己的房间去。
我也真有些犯困,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大清早,小宫女就端水来房间伺候了,我觉得睡醒精神大好,就和她捞起家常来,她开始很吃惊,又十分腼腆,但毕竟也是十来岁离乡背井的小孩子,听我在那自顾自地说个不停,也忍不住话匣子了。她叫秋丹,进宫两年了,是三旗包衣,只能做宫女,没有读过书,也不识字。
她帮我换上秀女受训穿的旗装,忍不住赞道:“这淡蓝色与芷陌小主真是相配。”
我看着她眼中真诚的目光,笑了笑,“你今早对几个人说了这衣服与她们相配了?”
“没有,没有,”她一脸惊慌,“奴婢只觉得小主一人好看,小主与她们都不相同。”
“哦?”我对这小宫女越来越有兴趣,“我难道不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巴?有什么不同?”
她本想笑,又忍住了,仔细看着我,摸着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奴婢也说不上来,其他小主都好难伺候,但芷陌小主,奴婢觉着却特别温柔。”
平等待人在现代是很正常的事,要得到别人的尊重,首先要懂得尊重别人,到了这里,却好像显得我很特殊了似的。
对着镜子,仔细欣赏了一下她帮我辫的头发,真是个心灵手巧的孩子,我从镜子里看着她,笑了笑,“秋丹,谢谢你。”
她忽然惊慌失措地跪下了,“主子千万别这么说,折煞奴婢了。”
她这举动还吓了我一跳,我赶紧拉起她,轻轻叹了口气,“你帮我梳这头发是真的很好,我自己可不会弄,当然要谢谢你了。”我看着她大惊失色的样子,有些心疼她,轻声说:“这里的人也有选不中留不下来的,你今天伺候她,只是职责所在,并不是低她一等,千万不要自己也看不起自己了,知道吗?”
她似懂非懂地看着我,我觉得也不能对她说得太深,万一误导了她起来抗争,那是害了她,我就淡淡笑了笑,“我自己可以了,你去其他人那里吧。”
她福了一礼,转身往门外走去。我也站起身准备去找玉容,踩着那花盆底儿,真是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在现代,我都只穿平底鞋,我其实也很羡慕那些穿高跟鞋的人,有那么多漂亮的鞋子可以选择,而且穿上去很有女人味,可我就穿不惯,穿上我连路都不会走了。
现在有了对比,我觉得穿高跟鞋的感觉还要比这花盆底儿好多了,至少前脚掌是着地的,后跟虽然离地有一定的距离,但也有东西支撑,而这花盆底儿却是在脚掌心的位置,前后都不沾地,像踩着高跷一般,摸着桌子,扶着椅子,好不容易走到了门边,就这几步路,也把我累得满头大汗,出了门,就没有什么可以依靠了,我站在那里,抬脚不是,不抬脚也不是,那样子一定很滑稽。果然玉容出门看到我,就一阵大笑,我慢慢向她走去,走一步停一下,手脚都很机械,她笑得越发开心,我叹了口气,我本来就是个平衡感很差的人,这鞋子对我来说简直是折磨。
她终于看不下去了,向我走来,神态自然,婀娜多姿,一步一摇,真是风情万种,我心中惊叹,看来踩高跷这种事是要讲点天赋的。
今天训练的内容就是走路,我被当作反面教材,被叫出列单独走了不知多少次,时常引得人捧腹大笑,最夸张就是叶赫那拉得月,据说她和某个妃子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仗着有后台,骄横倨傲得不行,周围还有不少逢迎的马屁精,她们笑也就算了,还有难听的话也跟着来了。
玉容一生气,就要和人吵起来,我每次都赶紧制止她,她们以为我胆小怕事,就更加放肆起来。我也懒得理会,我才一点也不生气,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说不定几个月后面都不再见的了,与她们计较,那不是太抬举她们了?她们笑我笑得那样花枝乱颤的,我心里也在笑她们可悲呢。争先恐后去分享一个男人,又患得患失,“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真是说得太对了。
佟佳静璃,只是冷淡地旁观,再一次诠释了鹤立鸡群的含义。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这是只有空虚无聊到不行的人才热衷的,她那么有思想的人,当然是与众不同的。
申时的时候,我的噩梦终于暂时告一段落了,训练结束后,可以自己安排事情,但是不能走出储秀宫。让我出去我也不会出去,我是路盲,这里的房舍看上去都一个样,我连我自己的房间都认不出来,还是秋丹带我回去的,她也看到我今日出了很多洋相,这会儿又成了那些人取乐的话题,看着我的面上隐隐有些难受。
我让她打了盆热水来,劳累了一天的脚一放入水里,那真叫舒服,我看着她闷闷不乐,欲言又止的样子,笑了笑,“小丹,太在意别人的看法会迷失自己,每个人喜好的事物都不一样,不可能讨好每一个人,对你重要的人,给你指出的意见,哪怕是批评,出发点是为你好,那是要在意的,除此以外的闲杂人,说什么笑什么,都不用往心里去。”
秋丹怔了怔,面上还有些忿忿的,半晌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小主开始走得不好,不过后来已经有很大进步了,李嬷嬷分明是收了得月小主的好处,故意留难你。”
我心中叹息,压低了声音,轻声说:“小丹,在人背后说人是非是不好的品行,以后别这样了。我只当李嬷嬷是对我要求严格,笨鸟先飞嘛,我现在多花些功夫练习,就是为了日后少摔跤,我还要谢谢她呢。”
她惊讶地看着我,终于呵呵一笑,“小主这样想得开那就对了。”
我也笑了,但心中却有些不舒服,玉容来找我,我就让秋丹退下了。我觉得她老是有些心神恍惚,比从前在家中的时候多了很多心事,正想着要不要直接问她,她却开口了,“小陌,你说我们最后能选中吗?”
我心中一惊,她不会是在担心这个问题吧?我就笑了,“你不是说落选了,就得出去嫁给你那表哥么?你想进宫躲亲事嘛,那当然得选中。”
“可是选中了,我们又做什么呢?”她黑亮的眸子里满是迷茫,像有一层灰雾挡住了漫天星光,“我也不想为嫔为妃。”
我正要说话,她却像是有天大的烦恼,摇了摇头,轻叹口气,“算了,都走到这一步,想再多也没有用,还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我淡淡一笑,“这里可不能喝酒,而且你的酒量实在不怎么样,那日醉得最快的就是你。”
“那日……”她脸色变了变,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竟闪过一丝羞涩之色,脸也微微一红。
我瞧着她这神情,脑中忽然跳出沐晨风苍白没有生气的脸来,那晚她也是这样羞怯地看着他,她不会是看上那个人了吧?
我心中大奇,过去的姑娘果然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见着一个人一起吃顿饭就一见钟情了,但是她也应该对无论外表还是内在都优胜很多的江云升钟情才对啊,她怎么就看上一个要死不活的病夫了呢?
我觉得这个问题一定要问清楚,正准备八卦一番,她却好像知道我要问什么了,立刻岔开了话题,“小陌,听我娘和叶姨聊天,你还会弹琴,可以教我吗?”
我一想,算了,她现在不愿说,我也不能勉强,还是等以后有机会再问吧,我就起身一边去找纸笔,一边笑道:“教会了你,你就要把你的秘密告诉我。”
她追上来拧我,还高声笑着,“鬼丫头,什么秘密?你倒说说我有什么秘密?”
打闹了一阵,我举手求饶,她这才回到桌边静静坐下,看了我一眼,眸子里又弥漫了温柔的笑意,“小女子虚心候教。”
我还是喜欢这样活泼没有心事的玉容,走了过去,先是在纸上比划,教她认琴的弦,还有曲谱的书写,和基本的指法,她听得很认真,本以为她是为了岔开话题才随口让我教她弹琴的,但这会儿她兴趣倒真的来了,我也讲得很仔细,今日先将基础的理论说了,明日就可以上琴练习了。
我们申时以前就接受各种宫规礼仪的培训,结束后我与玉容就去一处偏僻的林子里弹琴,这样又过了几天。我仍然被那些嬷嬷们严格的对待着,心中还以“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来安慰自己。不过训练结束后的时光是很美好的,为了清静,我们就离住的房间走了很远,寻了一处风景优美,清幽雅静的地方,在这里还是有一定的自由,只要不出储秀宫,就没人来干涉。
玉容说今日不想练琴,只想听我真正弹奏一曲,我就坐到石桌前,轻按了琴弦,想着弹什么好。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眼眸中既有赞叹,又有佩服之色,带着一丝羡慕的口气,“小陌,你笛子吹得好,还会弹琴,你会的东西可真多。”
我有些汗颜,笛子,我只会吹那一首《乱红》,那是对我有特殊意义的事,算不得我的兴趣爱好,不过七弦琴,倒是我的最爱,我很喜欢它古风的味道,空灵出尘,不落凡音。我喜欢抚琴时心境平和,宠辱俱忘的感觉,可以静静地,将所思所想灌注到每一个琴音,即使曲不成调,也有一阵酣畅淋漓的痛快。死党小艾她们觉得我父母很奇怪,人家都是让子女学钢琴,学小提起,我却学了个冷门的七弦琴,其实我的父母没有强迫我学任何东西,但是对我喜爱的东西却很支持,我学古琴,是因为我爱抚琴时那种飘逸的姿势,和无所束缚的心境。
因为我擅长书法和七弦琴,认识我的人都觉得我有古人的气质,小艾甚至说我投错了胎,我若生在古代,一定是一位惊世红颜。
但我从不觉得自己投错了胎,如果真有轮回一说,我庆幸我投生在了一个幸福的家庭,父母很开明,很疼爱我,如果还有来世,我还愿再做他们的女儿。
还有来世吗?我的来世在哪里?我要怎样才可以再回去?
我拨动了琴弦,一曲《胡笳十八拍》几乎是没有经过我的大脑,从指尖倾泻而出。我想象不出蔡文姬流落塞外,边弹边唱此曲时是何种凄凉的心情,但我是真的想我的家乡了,想我的亲人了,如此强烈地想。
一曲弹完,我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转头一看玉容,竟已哭成了个泪人儿,眼眶红红的,满脸满手都是泪水,我赶紧替她擦了,拉她到琴前坐下,不安地一笑,“好容儿,我错了,不该弹得这么悲伤,你别哭了,我马上教你一首我最喜欢的曲子。”
她轻轻摇头,轻轻地说:“就这一曲。”她学着我那样拨动了琴弦,竟是我方才弹的《胡笳十八拍》,她只听了一遍就记下了一个小节。
忽然听见一阵拍手的声音从前面不远的地方传了来,树影挡住了人影,只听一个清亮的声音笑赞道:“好曲子,好琴音。”
第8章 第○○六章 重逢
我们站起身循声望去,很快就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走出了树影,他穿着米黄|色的袍子,浅黄带暗纹的马褂,腰间垂挂下一块晶莹通透的玉佩,微笑着向我们走来,在他旁边就是我们储秀宫管事儿的王公公,在他身后还有一群人,我还未来得及一一去看,他们已经走过了左侧的那片竹林,到了我们面前。
王公公冲着我们挤眉弄眼,尖着嗓子轻声说:“还不快见过太子爷、各位贝勒、阿哥。”
太子爷?我心中一阵狂喜,机会来得虽然突然,倒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我们按照才学的礼仪,给众人行了礼。太子很温和地说:“起来吧。”
我站起身,虽然很想看看康熙那些儿子们长什么样子,不过还是不敢此时造次,只老老实实地低垂了头,但感觉却有无数道目光在我们身上转来转去,那种不能回瞪回去的感觉真是难受。
只听太子温和地问:“方才那曲子是你弹的吗?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姑娘?”
我感觉这说话的声音不是对着我直接而来,应是在问玉容,我就仍是垂了头,闭了口。
玉容却太紧张了,估计从来没有被这么多男人盯着她看,而且这些人突然闯入,她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我眼角余光看到她手中的丝绢一阵轻颤,等了半晌她也不说话。
我心中一急,只好福了一礼,微垂了头,轻声说:“回太子爷话,方才那首曲子,正是玉容姐姐所弹奏,她叫赫舍里玉容,因为弹那首曲子,情动心伤,此刻还沉浸在忧伤之中,心神恍惚,是以未答太子爷问话,恳请太子爷见谅。”
太子爽朗一笑,我心中松了口气,他接下来那句话,却又让我心里一紧。
他对着玉容说:“你的琴弹得很好,能不能再弹一遍方才的曲子。”
“啊?”玉容茫然地看着他,不知是没听见他说什么,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赶紧接着说:“忧能伤身,方才那一曲太过悲伤,实在怕扫了太子爷的雅兴,不如换一曲轻快的吧。”
太子笑道:“也好。”
我故意扶着玉容回到桌前,暗中紧紧握了一下她的手,示意她不要怕,她终于定了定心神,双手轻按琴弦。
我心中默念,玉容,你可千万要争气啊,可不能总是我代你说话。
她终于拨动了琴弦,弹了一曲《古琴吟》,这几天我只教了她这一首曲子,她基本上练得比较纯熟了,这首曲子结构短小,指法比较简单,容易上手。
我静静听她弹着,虽然还有些生涩,不过已经发挥得很好了,我悬着的心慢慢落了下来,心中只是祈祷,这些大爷们千万别提出再来一首的要求。
玉容弹完了,站起身来,我这时比她还紧张,等着太子品评,但太子许久也没有说话,人群中另外一个声音却已经笑了起来,“这与之前那一曲也差得太远了吧?”
太子沉声道:“十弟——”
十阿哥胤俄走上前来,微微冷笑,“我可有说错?二哥你不也是听见之前那一曲才有兴趣进来瞧瞧的么?”
我悄悄向玉容看去,心中暗叹,玉容,你怎么也要解释几句呀。但她只是低垂了头,红着脸,一言不发。
十阿哥笑得更加大声,“还以为会有什么天籁绝音,二哥你也看走眼了。”
我心中忽然明白了,他倒并不是针对曲子,而是在针对太子。虽然老十是八爷党,将来也是自己人,但他欺负玉容可不行,而且我还正愁和八爷党惹不上关系,他来惹事倒更好了,当下抬起头来看着他,淡淡一笑道:“前后两曲,曲风本就不同,十爷定要放到一起比较,认为是抚琴之人的过错未免太不公平。不过,十爷既是这么会品评,那么定也明白琴为心声的道理,前后有所不同,当是心境发生了改变,忽然有十爷这么深通音律的听众循声而来,又寄予厚望,就算有所紧张,发挥失常也是人之常情,十爷说是吗?”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似乎没想到我会忽然冒出来对他一番明赞暗讽,说“是”不对,说“不是”也不对,一时语塞,竟哑口无言。
人群中不知谁最先笑出声来,接着又有几人的笑声响起,十阿哥一张脸忽然变得铁青,狠狠瞪着我,冷暗的眸子里像是要喷出火来,“听你这么说,那你是很懂音律了?那你来弹弹方才的曲子。”
太子的声音更加低沉,“十弟——”
我微微垂了头,“奴婢手拙,不会抚琴。”
“不敢献丑么?”十阿哥向我逼近两步,忽然伸手来托我下巴,我吓得急忙退后了两步,退得太急,加上还未完全习惯这高跷鞋子,这一退竟没站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他哈哈大笑起来。
只听前面人群中响起了一个清淡的声音,“十弟——”
那个声音,江云升!我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果然是江云升!
十阿哥一边向人群走去,一边哈哈大笑,“八哥,我可还没碰着她,她自己就摔倒了,真是好笨的人。”
是他?!竟然是他?江云升就是八阿哥胤禩!我终于见到他了,原来我早就见到他了,虽然此刻只是远远看着,虽然他只是我心疼怜惜的古人,并无其他,可这一刹那,看到他云淡风轻的笑容,还是激动得热泪盈眶。明知不该在此时失态,可有些情绪偏偏无法控制。
玉容扶着我站起来,暗中捏了捏我的手,我终于平复了心情,看着胤禩,忍不住微微一笑,那种飘渺的笑容,我似乎有些心领神会了。
他看到我的笑容,似乎怔了怔,随即也温和地笑了笑,我一眼看到他身旁的十阿哥正冷冷地瞪着我,慌忙低垂了头。
玉容应是也看到江云升了,拉着我的手因为震惊而不停颤抖。
只听一个洪亮的声音大笑着,“十哥,你几时变得这么深通音律的?哈哈。”我心中叫苦,取笑这老十的,多半就是十三了,他们不和倒是不打紧,但借这话题惹火了他,他要打的人可是我。
果然我还没听到十阿哥回话,已感觉到他那两道如刀似剑的目光直直向我射了来。又听一个冷冷的声音说:“十弟是不是来听曲子的不知道,不过,十三弟却必定是来看人的。”
我抬头看了一眼,心中暗想,他是护着老十的,那大概就是老九了。
果然,十三阿哥的声音冷了两分道:“那九哥又是为什么来着?”
九阿哥干笑了两声,“话说回来,十三弟你看中了又如何?你留得下来么?”然后我就听到老九、老十的声音大笑了起来。
十三阿哥只愤怒地说出一个“你”字,忽然一声低沉的轻咳声传来,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十三阿哥忍住了要发的怒火,九阿哥和十阿哥也止住了笑声。
我循声抬头望去,便看到一张成熟隐有霸气的脸来,棱角分明的轮廓彰显着刚毅,薄薄的嘴唇紧闭,给人冷硬无情的感觉,一双眸子深不见底,冷淡的眼神,却隐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锋芒。
我低垂了眼眸,暗叹口气,这莫不就是四贝勒,未来的雍正皇帝?
只听他低沉地说了一句,“后宫之地,别逗留太久,走吧。”
又听太子温和地道:“四弟说的是,我们也该走了。”
各位神终于要走了,我如释重负,拉着玉容上前施礼。
十阿哥不怀好意地念着:“赫舍里玉容……”然后又故意冲着十三阿哥提高了两分声音,“那就要看看是花落谁家了。”
我心里对这十阿哥有些厌恶,他还害我在这么多人面前摔了一跤,说话轻浮又无礼,莫非他还想争了玉容去?我对这些阿哥互相笑话互相攻击也没怎么在意,只关心太子的反应,见他一直微笑着打量玉容,目光柔和又有关怀之情,我也略微放心了些,恭送着他们离开。
忽然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经过我身边时停了下来,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看着我,目光闪动,“你叫什么名字。”
我微微一怔,已经走到前面去了的十阿哥忽然回头大笑道:“十四弟,她就算了吧,我打赌一个月后她就要滚蛋。”
他还真是不惹我不好过,我瞧着他可恶的脸淡淡一笑,“那就请十爷将赌注定下来,正好今日各位爷都在,也好做个见证,十爷是堂堂大丈夫,当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听到我这句话,本来已经在往外走的人又都停了下来。
他顿时就瞪圆了眼,气急败坏地道:“赌就赌,我若输了,随你怎样,刀山火海也绝不皱眉头,但你若输了,也要任我处置,你敢不敢?”
我心中暗笑,老十果然是一火炮,一点就着,情绪还真是容易操控,我仍是看着他,微微一笑,“要任人处置的是十爷,十爷都不介意,奴婢还有什么好怕?”只见他气血上涌,一张脸涨得通红,我继续笑道:“奴婢也不敢要十爷上刀山下火海,只需十爷面壁静思一日,谨记君子容人之大的德行,那便好了。”
我轻描淡写说完这番话,一转眼,无意中对上了八阿哥的眼睛,他深邃的眸子中落满了若有若无的笑意,又摆出那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来了。我慌忙撇过眼,忽又看到四阿哥深沉的脸色,他的眼眸好深,不怒不笑,自生威严。我赶紧微垂了头,一旁的王公公拼命瞪我,又苦着脸摇头,一张脸吓得惨白,我也不去理他。
十阿哥重重哼了一声,“走着瞧。”
我听到脚步声又开始往竹林外移去,大家应是往外走了,十四阿哥却仍是站在我面前没有动,我抬起眼来,便看到他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轻笑,“你还没回答我呢,叫什么名字?”
我福身道:“恭送十四爷。”
他欺身上前,仔细看起我来,看得我头皮发麻,忍无可忍,我也不等他叫我起来,直接站直了身,抬眼便瞪了回去。他清澈如孩童的眼眸忽然弥漫了一丝邪气,轻声一笑:“你不说我也有法子知道。真希望你不要被十哥随便怎样才好。”说完大笑着走了。
我与玉容见了太子等人的事在整个秀女营都传开了,无形之中我又得罪了一些人,原本的敌人对我更加痛恶。我立刻想到了王公公,目击者只有他,他和李嬷嬷等人有勾结,李嬷嬷又是叶赫那拉得月的耳目,得月身边全是是非人。我不禁苦笑,这深宫大院,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不会有秘密。
接下来几天,得月那帮人指使李嬷嬷更加变本加厉地打击我,而且当着我的面就骂我不要脸勾引太子之类的话,对玉容也是如此,她们骂我的话我可以不计较,就当被狗咬了,但她们连玉容也骂,我就有些忍不了了,这时到是玉容反过来劝我算了,她担心我树敌太多,前有得月,后有十阿哥,日后在宫里日子难过。我心中苦笑,我树了什么敌了?我主动惹过谁了?太子忽然出现也不是我能控制的。
这日训练了一半的时间,中途休息,我懒得听那些俗鄙之人的冷嘲热讽,就和玉容到一边去,离人群远了些,玉容像是看出了我有心事,眼眸中多了一分担忧,轻声道:“小陌,你好像不太开心,是因为得月那些人吗?”
她真是个心细如发的女孩儿,我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还是没有瞒过她的眼睛,我倒不是不开心,只是在为未来的路烦闷着。不想她担心我,只好作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安慰她放宽心。
这时,那边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我们快步走过去,一看才是秋丹好像惹到得月了,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道:“奴婢知错,奴婢不是故意的。”
得月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戳着小丹的额头,大骂道:“你这死奴才,我不就说她狐狸精勾引男人了么,你和她什么关系,那么维护她?还用茶来泼我,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她说这话的时候有意无意向我瞟了几眼,显然就是让我明白,她也不屑背后说我,当着我也要说我狐狸精。
她以为我就要走过去了,但我只是冷淡地看着她,动一动的意思也没有。
小丹急得都要哭了,低声解释着,“奴婢真是手不稳将茶打翻了,绝不敢故意泼小主。”
得月旁边一个最大的马屁精董佳丽姝故意提高了声音,“狗奴才还不承认?你早不打翻晚不打翻,我们刚一说她,你就把茶打翻了,有没有那么巧啊?”
不待小丹继续解释,得月另一个忠实的跟班马佳樱秀又骂道:“谁不知道你与她亲厚,只有她温柔,我们都是泼妇,你也不看看她的出身,你们都是天生贱民。”
玉容脸色一沉,就要冲上前去,我赶紧拉住了她。她瞪了我一眼,用力挣扎,我却不放手,向她使着眼色,示意她不要冲动。
就在我们拉扯之间,忽听“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