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一夕念(清穿)第2部分阅读
一朝一夕念(清穿) 作者:rourouwu
原来她早就看到了,才有这个折磨我的主意。好吧,扭捏显得做作,那不是我孟清的风格。我起身取了笛子出来,站在船头。心中可犯愁了,她随便说个古代的名曲我也不会,怎么合奏呢?她像是看出了我作难的神色,抿口一笑,“孟公子随意吹奏,小妹不才,尽量跟着你和音。”
还好她这提议不算苛刻,老实说,我不擅长笛子,但是我擅长吹一首曲子《乱红》。那是仇诺教我的,差不多有大半年的时间我每晚都会吹一遍,但只得那半年,之后我再未拿起过笛子,他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我轻抚着玉质的笛身,一丝冰凉透过指尖传遍全身上下,眼前竟又浮现出那个光芒四射的男子陌生又熟悉的脸来。我心中痛快又苦涩地笑着,仇诺,今天就让我在另一个时空,再想你一次。
我望着碧波荡漾的湖面,吹起了笛子,《乱红》悠远流长的曲音令我觉得无比安定,这一刻,我也不是孟清诺了,我就是孟清,周围的一切都似已不存在了,那清冷的旋律,夹杂着淡淡忧伤,飘荡在湖面上。我知道,我已经卸下了所有的防备,所有的伪装。转身的无奈、擦肩的遗憾、和着那长久的念想,都溶入了这倾尽我心神的一曲,我希望这穿越时空的思念能传到他那里,无论他身在何方,我都希望他此刻安好,一生安好。
我似已入无我之境,如痴如醉,不觉早已泪湿眼眶。
一曲终了,我缓缓收回心神,才发现每个人看着我的神情都发生了细微的变化。江云升嘴角飘渺的笑容不见了,我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一丝真切,真切得可以确定他是在我的面前,咫尺之近。或许他也只在这一刻,才看到我昙花一现的真实。
晓攸的眼神变得更加复杂,我已无法探析她眼中的内容。许是那一曲太过忧伤,她明亮的眼眸黯淡了两分,双手僵硬地按着琵琶,怔怔地看着我。
不知是不是这首曲子有些悲戚,我感觉气氛怪死寂的,一看江云升还是一脸凝重地看着我,生怕他又要问东问西,只好向侯晓攸搭话,“在下已经献丑了,接下来是不是该侯姑娘为我们弹唱一曲?”
这时她的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目中又闪烁着一丝狡黠的光芒,轻笑出声,“小妹才疏学浅,只是对音律略有研究,不知孟公子可不可以写词一首,由小妹作曲弹唱呢?”
她又在给我出难题,似乎见不得我好过一样,我感觉有些头大,一边想着写什么好,一边走进了船舱。江云升的画舫上真是应有尽有,我摊开宣纸,脑中像是灵光一现,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将笔交到了左手。孟清诺是只存在一天,他说过的话过了这一天就烟消云散了,但我还要作为小红继续我的生活,谁知道命运哪一天会发生什么变化,万不可留下笔迹这种证据。
我暗暗苦笑,我活得这么累,就是因为在自己和他人之间设了一道又一道的防吧,坚信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江云升果然起疑了,他的嘴角又慢慢浮上一丝虚无的微笑,但还是也没说什么,只是看着我握笔的左手,我知道他是在等我落笔,我心中冷笑,他也太低估我这个厦大书画协会的会长了,我爷爷在全国书法界里也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了,小时候跟着爷爷生活,三岁开始就拿毛笔,右手写累了换左手,虽然左手写字还是不及右手,但参加一些市上、省上的书法大赛,我用左手写着玩,也拿过许多大奖了,多少人认为我就是左撇子,我才不担心他能识穿我。
转头望向舱外,只见浩渺烟波,天水相接,晓攸静坐船头,眼波流转,神态妩媚,时不时拨动琵琶的弦,浅笑哼唱。此情此景,立刻让我想到了小楼《九州缥缈录乱世歌行》的一句词,心中大喜,悬着的笔终于落了下去,用了我左手最擅长的隶书在纸上不急不慢地写着:
秋水天,谁弄弦,随波舟唱盛世颜
台阁倾,殇歌落,随逝去云烟
……
我旁若无人写完了这首词,放下笔,转头向晓攸看去,不知何时她已站到我旁边,神情痴痴的,良久轻声问:“孟公子的文采果然别具一格,不知这首词可有名字?”
我一想,说《乱世歌行》可不好,康熙四十四年怎么也不能叫乱世,当下改了一字,拿起笔在卷首写下“盛世歌行”四个字。
她又仔细看了一遍,定了定心神,才轻轻拨动了琴弦。
她用自己的曲子来演唱,声音有如黄莺出谷,婉转动听,唱得也很动情,真情流露是不能伪装的,她对着江云升唱“问君子,意如何,今夜醉朱颜”时,眼波温柔如水,带着盈盈笑意,风情万千。但唱到那一句“曲终人不见”时,却向我看来,眼神中所有复杂的情愫瞬间统统不见了,只剩得一抹清澈,一串泪珠自她深黑的眼眸中滑落下来,她的伪装也瞧不见了,透过她迷人的眼眸,我看到了她心底的一丝柔软。
江云升脱口赞叹:“孟兄字写得好,词写得好,侯姑娘唱得也妙,二位才子佳人,实在是相得益彰。难得大家有缘相聚,今日就尽情尽兴,不醉不归。”他也不等我们同意,就让等在船尾伺候的下人摆上了酒菜,我推脱不得,只得陪着他们喝酒,暗中想着脱身之法。
谈笑间,杯盏交错,不知不觉又喝了很多酒,夜幕已经降临。说话的始终还是只得我们三人,玉容有些醉了,伏在桌上,我叫她几次也没有反应。沐晨风,我不太想去看他死人一般的脸,他也不加入我们,只在一边默默地看着我们,偶尔喝一杯,一副心事重重又痴痴呆呆的样子。
一杯接一杯,也不知喝了多少杯,醉眼迷蒙中,我又看到了仇诺,他阳光般温暖的笑容,一闪而过。
心中难受极了,像是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令我快要窒息。摇摇晃晃地冲出船舱,脚下一绊,整个人就向前倒去,然后撞在了一个人怀里,他本是想扶住我,却被我撞得也退后了两步。
我抬头一看,一张苍白的脸立刻映入眼帘,沐晨风?!他是何时出去的,我全然不知,看来我真有些神智不清了,他的脸在夜色中显得尤其可怕,配合他木讷的表情,真是活见鬼。
我推开他,扑到船舷边,将头伸到舷外想吐,但是没有吐得出来,眼泪却流了下来。看着水面上我摇曳模糊的脸,心中涌上无边的苍凉和绝望。孟清诺,过了今夜就要消失了,我也要跟着消失了。我想大叫,心里的大石却越压越紧,怎么也叫不出来,我只觉得浑身无力,顺着船舫跌坐了下来,将头靠在上面,双眼一闭,任泪水无声地落满衣襟。
我再也回不去了,夜风吹干了我的泪痕,睁开眼来,便看到沐晨风坐在船头,正静静地看着我,他仍是没有什么表情,但他的眼睛怎么会忽然那么亮的,像是天边最耀眼的寒星,我一定是眼花了,睁大了眼死瞪着他,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然后将头转向了一边。
背后忽然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侯晓攸拍了拍我的肩,又拉着我的手想扶我起来,嘴上咯咯笑着,“孟公子,再来陪我们喝酒。”
我赶紧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和她进了船舱。不知我是不是最清醒的一个人,但是我真的很想疯掉才好,我大笑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掩盖我心中如波涛汹涌又铺天盖地而来的悲哀。
这一晚我喝醉了,醒来天已经大亮,明媚的阳光照入船舱,有些刺眼。
我环顾四周,猛然一惊。
舱里只剩了我和玉容两人,江云升、沐晨风、侯晓攸都不见了,若不是船舱还在,我恐怕会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
赶紧摇醒玉容,她睡眼惺忪地看着我,忽然舱门外多了一条人影,正是替江云升打理这艘画舫的一个下人年伯,他一脸和气的笑容,恭恭敬敬地道:“两位公子醒了?”
原来还有人在,来得正好,我立刻问:“其他的人呢?”
他还是一脸谦恭,“我家主人和沐公子夜里忽然有要紧事先走了,清晨那位姑娘醒了也自己走了,主人已吩咐我们准备车马,待二位公子醒后就送你们回去。”
玉容的神情还是有些呆滞,我也不待她慢慢回神,拉起她就往外走。画舫已经靠在了岸边,一辆豪华的马车在道旁候着。
我扶着她上了马车,年伯在那车夫耳边小声交代了几句,忽又转身回船舱,拿了那只玉笛出来,双手递到我面前,陪着笑脸,“孟公子还忘了这个。”
这也一定是江云升叮嘱他的事,一看这玉笛就知道价值连城,绝非凡品,我可不想收江云升这么贵重的厚礼,但心急着想回去,若是推辞又不知要纠缠多久,干脆伸手接过,向他到了谢,向车夫随便说了一个客栈。
到了目的地,车夫仍停在客栈外未走,我也不理会他,强作镇定,拉了玉容径直往楼上的客房走去,进了一间空房,锁上门,三两下除去外面的袍子和皂靴,摘了帽子,快速帮她梳好头,又给自己编了两条辫子,再抹去脸上的妆,一下就回复女儿身了,然后拿出早有准备的一方绸布,快速将我们方才脱下的衣帽鞋子打成一个包袱。昨日出门前,我让她将一套短小简单的女装穿在里面,她还笑我,现在这招金蝉脱壳真用上了。
留了张字条,仍是用左手写道:无功不受禄,江兄厚赠,愧不敢受。清诺顿首。
将笛子压在上面,拉了玉容走出门去。
那马车夫还没有离开,门口却多了几个人,他正在向他们说着什么,我暗叹来得好快,江云升果然势力不小。我从容地自他们面前走过,也没人瞧我一眼。
我也懒得去猜测江云升看到字条和笛子时会是什么反应,他那么大的势力,若要强来,我也没辙,不过他并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或许真是有些欣赏孟清诺的才能,监视他的行踪也只是想进一步找机会引为己用。招幕僚,揽门客,他若不是朝中之人,我还真不信了。
再走两条街就要到家了,玉容一直沉默不语,只是时不时地侧过脸看我,最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小红,真的还是你吗?昨天的孟清诺,真是你吗?”敢情她以为我鬼上身了。看来孟清诺给她的震撼不小。
这是一大头痛的问题,要有怎样天衣无缝的解释,才可断了前因,又绝了后果,她迟早都会问起。昨日的孟清诺就是个政治观点敏锐、文思才情俱佳的一个人,单是一手字,也是有多年苦功的,不编个像样的身世解释不通。
我叹了口气,很认真地看着她,“小姐,有件事我其实早就应该给你说,但又不知道你会怎样想,才一直不敢说。”
她急切地看着我,“有什么事,你说啊?”
我点了点头,想到了小红是十岁才跟着她,那十岁以前的事,当然可以由着我编了,过去的孩子都早熟,十四五岁都嫁人了,十岁应该也会很多事了,我就开始胡编起来,“我原本姓孟,父亲是朝中重臣,只因九岁那年去杭州游玩,与家人走散,遇到了坏人,被绑到一个山寨,逃跑的时候不小心摔下了山,虽被好心人救活,却伤着头失忆了。自从前不久挨了那顿毒打之后,常常会莫名其妙地头痛,脑子中时常有一些从前的片段闪过,直到昨天,可能喝了太多酒,竟然记起所有的事来了。”
失忆好像有些恶俗,但是我想不出还有什么解释,我若没有失忆,那是爬也要爬回京城去找我那富贵老爹吧?后面记忆恢复的解释就更勉强了,但我搬出那顿毒打,她果然很懊悔,也未再深究,忽然拉起了我的手,眼眶有些红红的,“真是太委屈你了。”
她竟真相信了,还为我那不幸的遭遇感到难过,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她双眼一亮,“你如今已记起所有的事,可想过去找你亲生父母,你还记得他们的名字吗?我可以让我爹帮忙打探,他也认识几个朝廷的人。”
我心中感叹,真是一个热心的姑娘,但那本是我编出来的事,我哪能去认亲,只好缓得一缓道:“这个以后再慢慢说吧,我们先回家。”
在我面前,好像总有过不完的关,摆脱了江云升,骗过了玉容,还有三十大板的家法等着我。
硬着头皮回到家,还好老爷不在,但仍是被夫人叫去了后堂花厅。
她关上门,也不拐弯抹角道:“老爷有一个生死至交,我们两家素来交好,林家只有一个独生女儿,林老爷一直视为掌上明珠,培养她女子德仪,希望进京选秀能光耀门楣,为祖上争光,我和老爷也很喜欢她,当她半个女儿。本来选秀的日子近了,他们一家也往京城来,但是林家小姐从小身子不好,路上感染了风寒,就……”
她没有说下去,但是叹了口气,我不能确定心中的猜想,忍不住问:“就去了?”
她面上有一丝悲痛,点了点头。
我却纳闷了,死了就死了,直接报官府备案不就行了,皇帝又不会强逼他交个女儿出来,那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夫人不会是要我代替她去选秀吧?
我这惊人的猜想竟然对了,夫人神色恳切的看着我,“林老爷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女儿身上,她的离开,林老爷都大病了数日,我看你与那林家小姐也有些相似,你素来老实妥当,不如将你送与林老爷为女儿,昨日老爷出门就是为这事,我先回来了,看看你意下如何?”
我心中大叫,骗人的吧?随便拉个人都和我相似。我抬头看着夫人,冲口而出:“冒名选秀那是欺君之罪,是要杀头的啊。”
夫人似乎早已想好了说辞,“林小姐从来不出闺门半步,除了我们几个长辈,没人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只要林老爷认你,那就不会被识破。”
那倒也是,过去没什么照片、身份证之类的东西,我只要背好一切跟我有关的资料,林老爷也说我是他的女儿,那谁还能怀疑?
夫人又继续劝我,“我们见你与玉容情如姐妹,她也舍不得和你分开,而且你若能进宫当个一妃一嫔,怎么也比做丫头强……”
她就在那滔滔不绝地劝说,但是我已经懒得去听,我知道在我面前,摆着一个人生巨大转折的机会,要不要改变,只在我一念之间。可以和皇宫接近了,可以和他接近了,那个满清王朝我最想了解、最扼腕心痛的人。还在现代我就常想,如果真有穿越这回事,如果真让我回到大清,就算历史真不可改变,就算人真不可以与天争,那我也要陪伴他每一次荣辱,每一次浮沉,陪伴他如烟花短暂却灿烂的一生。
只一瞬,我就有了决定,也许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我将会为这个决定付出天大的代价,但是后不后悔那也是将来才会知道。
夫人还在那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我笑着打断了她,“林家小姐叫什么名字呢?”
夫人愣了一愣,马上又温和地笑了笑,“她叫林芷陌。”
兰芷阡陌,果然不俗。我颔首浅笑,“多谢夫人关照。”
她有些吃惊地看着我,“你愿意?”
我点了点头,我愿意,我当然愿意,哪怕只为着有一次改变小红这个名字的机会,我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何况,我想进紫禁城,想看那一场波诡云谲的清宫风云,想守着他,助他逢凶化吉。
老爷夫人都对内宣称我回乡了,其实我去了林老爷家里,也是一个很有钱的人家,只是在京城暂住,却买下了好大一间庄园。我很快了解了我新的身份,汉军镶白旗,林老爷在苏州只是一个芝麻绿豆的小官,我猜想他那么期盼女儿进宫,甚至愿意认领我这样一个丫头,多半也是为了自己平步青云。
他许是思女心切,又急火攻心,大病始终未见好转,我尽心伺候,他也不太爱见我,眼神中时时流露出看不起我的神色,夫人叶氏一开始也不喜欢我,怕我失礼丢脸,上不了台面,后来有些喜欢我,是因为发现我字写得不错,她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说康熙皇帝喜欢书法,若能写得一手好字,写些歌功颂德的话,也是能讨皇帝欢心的。我因此也获得了少许外出的自由,我要为进宫做一些准备,暗中找人制作了一套化妆用的工具,诸如唇刷、腮红刷等大大小小的刷子,还有眉夹、小剪子、粉扑、棉棒之类的小东西,只是睫毛夹费了不少功夫,小红的睫毛很密很长,虽然古代没有睫毛膏,但是只需用睫毛夹稍稍一夹,就会很漂亮。
精心修了眉,小红这张看似平凡的脸立刻就生动了起来,眉毛对修饰脸型、协调五官视觉比例、凸显一个人的个性有着重要的作用,小红的眉毛又粗又浓,从未修整,比较杂乱,我将它稍稍修细了一些,保持略弯的弧度,再剪短,眉峰不挑太高,自然过渡就好,这样不止多了几分清灵秀气,还给人温柔平和的感觉。除此以外,小红的五官还是很端正细致的,尤其是那一双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眸子,深得我喜欢。
一日出门去买一些珠宝首饰,丫鬟芙儿寸步不离,快到珍宝斋的时候,只见右边岔道上有男男女女很多人,还有几辆大马车,我忽然想甩开她,入宫前在京中玩个痛快,只道眼前是天赐良机,故意扔了手中丝帕,让她去帮我捡,趁机快速转过街角,混进那堆人中,等她发现我不见了,惊慌地往这边看了几眼,没瞧见我,以为我是进了珍宝斋,便往珍宝斋去了。
我正准备溜走,却被一个大汉强行推上了车。
第5章 第○○四章 青楼
我被关在一间香艳奢华的房间里,和我一起的还有九名女子,听着她们叽叽喳喳的谈话,我才搞清楚,我们是京城里最大的青楼醉云阁从江南买进的花魁。
我竟然被抓进了妓院?悲哀还是其次,我更多地是想骂自己白痴。
闷在房间一角,想着脱身之法,也不理会周围笑闹的声音,这些花魁来自江南各地,分别被送来京城,再集中了由醉云阁的人接到这里,所以没人认识我,我被搞错了也没人相信。
就在烦闷不堪的时候,一个穿大红衣服,装扮俗媚的妇人走了进来,料想就是众人口里的老鸨尹娘,她满脸笑容,“姑娘们,休息够了就好好准备一下,今晚可都要登台了,消息都放出去了,到时一定会有很多人来捧场,要一睹江南花魁的风采呢。”
“放心吧,尹娘,”明月眨着眼笑道,“不会给你丢脸的。”
除了紫香,其他人都争先恐后围上去,七嘴八舌地报着节目,还让将顺序安排得靠前点。
老鸨看着我一张脸都要笑烂了,声音温柔得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叫什么名字?”
“林芷陌。”我没好气地答她。
忽然周围就响起了一阵笑声,老鸨愣了愣,随即笑道,“林芷陌这名字太不响亮,你得用艺名。”
我沉着脸,“我没有艺名。”我又不是明星,哪来的艺名?
她又愣了愣,还是很有耐心,轻笑道:“哟,姑娘脾气还真不小,一定是有过人的才能了。不如就叫沁竹吧?”
随便她要叫我什么,反正那都不是我。她见我不开口,又满脸堆笑,“沁竹姑娘有什么拿手的?”
“你让我先想一想,”我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登台之前我会告诉你。”我不但需要想,还需要冥思苦想,青楼女子哪个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称绝啊?我有什么好表演的?
她的脸色终于还是有些变了,冷冷看了我一眼,转身走出去。
夜色降临,整个场子灯火通明,这舞台的效果还颇有点现代t台的风格,台下便是观众的席位,上百个位置,座无虚席,四周还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人,二楼的雅间也是全满,老鸨的宣传很到位。
下午我问过她,我们这些花魁肯定是要接客的。听她说明白,我反而镇定了,那今晚我的作战目标就是一定要找个客人让他将我先带出去,后面是将他灌醉还是打晕那就见机行事了。
第一个出场的是醉云阁的头牌,叫百里曦,前日才来这里挂牌,模样很清秀,淡淡的眉,清澈的眼,与侯晓攸的惊艳不同,看着她,让人感觉好似在清泉中泡着,温凉适度,甘香怡人。
此时她化了浓艳的妆,换了汉服登台,跳了一支汉宫舞,曼妙的身段柔韧轻灵,长长的绸带在她手里仿似通灵一般,弯曲、旋转、缠绕、拉伸,令人眼花缭乱。
她一曲跳完,台下掌声雷动,头牌不愧是头牌,绝对是镇阁之宝。她也不上前答谢,直接转往后台去了,我暗暗跟了去。她对着铜镜卸妆,也没向我看一眼,淡淡道:“你今晚也要登场的吧?”
我拿起梳子帮她梳头,“嗯”了一声,微微一笑,“若是《霓裳羽衣曲》尚在,你能让唐代著名的霓裳羽衣舞重现吧?”
她有些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双眸一亮,“难道《霓裳羽衣曲》还尚存吗?”
我摇了摇头,“所以才遗憾呢。”
她神色一黯,转过脸继续卸妆,半晌道:“你这人拍马屁拍得很高明。不想接客?想我帮你?”
“只是觉得你的舞跳得很好,”我淡淡一笑,“没别的意思,而且我也想不出为什么要拍你马屁。”
我放下梳子,转身欲走,她轻咳一声,“你叫什么名字?”
我轻叹道:“林芷陌。”
“什么?”她脸色一变,声音不由控制地高了两分,“你叫什么?”
她的反应让我觉得有些奇怪,心中不禁涌上一丝惊恐,难道她认识林芷陌?不是说只有几个长辈知道林家小姐吗?我小心道:“我叫林芷陌,怎么了?”
“一定不会是你了,不然你知道我叫百里曦时也该来和我相认了,”她一瞬又恢复了平静,淡淡道,“我有个只通书信从未谋面的好姐妹也叫这个名字,你可是双木林,紫色的紫,寂寞的寞?”
我摇了摇头,“兰芷阡陌的芷陌。”
“那真不是了,”她笑了起来,“可巧了。”
这世上有人叫林紫寞也不稀奇,但是和我名字相似,还都和百里曦有些牵连,那就是巧了。不过我和百里曦也没什么关系,我来到这里完全是个意外,过了今晚,我们也不会再有关联。
她一边换衣服一边道:“和你有缘,我向尹娘要你过来跟我吧,也不会让你干重活儿的。”
我有些感激她,只因我和她的朋友名字相似,她就肯帮我,真是个仗义的女子,不过我是要进宫的人,总是要逃离这个醉云阁的,我若跟了她又逃了,恐怕会连累她,今晚这一关还是我自己来过好了,若是连嫖客都对付不了,我还怎么能去到皇宫那么凶残的地方?
我看着她淡淡一笑,“多谢曦曦姑娘好意,芷陌不是这里的人,今日只是走错了地方而已,若曦曦姑娘愿意,就帮一下紫香吧。”紫香是我下午才认识的,和其他那些一心想着巴结权贵的花魁不一样,她比较符合我心目中才情高洁的青楼女子形象。
她怔了怔,会心一笑,“我知道了。”
我转身出去,正好看到明月跳了一支舞,她比曦曦就逊色多了,红玉表演的弹琵琶,比起侯晓攸来,也是差了很远,这两人要卖艺,还真没什么价值。
老鸨拉着我到了台子中央,看着那下面黑压压的人,我心里说不出的烦闷,她声如洪钟地开了口,“最后这位沁竹姑娘,那可了不得了,赋词作曲弹唱什么都行,大爷们可以随便出题。”这老鸨对我的宣传也真是让我很汗颜,弹是没问题的,玩古琴十多年,只要能唱的曲子都能弹出来,赋词作曲这个是假的,只能借用所有穿越者屡试不爽的狗血必杀术——流行歌曲,当然我尽量选古风一类的,不然太脱离时代恐怕人家欣赏不了。
“这么说沁竹姑娘还是个才女了?”台下一人有些轻浮地笑道,“既是会赋词,不知沁竹姑娘知不知道南唐后主李煜呢?他的词和才情在下都很欣赏,沁竹姑娘若是能立刻为他赋歌一曲,在下就服了。”
这些小文人就是爱卖弄,李煜谁不知道呢?正好小楼的《白梅花》和《青莲雪》都应题,我想了想,心念一动,提笔写了《白梅花》的词,一个小丫头帮我拿过去递给他,周围一起看的人都是满眼震惊之色,他脱口赞道:“好字,好词,还将李煜的词也融入进去了,沁竹姑娘真是名不虚传。”
我淡淡一笑,走到古琴前坐下,调了琴弦,先自己编了一段前奏来弹,秀够了功底,才边弹边唱道:
拍阑干,玉石裂,临风可再飘香屑,倾了故国还踏马蹄清夜月
白梅花,簪髻侧,谁在月下唱情歌,难道你还不懂花堪折时直须折
……
我一曲唱完,台下有几秒的鸦雀无声,显然这不是他们平时接触的风格,还需要一点时间适应,沉寂之后就是叫好声响起,此起彼伏。
只听一个洪亮的声音大笑,“好一个花堪折时直须折,爷今日摘定你这支花了。”
我循声望去,说话的人浓眉大眼,双目炯炯有神,满脸络腮胡子。周围随即起了一阵附和他的声音。
我微微垂眸,等着老鸨去控制场面,她喜愁参半,叫了半天,下面喧闹的声音才小了点,她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刚才也试过沁竹姑娘的才能了,今日这么多大爷,一人出一个题,姑娘可唱不了那么多。”
她故意不往下说,做出很为难的样子,人群中立刻就有人叫道:“那就出银子买,谁出的价高,沁竹姑娘就为谁唱。”我暗暗苦笑,我竟沦落到卖唱了。
接着下面就是争先恐后地出价,我才知道唱一曲那么值钱,看来这个行当做得,我要是落选出宫了,也干脆去找个青楼挂个牌,每天唱两曲,衣食无忧了。
还好老鸨不算太黑心,没有只瞧着钱看就让我一直唱下去,再唱了几曲,她就说最后一首了,谁买下最后这一曲,今晚我也就归谁。
最后我是被那个络腮胡子五百两银子给买下的,他没有给我出题目,但他身旁却有一人跳上台子,向我走来,附在我耳边低声道:“你就唱一曲符合咱爷身份的歌送给他,若是唱得好,少不了你的好处。”
我微微皱眉,有些无奈地小声问,“可我不知道那位爷什么身份啊?”
他声音压得更低,“你不需要知道太多,八旗都统明白了吧?”
我点了点头,从一品武官嘛,年俸也就一百多两银子,竟然出五百两买我一支曲子,可见他平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符合他身份的歌就太多了,那些唱将军的就无比适合,我就挑了首唱周瑜的稍作修改,将他唱得文治武功天上有地上无的,他满意地看着我大笑,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这个人看上去应属好色加头脑简单这一类型,那应是能对付的。
就在老鸨宣布我今晚归他的时候,忽然二楼传来一个声音,“等一等。”
我循声看去,东侧第二间雅间里走出来一名男子,缓缓下了楼,所有人都盯着他看,他还从容不迫,不紧不慢,我无意向络腮胡子看了一眼,他见到这男子时脸色却是一变。那男子走到老鸨面前站定,“顾公子说出一千两银子再加一曲。”
老鸨面上又惊又喜,但又为难地看了那络腮胡子一眼。我也暗暗心惊,这顾公子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大手笔?
那男子转而向络腮胡子笑道:“胡爷,你不反对吧?”
他们还真是认识的,络腮胡子满脸通红,似憋着一股气不敢发作,忍了片刻陪笑道:“不反对,顾公子高兴就好。”说完便离席而去。
我更是心惊,八旗都统身份不低了,对着这顾公子竟这般畏惧,顾公子莫不是皇亲国戚?
那男子向我微笑道:“顾公子说,你就随便写一曲,写你最想写的。”
这个顾公子还真好,花一千两银子都不刁难我一下,既然他没要求,我也不多想,就写一首我最喜欢的歌,于是写了《天下》,交给那男子,他双手接过,笑道:“公子说,你也不必唱了,去后面等着吧,他若想见你,我再来叫你上去。”
我就退去后台了,心里对这神秘的顾公子却来了兴趣。没多久,先前的男子就带我去了他们的雅间,然后退下了。
顾公子坐在一扇青纱屏风后面,侧对着我,似在看我写的歌词,隔着那朦胧的青纱,我只看到他略显清瘦的身影,看不清面容。
他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口里似含着东西,又似故意掩饰本来的声音,“字还不错,词有点新意也是哗众取宠,唱得毫无感情,便是五两银子一曲也嫌多了。”
我一下懵了,这人怎么回事?一来就将我批评得一钱不值,但又花千两银子将我买下来?还不等我开口,他又沉着声音,“戏子无情婊/子无义,很有道理。”
“顾公子是在指责沁竹无情无义?”他凭什么骂我呀,我一下就来气了,“场中众人挥金如土那也只是为了玩弄沁竹,又有何人是真心相待?就算顾公子千金买下沁竹,那也不见得就是欣赏喜欢沁竹,不过是在针对那位胡爷而已,公子还不肯以真面目对人,沁竹又如何能对公子动以真情?”
他沉默了片刻,清冷的声音中透着寒意,“你就是喜欢用这种与众不同的方式来吸引人注意吧?”
这个人太自以为是了,和他沟通真是件痛苦的事,但我能不能脱身还得靠他,又只好耐着性子委婉周旋,“公子千金买下沁竹,不会就为了教训沁竹这几句话吧?”
“不是应该你考虑怎么知恩图报吗?”他的声音还是冰冷又含糊,“你也不是第一次被人包下,还要我教你?”
我心里鬼火冒,他又那么自以为是,他怎么看出我不是第一次了?我今天还真是第一次进这鬼地方。
好吧,豁出去了,我回想着电视里青楼女子的形象,娇声媚笑道:“沁竹当然知道要怎么伺候公子了,不如先喝几杯怡情,公子不反对吧?”
用这种语气说着这样的话,我都想抽自己两耳光,他却只淡淡“嗯”了一声,“那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
我继续用了那令自己都恶心的语调说道:“沁竹知道有一个地方的酒,不但甘香可口,还别有一番催|情的功效,不知公子想不想一试?”
“不想。”他回绝得真是干脆利落,我暗暗苦笑,换了那络腮胡子,必是立刻就答应了,这个顾公子是嫖客中的高人,还真不是普通手段能对付的。
我继续软语磨他,“从来也没人肯出千金来买沁竹,沁竹当然也不能像对待寻常客人那样打发公子,沁竹还有一样绝学,从来未在人前显露过,只想献给公子一人,不过,这里却没有展示的条件。”
他冷笑问,“那要哪里才可以?”
我淡淡一笑,“公子敢跟着沁竹去吗?”
我就赌定他不会说出“不敢”两个字,但是,这个顾公子到底是不是人?他竟然立刻接了两个字,“不敢。”
软磨不行,激将也不行,他就非要赖在这里要我么?那怎么办?焦头烂额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拼了算了,我上前两步,冷冷道:“并非沁竹不想好好伺候公子,是公子要沁竹像对待普通客人那样对你,最后若是不满意,那也不要用什么戏子无情婊/子无义的话来怪罪沁竹了。”
“哦?”他默然不语片刻,沉吟了一声,“你到下面去等我。”
我转身出门,心里大骂,这是什么人?非不让人好言对他。
他应是这里的熟客了,老鸨很爽快地让他将我带出去了,我一个人坐在一辆马车上,他坐另一辆,我让车夫往西街口走,依稀记得那里有一家绣庄,兼卖成衣,男变女能摆脱江云升,女扮男当然也能甩掉顾公子了。
我正暗暗得意,马车忽然停下来了,隐隐听见旁边车里顾公子问,“怎么回事?”
我将车窗推开一点,隔着帘子竖起耳朵听,一直为他传话那男子低声道:“前面是江爷的马车。”
“江云升?”他这句问话让我猛地一惊,没这么巧吧?在这里遇到江云升,看样子他与这顾公子也是认识的。只听顾公子又问,“他要去哪里?”
那随从男子声音压得极低,我只隐隐听见“进宫”两个字,又听顾公子道:“这么晚了还进宫?”
随从男子似走开了一下,回来又低声道:“似乎有事,他让公子和他一起。”
接着便没了声音,我感觉马车又开始动了,但却好似在掉头,我顿觉不妙,叩着车门问车夫,“怎么不往前走了?”
车夫道:“公子有事已经走了,他让我送姑娘回去,还说明日再来捧姑娘的场。”
真是千载难逢的跑路良机啊,谁还等明天呢?我赶紧拔下头上钗子将衣袖划破一道口子,拉开车门道:“这位小哥,方才我衣服勾在车上弄破了,前面不远就有家绣庄,你送我过去买件衣服换上。”
那车夫也绝对想不到我有逃跑的心,还很热心地送我去,然后我就一身男装打扮,从他眼皮下走了。此时天色不太晚,还很自由,但我却再也不敢在这街上逛了,女儿身,怕被醉云阁和顾公子的人当沁竹给逮回去,还怕遇着那神秘的孟府和镇国将军府上的人,扮男子,又怕撞上江云升的人,这京城,好似是他们的京城,我还是躲回家吧,熬到选秀的日子,我就躲进后宫去,那样就能彻底摆脱他们了。
选秀的那一天,很快就来了。
第6章 胤祯番外
夏初,天气开始热了,和胤祥在西郊骁骑营的跑马场比试骑射,不到一个时辰,衣服就好似被汗水洗过一遍,小海子拿了干净的衣服来,低声道:“爷,该回宫了,德妃娘娘……”
“啰嗦。”我打断他,向胤祥笑道,“十三哥,最后三箭,我非赢了你不可。”
他大笑着打马而去,宏亮的笑声自远处传来,“十四弟,放马过来。”
我纵马追上,百步之外,他两箭命中红心,射第三箭时手却一滑,弦未拉满箭已射出,刚好落在箭靶边缘,我却三箭都射中红心,小海子好似暗松了口气,又递上衣服来。
我看着胤祥微微皱眉,“你故意的?”
他哈哈一笑,“是意外,你三箭命中,我纵不出这意外,也是和你打平而已。”
“知你急着回去找那叫沁竹的青楼女子。”我撇撇嘴,翻身下马,一边换衣服,一边悠悠笑道,“不妨碍你,我们明日再来比过。”
他有些无奈地看了我一眼,也下马换衣服,轻笑了一声,“别只顾着笑我,你还不是在帮着八哥寻她么?”
“我们目的可是不一样,你别扯在一起说。”我换好衣服,上了马,缓缓往入城的方向去。
“目的当然不一样,我们是办差,你们却只是为了男女那点事。”他大笑着骑马追上,“那就看谁先找着了。”
“谁知你们是不是假公济私?”我微微冷笑。
“那种烟花女子谁看得上?还用假公济私?”他也微微冷笑,“想那胡长信堂堂八旗都统,为个青楼女子,在四哥那里吃了些亏,便找八哥给他出头,好没名堂。搞不好那个沁竹真是鬼王门的头号杀手,你最好是劝八哥不要沾惹。”
“你以为我想找她?”我成天做那莫名其妙的事还一肚子气,这时瞪了他一眼道,“胡长信就一贪婪好色之徒,我可不想搭理他。”
“那没办法。”他哈哈一笑,语声中带着一丝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