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五好家庭第9部分阅读
明朝五好家庭 作者:rouwenwu
的小全哥拉着眉毛皱成一团的九少爷站在外边,她就不出先出去得,侧了身让他们进来。
原来这狄希林走到门边,听里边商议作坊事体,不好就进去的。小全哥要拉着他去上房,他又不想去,就在外边僵住了。
春香喊了声九少爷来了,就去西厢房角上的茶房摆茶食盘子泡好茶。狄希林进了屋,众人都站了起来,他也不理与他行礼的计伙计跟请安的两个家人,目不斜视冲着狄希陈道谢:“难为五哥费心照管。”
狄希陈一边还礼一边寻思,不是谢过了么,再要谢也是谢素姐,怎么又谢了我?想半日方想通,这孩子怕是不好意思跟素姐说话,明面上是谢他,其实是要谢素姐的,就笑道:“倒教兄弟笑话咱们大过年的就在这钻钱眼了。”
狄希林正在那里搜肠刮肚要找句孔子的话来回呢,素姐已是从内室拿了两个玻璃的镇纸笔洗出来给他瞧。
“兄弟看看,若是把这几样做成瓜果的样子,拼成一个摆盘,可使得?”素姐说着就将两样东西搁到他面前。他如何敢正视素姐,伸了手将微温的镇纸拿起来,对着亮处照了照,模糊能照得出人的半边脸来,不由的说:“怎么不造镜子呢?”说了半截便住了口,将镇纸丢下拿起笔洗又道:“要是个黄南瓜样子的,上边加个盖子是绿蒂,就更好玩了。”
狄希陈听到镜子等语,吓得不清,难道这年头穿越流行了?看他又说南瓜,倒有三分孩子气,只是肚内存了这个心思,怎么看他,都像是道友,心里又激动又害怕,便拿话引他:“镜子都是铜的,玻璃的怎么做?”
狄希林就拿着镇纸在逗小全哥玩儿,连头也不回,仿佛没听到,跟小全哥已是走到里屋去了。
倒是那三个人听得玻璃可以做镜子,实在是奇思妙想。计伙计就道:“玻璃杯的确能照出人的影儿来。”
狄不语也道:“镶窗上的玻璃板照得人就清楚。只是背后若挡住了,就照不出人影儿来。”
素姐早就想要面镜子了,便笑道:“若是在背后放面铜镜呢?”
狄希陈便道:“那要玻璃挡在前边做什么?”这话说得众人都泄了气,借着春香送茶进来,两个小伙儿就请计伙计去他们屋里说话。
素姐道:“中午请计伙计吃饭,要什么自去和柳嫂说。”跟在后边送计伙计出去。
狄希陈拱了拱手就进里边寻那个狄希林,谁知道他正拿了一本论语在教小全哥读子曾经曰过,看着两个人那么专心,狄希陈就怕打断了他们,只好悄悄退了出来。
素姐打发了春香去外边,就有些着恼,问他:“我再引一两句,明儿就有镜子使,你拦什么?”
狄希陈跺了跺脚,看了里边,小声道:“离镜子在威尼斯发明还有一两百年呢,你想改变历史啊?”
素姐一听是这个理由,一分着恼变成三分火气,嘟了嘴不理他,自去倒茶喝。
狄希陈见她真恼了,忙赔笑道:“我开玩笑的,其实,镜子不难做,只是要用水银,这个东西,接触多了会死人的。总不能为了挣钱,把工人们的命都送掉吧。”
素姐问还有没有别的法子,后世的镜子用水银的也不多啊。狄希陈忙小声说给她听,后世镜子,镜面反映,要用的化学药剂现在没有。以现在的技术水平,只有拿了极薄的锡贴在磨平的玻璃后边,拿水银浸,一点一点溶到玻璃上,一两个月才能得面镜子。那水银,本来就是剧毒,天长日久的接触,再小心也是要死人的。就算自己家里能想出法子来保证工人的劳动安全,日后传开了,别人家为挣钱不拿工人的人命当一回事,怎么办。所以狄希陈不肯造这个能挣大钱的东西。
素姐听了,虽然不舍这镜子带来的好处,但是毕竟这个身体里装的是现代人的思想,做不了那样拿生命换钱财的事,只得罢了。
就是里边支起耳朵听的狄希林听了这几句话,也打消了自己去做镜子的想法,对这个出了名怕老婆的狄希陈,肃然起敬。不过水银碰不得,不能拿纯银打个圆盘镶起来么?他一激动,便将手上的书扔给小全哥,几步走了出来道:“五哥,不如直接拿银子拉了薄片打磨光滑镶在玻璃后边,想来比铜镜好。”
狄希陈夫妻两个面面相觑,知道两个说话都被他听去了,素姐心里就很害怕,提到后世之类的话,若是让他传扬开了,只怕死无葬身之地。
狄希陈却是心里存了两分影子,怀疑他也是穿越来的道友。只是没法直接问他,还是要引他一引,强笑道:“我看过一本书叫宋风的,里头就有宋朝人造玻璃镜的,只是古法失传已久,我因自己试出来的法子有伤阴德,所以不去做它。难道兄弟也见过这本书?”
正文 第三十章 风波
狄希林皱着眉歪着头想了半日,方道:“还是五哥博古通今,小弟也就略认几个字罢了,并没有听说过有新宋这样一本书。”说完了拱手道:“还要去三伯娘那里请安。”慢慢走了院门外边,跟有鬼追一样拨腿就跑。
狄希陈便拉了小全哥来问他:“你九叔刚才教你认了几个字儿?”
小全哥看了看母亲,要说又不敢说,素姐便道:“你说罢,教你的记得几个?”
孩子跑回去拿了出又翻出那一行道:“九叔教我认了这三个字,有一个他教错了。”
素姐忙沉下脸来道:“说不定是你九叔看错了,以后不许再提,倒显得你卖弄。”说得孩子小脸都拉了下来。
狄希陈在那里发了半日呆,自言自语道:“我说的是新宋?不是宋风?”又问素姐,刚才他说了是哪个,素姐哪里记得,问他:“不记得了。有区别吗?”
狄希陈就打发儿子去找小翅膀玩,方咬着牙道:“若是他说得跟我一样,怕是要费心请他去见马克思。若是不一样,一个古代人,他哪知道新宋跟宋风是两本书。”
素姐眼睛一亮,来到明朝,狄希陈还能出个远门到处走走,可是她,只怕这一生都葬送在这几千平方的院子里,精神生活除了几本唐诗宋词,基本上等于没有。明代家庭妇女的娱乐,不是逢年过节听个小曲,就只能妻妾们关了门斗差玩了。突然有个人华丽丽的从天而降,可以一起聊聊天,骂骂游戏里的g,对素姐来说比镜子重要多了。
她便问道:“真能是?”
狄希陈想了又想,还是拿不准,只有摇头。素姐女人的心肠总是软些儿,虽然害怕会引祸上身,却也不想这么个小屁孩子出什么事,就道:“怎么说也是堂弟呢,送他回家去就是。你总是个官,他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说的话,有几人信。”这么说着,自己的心就安了下来。
狄希陈也不想素姐太过担心,就笑道:“我也是叫他吓了一跳。谁会听这么个小毛孩的胡话?何况,”指了指外头,“他家那个老仆到处跟人说他们少爷有些呆气的。你就放心罢。”
素姐见他也这么说,真的就放下心来。其实,狄希陈心里已是暗暗打定了主意,要是这位跟他们一样就罢了,不然一定要想了法子一家四口搬了远远的天边去。这么想心里也平静下来,就跟素姐商议,造这银镜,还是让福来作坊做的好。若是自己家悄悄做了,他们两家知道反倒不如不合伙呢。素姐却无所谓这些,便点头依了,想起来近饭时,便自去厨下。这里狄希陈就写了信说要试造玻璃银镜,叫了家人送到杨尚书府里。
那杨尚书已是回了乡,他家大宅离济南府七八里地,离明水不过七十来里。杨尚书见了这信就觉得狄希陈很懂得进退,寻了几个巧手的首饰匠人,命大儿子亲自送了过去。他的大令郎就不大快活道:“真有这么来钱的生意,咱们自家做了就是,何苦交给外人?”
杨尚书就很有些生儿不如狄希陈的想法,骂他道:“这本是人家要送钱与我们使。咱们虽是门生故吏满天下,顺手的人情有人帮。如今你们几个没什么出息,再找这样肯大方送银子的只罢也没有了。这样生意,能投了我门下,也能投了旁人门下。罢罢,你休与他照面,只将工匠送去罢了,等他年下送银子就是,其他的不许你过问。”
他这里单送了几个工匠过去,却没有半个主管,人都道狄家是杨家心腹,有那本来想来挖墙角的,都缩了回手去。
果然术业有专攻,这几个工匠与狄不言不语两个在一处几日,就将银镜做好了送来与狄希陈看。
素姐看那面镜子,虽然镜面有些高低不平,但是比那铜镜强了百倍,拿在手里照了人影,跟水缸里头差不多,便欢喜道:“这第一面镜子我收了做个念想罢。每人赏十两银。”
狄希陈看她一高兴就忘记了出名会过日子的婆婆天天说她大手大脚,一出手就是十两,也自好笑。又看她在那里左照右照不肯放手,便自己走到前边去,与伙计工匠们商议这镜子大小方圆,什么花样儿都使得,唯有那玻璃板,必要磨得平整,做出来的镜子不求产量,一定要照得人不走形。众人都欢喜应了。狄希陈也晓得杨家不会指手画脚,福来作坊烧制的东西,运到京师自有相家操心,就不再在外边寻伙计,命狄不语管了生产,狄不言管了仓库货运。小事两个商量,大事与计伙计一起报于素姐商量。谁知那不言不语两个都不高兴,非要改了名字方肯上任,狄希陈想想也是,做书童不言不语是极雅,做伙计却真不合适,只是要想个好名字也不容易,就笑道:“你们一个叫来富,一个叫来贵罢,借你们讨个好口彩。”这两个小伙方欢喜磕了头。
因他们升了主管,计伙计少不得与两边作坊集了分子贺他们,素姐也另指了个小院儿,里面一个过道进去,没有正房,东西两边各三间儿给他们住。
这里狄希陈将家里两个作坊一一安排好,也就出了正月,他自打点行装,又要去京里寻份上。
那个狄希林,却没有人管他,他家里吵的不亦乐乎,巴不得他不回去。狄婆子留他住下却是衣锦不能夜行的意思,要让狄家那几房瞧瞧她如今的富贵,来说几句低头的话。只是总也没有人来,又不好说送他回家的话,也只得由着他在西院里住着,吃饭时命个人叫一声儿。
狄希林便深居简出,一日三餐,不是狄婆子想起来了叫他,便是叫他家福伯自去厨下端。若不是每日素姐跟调羹必有一人是看着厨房里作活,只怕饭食短少了人都不知道。
小全哥却日日去寻他玩的,素姐也问玩些什么,小全哥就道是读几行书写几个字。这里素姐白日里忙家务,忙作坊,晚上还要点了灯算帐,晓得他如同闺女一样在家里不出门,也便放心不去管他。
且说狄希陈已是出了门十来日,计伙计跟来富来贵三个喜滋滋捧了三个红布盖着的盘子进了院子寻素姐。陈嫂跟春香也见惯了,便接了盘子放到桌了,请在里间歪着看《诗经》的素姐出来。
素姐揭了看,一个是方木盘,里边摆着又细又长的假山,看样子是个镇纸,又能当笔架。边上还有一大一小两截树桩靠在一起,大的是笔筒,小的是笔洗。拿起那个镇纸却是两截儿,拼在一起又细又长,拆开了,一个长些一个短些。这几样,都是一色的深绿。样子都是极古朴大方的,没有零碎什么花样。
再一个却是个圆盘儿,朱红漆的油亮,上边果真摆着一嘟噜翠叶青葡萄,中间有空眼儿,可以架笔。还有一大一小两只卧着的紫茄子,并一只拳头大小金黄的南瓜,小小一片翠叶儿,拎了起来,是个盖儿,还有只小小荷叶盆子比拳头还小结,想来就是笔洗了。
素姐就想不通那个南瓜是做什么的,拿在手里问道:“这个做什么用?”
计伙计笑道:“也没什么大用,就是为了配着好看的。红色的跟盘子冲,杏子李子常见,倒不如这些村东西得趣儿。”
来贵就笑道:“那绿的给老爷们使,这花花绿绿的给十几岁的小少爷们使。”
素姐点头,再拿起来对着光看,果然做得好,狄家作坊几个字都不少笔画。来贵又送上面镜子来,背面是仙鹤松树图,錾着吉祥二字,再下边就是福来两个小字因狄希陈走时吩咐过的,便叫他们照这个样儿做起来,先每样做出十套,并挑出十面上好银镜一起装了箱子送给杨尚书家,再每样二十套,叫人送了京里去给狄希陈。
那杨尚书见了镜子倒不十分的喜欢,就拿着青山的镇纸在手里不住把玩,问明了镜子六寸长四寸宽要价五十两,这镇纸等物好几样儿一共才二两银,就晓得狄希陈是把大利让与他了,笑了笑丢下手。
素姐这边两个作坊就渐渐红火起来,那边狄希陈到了京里,仍先去的童奶奶家,只是打听她家住了有人,就随便在边上隔了十几户寻了一户姓李的人家租了他家院子在狄希陈,是懒得再寻下处,少走几步路也是好的,并没有什么想法。
童奶奶早上买菜,遇见个山东口音的厨子,说起闲话来方晓得是狄希陈来了,也着实可惜这么个大方的人不曾住到他家来。只是自家现在住的这个举人,却不好赶人家走,心里叹息几声不走运也罢了,回到家也不跟寄姐提。她自去外边讨些赏钱过日,寄姐等她妈走了,便关了门在家独自做些针线,虽然没有同小秋姐一处做活热闹,只是姑娘家的名声要紧,也就只有奈些寂寞。
那小秋姐容貌不如寄姐,自然乐得她不过来,好与蒋公子自在说话取乐。谁知道小秋姐便有了,一日在厨下呕吐,教她奶奶看了出来。老太太因素日小秋姐得了人家好处,却不怎么理她,心里怀恨,揪了小秋姐的头发一把拖到儿子跟前骂道:“小娼妇整日里装狐媚子,做出这等丑事,还有哪家敢来娶这们个破罐!”小秋姐心道这事老子娘都心里明白的,伏气就要还手,加上她那个娘嗔着婆婆打了她女儿,就与老太太两下里撕打吵嚷成一团,就惹得街坊们趴了墙上看。有好事的听了半日笑道:“若是再生出个孙女儿,过十来年再嫁也不迟。”
那边蒋公子自持身份不好出来拉架,听得这些话,方晓得做出事来。不过他富家公子,只道这是常事,随便扔几十两银子就打发了,此刻叫他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站出来认帐当然不肯,便将一个角门关得铁桶一般。毕竟有那厚道的邻居,拉开了三人,因这些事要劝也说不出口,拉着看热闹的人四散了。那小秋姐等了半日也不见蒋公子出来安抚她,又羞愧又伤心,便大声哭起来,她娘道:“哭什么,眼泪能换几个钱?”说得她更是灰心。
蒋公子本来贴在墙边听到人都散了才松了一口气,又听见这个婆子这等说,也就会意,取了十两银子,叫个管家送去道:“我家少爷还有几十天就要殿试,这里有十两银与秋姐姐赎贴药吃。叫她休要哭闹。”
那婆子伸手紧紧捏了银子笑道:“我家秋姐不懂事,又叫少爷坏钞。”嘴上虽然推辞,银子已是揣到怀里,满面春风自去药铺子买了一贴打胎药来家。
小秋姐却也有些见识,晓得这种狼虎药吃下去,胎是打下来了,自己的小命怕是一起去了。她心里想着自己长得虽然不是顶尖儿人材,也算个美人,平日蒋公子很爱他一双小脚儿,对他仍然痴心妄想,趁着黄昏无人溜进角门,就去寻他说话。蒋公子见了她待笑不笑道:“秋姐姐来了,只是今日不得闲,还请改日再来罢。”她就愣住了,蒋公子瞧她头发蓬得筐大,脸上的眼泪混着胭脂淌成一条条红黑的印子,再想想白天的泼妇样子,恨不能伸出两根手指头就将她拎出去扔了,更是不耐烦叫管家送客,自己进了内室把门关的严严的。
那管家晓得主人的心思,对小秋姐也没了往日笑脸,拉着她肩膀叉了出去。
小秋姐跌在地上半日方爬了起来,抬头看见她奶奶对着她冷笑,一口气冲上来,夺门而出,正好对门寄姐要瞧童奶奶可回家,开了门在门后边看,她就冲进了寄姐家,关了门对寄姐哭道:“姐姐救我。”
寄姐也晓得她的事,臊得满脸通红道:“你糊涂了,我叫你妈来接你回家罢。”便要去开门。小秋姐一时拉不住她,更是气昏了头,眼见得边上有口井,心想着要吓一吓蒋公子,咬咬牙就跳了下去。
待寄姐开了门,就听见卟通一声,不见了人影,她就两脚发软,挨到井边只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人头,吓得话都说不出来,只得挣扎着往门口爬。
那童奶奶恰巧进门,瞧见女儿在地上爬,忙问她怎么了?她也说不上话了,指了指井那边。童奶奶忙小跑着到井边,见了几缕头发,晓得有人跳了井,忙喊起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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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一章 金蝉脱壳
隔壁院子里的那位举人正好在家,听见童奶奶喊有人跳井,几个管家就笑嘻嘻开了门来看,见小寄姐倒在地上发抖,童奶奶扶在井边一边喊一边将绳子吊了小木桶下去,方晓得是真有人跳了井,都收了笑容小跑过来。有个老成些的看了看井里,就对童奶奶道:“你先去厨下烧几个火盆,再烧热水烫酒。这们冷天,不赶紧些救上来也冻死了。”
童奶奶见他们拉了绳上来绑了个身材瘦小些的,吊到井下拉人,忙扶了寄姐回屋预备,仓促里问得是小秋姐,并不是她家什么亲戚,也就松了一口气,一边架火烧水一边抱怨小秋姐不是个好东西,这们一跳,是死是活,都要累着她家。
童奶奶家吵闹成一块,对门小秋姐家先还在那里看热闹,看了半日,小秋姐的妈闻到药香方想起来自家女儿半日不见,忙跑过对门。人群里伸头一看捞上来的人,脸被湿头发挡着看不见,衣裳鞋脚却是自家女儿无疑。这个妇人呆了一呆,却不哭她女儿,口口声声骂小寄姐推了她女儿下井,就要抢进童家拉小寄姐抵命
众人忙喝道:“你家女儿还有气,先抱回家去换了干衣裳再来。”做好做歹拉扯了她跟着半死不活的小秋姐回家。这边自然有人与童奶奶通风报信道:“对门那个母狗,自家做出不好来,要咬你家小寄姐一口呢。”
童奶奶听了这话,半天里打下一个霹雳,呆在那里。此时那位下了井的管家也换了干衣,几个人过来烘火吃酒,因童奶奶为人和气,虽然穷了些,并不是那起小鸡肚肠的人,都和她处得好,也劝她道:“快想个法儿避她一避,若是死了人,你家小寄姐免不得见官呢。”
童奶奶叫他们提醒了,寻了个借口收拾了几件衣裳,扶了脚软的小寄姐趁黑从后门出去,走到狄希陈家跟前小声叫门。
狄九强开了门看见她母子两个形容狼狈,倒吃了一惊,忙让她们进去。童奶奶就跪下哭道:“狄老爷,我家对门的小秋姐在我家跳了井,她娘就咬着寄姐,求您将小寄姐藏几日儿。”狄希陈哪里好受她的大礼,忙叫两边拉起来,她却挣扎着不肯,又叫寄姐:“快磕头。”小寄姐早已唬得魂不附体,就势跪了下来。
狄希陈见这个还没拉起来,那个又跪下去,童奶奶那样刚强的一个人,磕得额头上红紫一片,心里不忍,就道:“童奶奶休害怕。有我呢,快起来罢。”
童奶奶仍不肯起来,又磕了两个头,起来方道:“我先回家去,要见官我去。”又对着寄姐道:“他们必想不起来你藏在这里,若是家里有什么动静儿,你就请狄老爷帮忙寻你舅舅。”说罢急忙走了。回到家那几个人还在吃酒,见她一人回来,笑道:“刚才对门来人问你们哪去了,我叫他茅厕里找你去。”
童奶奶是个精明人,方才事起突然乱了方寸,现在女儿安置在狄希陈那里万无一失,就镇定下来,笑道:“可不是呢,我家寄姐今儿不知吃了什么,这几天总拉肚子,临进门又回去了。”
就对着几位道了个谢,一个人过对门去探望小秋姐。
那个狠心的娘见女儿还有一口气在,料想她不肯吃那个打胎药,就趁着她迷胡没醒都灌了下去。此时药力还没有发作,正半卧在床上喝米汤。童奶奶一边走一边笑道:“秋姐姐可好些了,多大的事情,都有婶婶为你做主,何苦寻这么个短见。”
小秋姐想起童奶姐对寄姐十分娇惯,自家娘为了几两银子,就不把她当个人儿,心里一痛,又呜呜哭起来。秋姐娘倒有些后怕,本来是想借着女儿死无对证要讹童家几两银子,如今女儿还活着,童奶奶娘家又是锦衣卫,便不敢像方才那么横,陪着笑道:“小秋香想照个影儿玩,谁想就失脚跌下去了呢。小小人儿哪有那些心思,童嫂子休听人胡说。”
童奶奶等得就是这句,忙道:“原来如此,下回可要小心些儿别再掉进去了,回头小寄姐还要来看你呢。婶婶明儿再来看你。”就转过身回家,虽然秋姐没事,她是小心谨慎的人,就不敢马上接寄姐回家。
狄希陈也是无奈,这么个花枝招展的小姑娘今日进了家门,怕明日素姐就知道了。
从前才上大一时,有个同班女同学喜欢他,每次上课都要坐到他边上,其实他心里没有想法,不过觉得人家主动坐过来,要是自己让开也太让人下不了台,就由着男生们取笑几句。素姐先不动声色了一个月,就趁着有一天上大课阶梯教室都坐满了,她才走到那个女生身边道:“我不介意你做小老婆的。是不是啊,老公。”一边就偎依过来,他哪里敢让开。倒叫女生又羞又恨,满面通红,哭着跑出教室。从此以后他就得了个怕老婆的名声。这要是让她知道已婚男人收留了小姑娘,回家一定打死。
小秋姐跳井的缘故,早传开了。狄希陈也晓得她一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若是现在将寄姐一手推出去,秋姐有个三长两短,寄姐一个未嫁的小姑娘,必是要见官的。这样娇嫩的小人儿在班房里关两日怕就死了。没奈何,叫人收拾了间房,请寄姐进去道:“男女有别,只是如今天事急从权。我先将门窗锁了贴了门封,钥匙再从门底下递给你。”
寄姐也还晓得事,就点点头,狄希陈命管家送了够她十日的食水,炭火等物,就将她关了起来,门窗都拿封条写了日子贴得死死的。又将寄姐外边屋也锁了,钥匙自己拴在身上。这样一来遮人耳目,二来也是将来让童奶奶放心寄姐清白的意思。最重要的是,以后万一素姐知道了,也不会太生气。
狄希陈这样苦心,寄姐就先体会了,她独自坐在空房内无事,胡思乱想,将狄希陈与蒋公子比较,怎么比都是狄希陈有情有意。若是旁人得了这样机会,哪里会想到要保她清白,巴不得趁人之危。
那个小秋姐本来受了寒已是去掉半条命,又吃了狼虎药,半夜里流血如山崩,拖到天明就咽了气。本来秋姐娘是想着女儿打了胎,就算蒋公子不要她了,嫁给外地来的举子客商也好,谁料到这个摇钱树自己想不开去跳井,闹出一条人命来。她想着马桶里还有小小胎儿跟血水没有倒掉,就去敲蒋公子的门。
那蒋公子也是唬得一夜没睡,又不好打听消息儿,又怕家里晓得他在外边闹出人命事来不知道怎样罚他呢。猛听到房东叫他,开了门,那婆子已一一头撞了过来,一口一声:“我那苦命的女儿,我那没见过面的外孙。”闹得他公子脾气上来了,一脚踢开骂道:“我与你五十两银子,她就是我的妾了,我的妾死了与你何干?”婆子听得死女儿还能卖五十两银子,也就敛旗收兵,跟了管家取了银子自去了。
这边蒋公子打发了泼妇,在炕上翻来翻去睡不着。那小秋姐跟小寄姐两个平日做活说话嬉笑的样子在眼前晃来晃去,渐渐心思就转到寄姐身上,心里可惜,要是换了落落大方的寄姐,带回家做妾,长辈一定没有什么不肯的。
他一个侍候在边上的管家看少爷那样子,八成是想女人了,就笑道:“小秋姐这事撕罗开了,要不要小的去对门送两样物件,好叫她们安心?”
蒋公子想了半日道:“前后也送了不少东西,就没见那个小贱人正眼冲我笑过!”越想越气,到不了手的东西,更是放心不下,就叫他想出一个毒计来。命人又拿了十两银跟秋姐家人吩咐说,就说秋姐早把与他做妾的,今天无事与童寄姐玩耍,叫她失手推到井里,回家小产而亡。秋姐家人已是死了,得了这些银子与卖了她做妾也差不多少,乐得再收十两,又可借这些话挡别人眼,替还活着的人留几分面子,将来还有几个女儿名声才不至于太坏。那婆子抢上前将银子收进怀里,又冲到童家吵闹。
童奶奶本来正想去接寄姐回家,叫她一头撞倒在院子里,又哭又闹,又见他家人都在后边跟着闯进来,忙关了房门,又拿桌椅抵了,道:“我女儿昨日夜里去茅房,还跟我说要去瞧你家小秋姐再回家,如今一夜未归,定是叫你害死了她。”也不依不饶,与她斗口。
那边蒋公子听得对门吵了起来就命家人去说:“我们爷的爱妾死了,爷大人有大量,将寄姐赔了我们爷做妾就算了,不然必要报官的。”他这里如意算盘打得好,片刻家人就回来道:“她们两个正吵闹呢,我将爷的话都说了,那个童婆子哭道她女儿昨儿晚上就没来家,必是叫秋姐家人害了。两人都拖着要去见官呢。”
童家门首就围了无数的人,见一家女儿死了,一家女儿丢了,就有地方保甲害怕失职忙忙的报了官。来了几个衙役,不分清红皂白将两个婆子都一把锁了,带了回府衙。蒋举人就知道坏事了,拼着将来家里人知道也罢,先写书子带了各样礼物各处送人打点。
狄希陈知道消息,心道这样一个大活人藏在他这里,若是让人搜了出来,跳黄河里都洗不清。早饭中饭都没有吃,想了半天,方写了书子给相于庭,又将家里的管家都支开了。过了一个时辰,相家就有辆车过来,一个婆子一个媳妇子送了几样东西来,说了半日的话,狄希陈回了礼命个小厮送了回去,方去将寄姐住的那个屋子里各样封条儿都细细水洗了烧掉,又亲手将屋子收拾干净
等到掌灯,就有快手番子各家来搜,这临近的几十家搜的最是仔细,到了狄希陈这里,一无所获。因搜不出人来,就没得对证。两个婆子在公堂上各说各有理,就是蒋公子的家兄孔方来了也说不得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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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二章 难题(上)
童奶奶娘家姓骆,本是毛毛匠,与童爷家也算是门当户对的手艺人家。因为骆老太爷给一位大老做了顶好皮帽子,所以赏了他家一个校尉。虽然同事多瞧不起他家是个毛毛匠,毕竟锦衣卫的体面不能伤,出了寄姐失踪这等事,自然关照,童奶奶在公堂上就不曾受皮肉之苦。
秋姐家也因蒋公子怕引火上身,很是花了银子。一边有锦衣卫传话,一边又却不过家兄情面,那个官儿只有一个拖字可用,这件官司只有不了了之。那位蒋公子凭空花了大把银子,就是照寄姐的样子打个银人儿也够了,教童家将小寄姐藏了起来不能到手,哪里吞得进这口气,就到处放出话来:这个小寄姐就是死了,也要鞭一千八百与他家爱妾出气。他就支使小秋姐家的人日日去对门吵闹。
童奶奶一拳难敌四手,在那条街上存不住身,只得将两间小院儿卖了,另觅了偏静地方买房住。她怕走了消息,也不敢接寄姐回家。破家的衙役灭门的知府,小姑娘家叫人拉出去抛头露面倒也罢了,暂关到班房里候审那几日,一群如狼似虎的番子快手,就是俊俏些的小伙也说不得了,女儿如何能保清白?
谁知狄希陈早将小寄姐送到相于庭家去,稳稳的藏在内院,与相大妗子做伴。相家都道小陈哥开了窍,打算纳个美人儿做妾,虽然心里替他捏把汗,又可怜这么个美人儿将来回了山东必是被素姐打得死去活来的命,对寄姐倒十分的好。
那相府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做了官的人家气象自是不同。小寄姐晓得有他家做保山,心就定了下来,闲时留心细看相于庭娘子,虽然模样儿平常,脚也不甚小,可是说话行事都与她舅母不同,时时透着尊贵稳重,多大的事儿都是轻言细语,只要她一个眼色,那些妾们奔前走后,争着献媚,倒是把她放在前边,把正经相老爷跟相老太爷老太太放在了后边。
寄姐低头小意儿献殷勤,不拿强拿,不动强动,说话又爽朗俏丽,哄得相老太太与相夫人都喜欢她。因狄希陈送了寄姐来十来日都没个消息儿,相老太太就命人请他来吃饭,说他:“论人材,这么个人儿也收得了。不如摆了酒说是你买来的罢,正经开了脸摆在屋内,缝补浆洗也有个人。”
狄希陈叫舅妈这话说得一愣,忙道:“我若是存了这个心救她,我还是个人呢?等过几日避过风头,她家自来接她。舅妈这话再也别提,让人知道了小寄姐还怎么嫁人呢。”
相老太太因狄希陈一本正经说了这几句,也不好劝得他,由着他吃了饭自去了。相家的妾们,又哪里有几个是懂事的,狄希陈前脚出门,后脚就传得全家都知道了。
傍晚相于庭知道了笑笑道:“这么个小美人儿,也只有狄大哥舍得推出去。”
相夫人却点点头道:“大嫂还不晓得,他不肯,这就是大哥夫妻两人情厚了。不似你们,等不及做了官,香的臭的都往屋内拉。”
这话打倒了一屋子的人,边上待立的两个妾对望着都挤了挤眼,叫相夫人看到了,哼了一声道:“就没个省事的,若是狄家大嫂,皮都剥了你们的,且乐罢。”两个妾都还忍得,只有相于庭咳嗽了两声,晚上免不得还是在大娘子房里歇下。
却说相家如今贵且富,朝中有人好做官,何况人人都晓得狄希陈是杨尚书门下,旁人不得到手的缺儿,他呵口气般三四个任选。相于庭觉得淮扬之地富有,教他挑余杭县。狄希陈抵死不肯,他哪里敢去,只怕县衙门还贴着他的画像,悬赏骗子某呢。因见有个四川离得苏杭远,就认了那里,相于庭无法,只得又替他寻了份上,就定了成都,虽然是个县,出息却比得上知府。相于庭又替他寻了个姓周的师爷,这个师爷也是个得力的人,请了他,狄希陈就两手一推,自在做他的大老爷,因上次进京来的五两千两银只花了多一半,那些银子,他就四处寻稀奇的玩意,就让他寻到了辣椒种子跟玉米种子两样儿,如获至宝一般包了了又包,收在贴身的小箱子里头,恨不能丢了官帽回家搞农产品种植开发。
那个周师爷见主人如此,只得将担子一肩挑起来,指点他成都府县在一处,要加倍买些京里的特产做见面礼,哪些是京里买得的,哪些是他山东家里能拿来的,又有哪些是要到南京买的。因他是不在行的人,免不得又领着他去凭科里领凭,还要多使几两银子买勘合儿,图一路上有驿站供给,可以省几十两船钱。
这里狄希陈把小寄姐忘掉脑后,那里相于庭娘子却度日如年。童寄姐若是狄家的妾,自是讨她喜欢,若是成了自家的人儿,就十分扎眼,冷眼看去不是行事不妥当,就是说话不稳重,何况满京城都传说她与那个蒋举人有些瓜葛。做人家姬妾下人的,总要有些眼色,见主人如此哪有不墙倒众人推?相于庭实有三分爱她颜色,不过美人儿易寻,好不容易做个不大不小的官儿,好名声不易,何况家里娘子十分的不快,寄姐的名声的确不好。相于庭就想叫狄希陈领回去,因狄希陈提个童字儿,不是尿遁就是事忙,他要将这见不得光的小美人推出去,就想了个法子,悄悄接了童奶奶与小寄姐先送到狄希陈订下的船上,只说狄希陈安排她们母子两个去山东暂住。
这里狄希陈万事俱备,穿了大红的新官服,戴了簇新的纱帽,辞了京里的亲戚朋友,方坐定了,脸上的笑容还没收起,就见一大一小两个麻烦跪在地上道谢,方晓得是着了相于庭的道儿,本想将麻烦扔给他的,谁知道反叫人家又推了回来。
此时的狄希陈,是实授的朝庭命官,人人都当他是位老爷,不够也有些胆气,心里觉得自己是一片好心,身正不怕影子斜,就大方受了童奶奶的礼,叫她们安心,等过几日到了临清就将他们送到自己家去借住。
童奶奶与寄姐退回她们住的后仓,先是抱头大哭了一场,方问她女儿:“是不是狄爷收用过了?”寄姐含羞摇头,童奶奶方松了一口气,想起前途未卜,从此要依附人家过日子,又忧虑起来。
狄希陈其实更愁,虽然官场都差不多有在京里讨几个小老婆才能上任的风气了,海瑞那么清官儿,房里还能开两桌麻将,唯有自己是个例外。现代社会包二奶的尽有,敢光明正大大老婆小老婆一块住的,肯定都是大老婆软得跟面团一样,怕离了婚自己过不得日子。有点骨气的女人知道自家男人有二心都会吵着离婚分财产,若是还有点本事,一定想方设法叫男人人财两空,你不是要爱情么,她不是要爱情么,那你们崇高纯洁的恋爱去吧,钱财身外之物给没有青春身材的黄脸婆吧。这类收拾小三,相互教授经验的贴子贴满了天涯情感跟搜狐婆媳,是白素素同学每日必去,每贴必学习的地方,常常三更半夜了还在那里笑看人家收拾老公,半真半假的恐吓他:“这招损,可惜没有机会用到你身上。”这回叫他把这两个人带回家,就算素姐晓得真像能大方容人,事前发飙事后敲打他是肯定的,什么年头的好人都不能做啊。
一路行来,离家越近,他的胆气越弱。眼看到了临清就要到家,只得请了周师爷来商量。周师爷能出什么主意
‘叫他不要将童家母女带回家,待与家里娘子说明白了再来接她们。狄希陈都依了,将童奶奶与寄姐留在船上,自己带了各色人事与那两样金贵的种子回家。一家子欢天喜地接了庄子里去,就是连日摆酒请客祭祖唱戏,素姐忙得一回房倒头就睡,哪里有空与他闲话家常?
狄希陈总找不到机会与素姐说,一晃一个月过去,再不起身怕误了日期,这一日清早狄希陈就与狄员外狄婆子商议要起身。因素姐要跟他一起去的,家里两个作坊又没人管得了。素姐只不放心房内床下的八千两黄金,对这两个作坊倒似有还无。狄员外狄婆子就十分放心不下让两个毛孩子与一个外人来管。狄婆子有心叫薛如兼照应,正那里弯弯绕,就听得说县里狄家四房的老三来接他弟弟来了。狄婆子等了两三个月,总算等到狄家人来看她富贵,喜欢的忙命请了上房说话。素姐就先避到屏风后边儿,看这个老三,长得跟狄希林有两三分像,只是人已三十许,额头上三道抬头纹,说话眼珠滴溜溜乱转,就像个刻薄小气的人。
那狄老三先春风满面请了安,与狄希陈称兄道弟过了,又说了一大车的好话,方慢慢绕到狄家的作坊上道:“久闻得咱家作坊是五弟妹掌着,如今要跟了五弟去任上,交给外人多有不便,不如交给我罢。咱总是一家人,替三伯分忧是应该的。”狄员外跟狄希陈都当了天书一样听得出神,狄婆子的脸就拉了下来。
那狄老三儿见狄员外听得认真,更是不知死活道:“说起来,人家都说咱狄家是牡鸡司晨,五弟妹才干是有的,也要退让些儿,需知女子无才就是德,此去任上还要谨言慎行,别让同侪笑话咱五弟怕老婆才是。”
里边素姐听到分忧也在那里发呆,听到母鸡等语,已是磨牙生气,不过不好出来,听得最后这句,本来就是个脾气冲的人,她哪里受得了这个,悄悄从后门退了出去,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