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显风流第38部分阅读
晋显风流 作者:肉书屋
雅集当天乘坐的残疾人专用轮椅,他能够入品就已经是沾了谢家的光了。否则按照晋人评人先看长相的习惯和审美观,罗福只能像之前的几年一样,空手而回而已。
入品的消息下来,罗福还是很高兴的,觉得自己总算是有资格配得上青杏儿了,甚至特地摇着轮椅跑到青杏儿那里去报喜。但青杏儿那么淡淡的两个字,却让他的心再次沉入了沧海之中。
沧海中有横流,罗福的心就这样飘啊飘啊的几个月,也不知如今已经飘到了何处。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相识又相知。如此一来,罗福和宋清玉就成了酒楼的常客,有事儿没事儿的就一面饮酒,一面把谢道韫抄来的那首《将进酒》翻来覆去的背。只是他们的心中疏无狂放意,只有寂寥情。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也不知这两个人是否在夜里辗转反侧。
不管心理的创伤是否愈合,反正罗福腿上的伤势还是好的极快的,毕竟一面有葛洪的照料,一面又有谢道韫对伤后物理治疗的指导。
如今的罗福已经能够正常走路,只是跑步、踢腿什么的还有些不自如,但表面上已经于正常人无异。
自打伤好了之后,罗福就有事儿没事儿的往青杏儿身边凑合,玩起了阴魂不散的游戏。青杏儿最开始看到他还微笑一下,到得如今,却变成了皱一下眉头,扭头就走。
“死缠烂打,多没有情调。”谢道韫都觉得罗福可怜,拍着他的肩膀,想给他出出主意。
“小娘子,什么叫做情调?”罗福不解的挠头。
谢道韫自己在这方面分明就是个盲儿,只能凭借着前世看到的东西瞎指挥。她指点道:“你可以找一个比较幽静的地方,在黑夜里点上几根蜡烛,弄点青杏儿喜欢吃的东西,办一个烛光晚餐嘛。”
罗福眨了眨眼睛,一知半解的应了。
可是到了第二天,青杏儿就说罗福装鬼吓唬自己。谢道韫不解的询问,却听青杏儿道:“我晚上回家的路上,他突然从街角窜了出来,右手拿着一根白色的蜡烛,左手拿着一袋子什么东西,红鲜鲜、血淋淋的,傻呵呵的冲我笑。这不是吓我是什么?”
谢道韫在脑中想象着罗福那时的模样,想着他那一口白牙反射着烛光,起了半身的鸡皮疙瘩。
“小娘子您骗我……”再见到谢道韫时,罗福颓丧着脸,可怜兮兮的抱怨着。
“让你弄个烛光晚餐,随便找一家小酒馆不就成了,装神弄鬼个什么劲儿?”谢道韫白了他一眼。
罗福挠了挠头,道:“您又没说要在屋里弄……”
谢道韫以手覆额,无奈的道:“青杏儿说你左手拿着一袋子红色的东西,又是什么?分尸啊?”
罗福无辜的道:“您说要那点青杏儿喜欢吃的东西嘛。青杏儿喜欢吃柰果,我就拿了一袋子……”
“那怎么会血淋淋的?”谢道韫的声音明显有些无力。
“大晚上的路不好走,不小心被石头绊倒摔了一跤,头上出了点血。”罗福可怜兮兮的指了指自己的右额,“柰果也被我压了一下,所以有的就碎了,估计弄成小娘子您的那个‘果汁’了吧。”
谢道韫浑身无力的逃离现场,再也不敢给罗福乱出主意了。
如此,罗福的第一波进攻计划完全毁于一旦,这其中谢道韫到底要付多少责任,一切秋后算账。
爱情这厮和下雨差不多,要么是江南烟雨绵绵不绝,要么是东南台风稀里哗啦。像罗福这种,就完全是东边日出西边雨,对方压根儿没感情。但罗福依旧孜孜不倦,爱人不厌着,整天发呆的看着自己院子里的那棵枯萎的杏树,心想若是你春天还不开花,我就自挂东南枝去。
原本是期盼着这样温情的浸润,能够盼到春风一到的陌上花开,但结果,那红酥手,黄藤酒,两个黄鹂鸣翠柳的美好日子,明显离他越来越远了。
就在这个热闹纷繁的上元夜,罗福和宋清玉准备趁机去王府弄些酒喝。他们的目的很单纯,只谋一醉,就连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的祈望都化为了片片灯影。
但活过的人都知道,老天爷特别喜欢跟人玩山重水复疑无路的调调。这不,就在罗福心如死灰之木的时候,一根霸道之极的鞭子甩向了他喜欢的人。
爱情这个东西最伟大的魔力,就是可以使自私的人变得宽容,怯懦的人变得勇敢。罗福本就不是怯懦的人,否则他也不会那么干脆的接下走私军粮的差事。他是个有担当的人,并不介意在这种时刻用自己的肩膀担起一些重量。
青杏儿也听到了耳边的风声,知道自己怕是躲不开这一鞭,正一闭眼睛准备应受了,却听“啪”的一声脆响,后背上却没有什么痛楚的感觉。诧异的回头,青杏儿就再一次瞧见了罗福的笑容,以及那一口洁白无比的白牙。
这个时候,他倒是笑的灿烂。
在喧嚣中,罗福早已听人说到马上的人是郡主。他自付没有和郡主抗衡的本钱,所以不能去夺郡主手中的马鞭,只好用自己的身子去挡。他早就做好了思想准备,准备迎接这位郡主后继的怒火,但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冲了上去。
这好像,是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距离青杏儿这么近。罗福觉得自己甚至能够闻到青杏儿身上淡淡的体香,能够感觉到她身上的温度。这样的香味和感觉对于罗福来说,无疑就是最好的,一时间,他竟然没有感觉到后背那火辣辣的疼痛,甚至还露出了最开心的笑容。
被罗福白白的牙晃花了眼,青杏儿一时间竟有些失神。周围的喧嚣声似乎都淡了下去,世界便只剩下自己和她。能感觉到对方呼出的气息,青杏儿的脸开始泛红。
左面不远处的狼藉中,只剩下一座走马灯孤零零的挂在斜歪的竹架上,正在不紧不慢的转着。灯上画着一片盎然的春意,有女子驾一叶扁舟漫溯,低眉信手采得菱角一枚。江南可采莲,荷叶何田田。
月正中天情正浓,本该成全一段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美好故事,却被再一次举起的马鞭,以及女孩子的娇叱无情的打破。
眼看着第二鞭又要打在罗福身上,青杏儿只觉得心脏一缩,急忙紧闭了双眼不敢去瞧。罗福的心思却仍旧恍惚着,只觉暗香迎袖心思乱,心思乱,盈盈一尺无言词。
后续的鞭打当然没有落到罗福的背上,若是让如此良辰变成了血案,那这份美感实在是太过可惜了。更重要的是,谢道韫已经赶到,以她护短的性子,自然不会允许一个郡主动她的人。
谢道韫的动作没有分毫的迟疑,抬手便夺了隆昌郡主手中的马鞭,又一拍马背,借力翻身上马,左肩向后一撞,毫不客气的将隆昌郡主撞下马去。
隆昌郡主对此毫无准备,惊骇之下急忙又用左手去拽马缰,却没有拽到,左手在空中虚划了一下,便重重的摔下马去,砰地一声掉到地面上。
谢道韫如今却已然上了马背,左手牵着缰绳,右手执着马鞭,俯视着地上的隆昌郡主。不怎么明亮的灯火照在她的脸上,使她的面色格外的清冷,目光中也充满着寒冷的敌意。
隆昌郡主倒也是个狠角色,摔在地上的她觉得骨头都要散架了,却偏偏哼都不哼一声,只是紧紧的咬了嘴唇,死死的看向马背上的人。可当她看到飞身把自己踹下马的人也是一个女子时,不由得微微一怔。
“你这是偷袭我要和你重新比过”这位郡主也是极品了,挨了这么大的欺负,竟然没有像其他二世祖那样直接将自己的老爹老妈搬出来,而是十分强悍的要求再比试一次。
只见这名身着紫色男装的郡主,还真的硬撑着站了起来,一脸不服气的仰头看向谢道韫。
——
(那句应该是“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的。亲们应该都知道吧,在这里说一句,怕误导小孩子。
and……
地震地震,又见地震。
昨天半夜在跟网上人家聊天打屁,忽然说有地震,新闻还没出,往地震吧里一逛,还真是到处都有震感。一时间,预言满天飞,慌张处处存。
影子我作为一个非专业人士,并不知道什么太过专业的知识,但是有些东西还是查得到的。比方说中国每年平均下来,四点几级的地震会发生一百多次,五点几级也有几十次。看了一眼数据,记不大准了。
又有说这几年地壳活动频繁,谣言步步紧逼2012。影子好奇之下,就去中国地震网翻查了一下几年前的资料,结果发现现在的地震次数并不如何的突出,甚至略有减少,只是大家关注的多了而已。当然,就像方才说过的,影子不是专业人士,看这些数据也只是直观感受,并不具备权威性。
不管怎么说,影子在这里想要指摘的,是那些散布谣言的人。我实在无法理解这些人的心理和动机,不明白这种造成恐慌蔓延的行为,对那些制造者能带来什么好处。你们或许只是随意说说便算了,但又有多少人会因为你们的一句话而彻夜难眠、忧心忡忡?若只是因为好玩儿,你们那些人事后不会自责么?
最后,还是希望大家去熟悉一些自救的方法,这是未雨绸缪,有备无患的事情,学习一下总是无害的。虽然地震什么的很正常,但问题是咱们住的房子有可能靠不住啊。
以上……不多磨叽了。)
正文 第八章 司马道福
感谢小紫、寂寞冬季、不请自到童鞋的月饼祝米娜中秋快乐(小紫你这个连假都不放的就难以快乐了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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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夜总该有上元夜的浪漫,即便还是春寒料峭的时候,却也总算是快要熬过漫长的冬天。
罗福无疑感觉到了春天的脚步近了,近了,虽然后背上火辣辣的疼痛感弄得他一顿呲牙裂嘴,但内心中却恍惚着浓浓的甜。
他如今早就被人扶着来到了一旁,正和众人们一同抬头看着场间发生的一切。
他们看着自家的小娘子英姿飒爽的骑在马背上,用微冷的面容低头看着,就像是正在俯视芸芸众生。
谢道韫自付没有什么王霸之气,但前世多年鲜血的浸y还是让她的身上,拥有了一道冷冽的杀意。虽然这种气息平素都被隐藏在淑宁的闺秀气息下,可一旦有人触犯了她的禁区,这种气质还是会不可避免的释放出来。
郗氏就是她的禁区之一,很不凑巧的,隆昌郡主过了界。
但毕竟隆昌郡主只是一个小孩子,而且郗氏也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没有出什么问题,所以谢道韫并不想真正的追究什么。更何况,如今隆昌郡主表现出的这个强横的性子,倒有点合谢道韫的脾胃。
“小孩子家家的,没事儿别总出来惹事儿,若是事情传出去,总是要有损你父王清名的。”已经让这个小丫头吃了个亏,算是给了她一个教训,谢道韫准备就这样收手了。
“你知道我是谁?”这次却轮到隆昌郡主一怔,她皱着眉头,不服气的仰着脖子,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谁,怎么还敢冒犯本郡主?”
谢道韫冷笑了一声,用漂亮的身姿翻身下马,道:“你若不是郡主,我早就让你磕头谢罪了。还不快走”
“韫儿。”
“郡主”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第一道来自从前方赶来的谢安,第二道声音就来自追着隆昌郡主而来的骑马人。
谢安的呼唤,自然是为了止住谢道韫的进一步行动。而那个跟班儿的意思,自然是想要点明隆昌郡主的身份,让场中的人有所忌惮。
谢道韫看着后面渐渐接近自己的一人一马皱了皱眉,忽然想起这名男子随手洒钱的混蛋举动,便又来了脾气。
她眯着双目微微一笑,几步窜上前去,正与那驶来的骏马擦肩而过。马上的男子骇了一大跳,急忙想要拉住马匹,但却蓦然觉得身子一轻,竟是被人从马上抓了下来。
谢道韫连人都懒得细看,照着那男子的身上就踢了两脚,直到谢安又一声带了些怒意的呵斥,才停了下来,退到一边去。
不过是几个简单的动作,却让隆昌郡主的眼睛都看直了。她从小就喜欢看人打架,自己想要学学那些手段,却一直为父王不许。大了些后,她也觉得女孩子家不应该舞刀弄枪,但还是好动的性子,有事儿没事儿的就出来赛马,她父王也管不住她。
原本她以为女孩子家骑马就已经是极致了,谁知,今日竟让她遇见了谢道韫这么一个“武林前辈”,一时间,隆昌郡主就如同见到了灯塔的船只,极为崇拜的看着谢道韫。
“胡闹”谢道韫自然不知道隆昌郡主对自己的感情已然带了几分仰慕,她只知道自己的叔父大人是真的动了怒的,虽然口气仍是淡淡的,但看自己的眼神里却多了一丝恼意。
谢道韫有些执拗的偏开头去,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处,只是回头问郗氏道:“娘,您没事儿吧。”
“娘没事儿,你说你这个孩子,你怎么打人呢?还那样对待郡主……”郗氏第一次看到自己女儿的这一面,一时间也有些心焦。
谢道韫笑了笑,道:“娘亲您没事儿就好。对了,玄儿呢?”
“阿姐,我在这那。”小谢玄从一旁窜了出来,有些担心的偷偷去瞧郗氏与谢安的表情。
“郡主受惊了。”不管怎么说,隆昌郡主毕竟是皇亲,没有官职的世家子弟也她面前也不好拿太多的面子。只见谢安向她微微作揖,语气平淡的问了一句安。
隆昌郡主这时候也终于认出谢家人的身份,不由得面色通红,极为尴尬。她一面手忙脚乱的还礼,一面道:“原来是谢叔父之前的事情是道福莽撞了,还请谢叔父不要怪罪才是”
在一旁冷眼旁观的谢道韫眉毛一挑,心道:“果然是她司马道福”
这位司马道福可是一个历史上的名人。她原本嫁给了桓温的儿子桓济,但在桓济因为桓温篡位不成贬官后,她就直接与桓济离了婚。而后又看上了有妇之夫王献之,硬生生的拆散了王献之与郗道茂这一对儿情投意合的人儿,成为一个攻城胜利的小三。
人家说三岁看到老,此言果然不虚。这司马道福如今不过是六七岁的年纪,竟然就已经有了如此嚣张的性子,难怪以后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就在谢安与司马道福说了几句话后,那位被谢道韫掀翻在地的男子,也被谢家的护卫们扶了起来。只见那人一脸痛苦的神色,一身原本漂亮的白衣也蹭的满是泥灰,毫不狼狈。
谢道韫在一旁看着,微微冷哼了一声,心道若不是因为你,周遭的百姓也不至于受那么多的苦。
即便是现在抬眼望去,也有好多人因为方才一阵抢钱的缘故,而弄得浑身狼藉,行动不便那。
觉得自己做的没错,谢道韫便冷冷的瞪着那白衣男子。可是这一瞪二瞪之下,却发现那白衣男子有些眼熟,似乎是在何处见过的……
“安石叔父,小侄也给您见礼了。”那一身狼狈的男子向谢安一揖,苦笑着抬头看向谢道韫。
咦?奇怪了,怎么连声音都这么耳熟?到底是在哪里见到过呢?谢道韫心中的疑惑更大了。
“呀你是……”还是郗氏最先反映了过来,有些不可置信的指着那名男子,小心的问道:“你是凝之?”
“是”那名男子继续苦笑,向着郗氏一礼道:“小侄王凝之,见过两位婶子。”
谢道韫理直气壮了一晚上,终于在这一刻软了下来,二话不说,直接往一旁的阴暗处蹭去,希望掩饰住自己的身形。
她在心里不由得暗骂了自己一顿。那可是王凝之啊每次回建康的时候,偶尔也能见上一面的,怎么之前就没认出来呢?若是按照历史的正常发展,自己面前这位可就是自己的未来夫婿了。这下可好了,自己竟然把他一顿胖揍……
虽然自己原本就不想嫁给他,甚至觉得自己方才的行为没有做错,但是,谢家和王家毕竟是世交,若是安石叔父追究下来,这档子事儿可要比方才欺负郡主严重的多了……
谢道韫忽然觉得自己流年不利,随便动手收拾了两个人,竟然一个是皇家的郡主,另一个是自己未来的老公。呜呼哀哉
到处都是人,想躲当然没有地方躲去谢道韫不过向后蹿了十公分不到的距离,就被谢安叫了过来。
谢道韫想了想,觉得道理还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就算是挨骂挨罚也值了。理了理衣服,谢道韫便走上前去,一言不发的站到了谢安身旁。
“见过隆昌郡主和你王家兄长。”谢安的声音仍旧淡然一片,听不出什么喜怒。
谢道韫依着礼数一一见过,没有任何多余的话。
谢安又道:“给郡主和凝之道歉。”
谢道韫微抬了头,对上谢安平淡的眸子,清晰的道:“叔父,我没有做错,不道歉。”
谢安是清楚自己侄女的性子的,但他仍旧没有想到,谢道韫面对着一位皇家的郡主,竟然还可以坚持着让自己的骨头硬到这个地步。暗地里,谢安还是在心中赞叹了一句的。但话已出口,就绝没有收回的道理。谢安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用看似平淡,但又极具威严的目光看着谢道韫。
谢道韫没有低头,只是用更加平静的目光回望,绝没有分毫的闪躲之意。
司马道福毕竟是知礼的,她知道这种场面自己插不上话,但近距离观察谢道韫强硬的姿态,非但没有觉得恼怒,反而愈加崇拜其这个敢与长辈作斗争的姐姐来。
王凝之在一旁却是尴尬的可以,他一面觉得自己被打的地方疼的要命,一面又想着怎么劝服了谢安和谢道韫,又能够不伤自家的颜面,一时间好不难受。
场上的气氛有些凝滞,谢家的其他人都不怎么敢说话,就连挨了一鞭子的罗福,也只能强行忍住了哼哼,兴致勃勃的看起场间的戏份来。
“说说吧,你为何觉得自己没做错?”终究是谢安先开了口,他微阖了双目,心想着这小丫头的性子实在是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
谢道韫先冲着谢安一礼,又开口不卑不亢的道:“叔父,我自认错了三分,另外七分我是不认的。”
谢安看了她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拉郡主下马,只是因为救人心切。叔父您方才也看到了,郡主手中有马鞭,若是不加制止的话,会伤人的。”谢道韫慢慢开口,平静的解释着。
正文 第九章 梅雪何时落会稽
影子鞠躬感谢子一明、晴天晒猪猪、安然恬淡、fallenangle!以及德妃的打赏谢谢大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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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王爷说,如此佳节都不能让三郎参加酒宴,实在是委屈三郎了。”宽袍大袖的中年男子为对面的人斟了一杯酒,有些谨慎的动作显示着他的恭敬。
“王爷知道,我素来是喜欢清静的。”对面坐着的是一个极为年轻的男子,他的容颜在昏暗的烛光中虽然看不大清晰,但也能让人一眼瞧出那惊心动魄的美。
中年男子不怎么敢抬头,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去偷瞧对面男子华美的衣衫,心中琢磨着,这一件衣服得花多少钱。
“齐管家还要去招呼客人吧,总留在我这里也不成规矩的。”华服男子的声音清清淡淡,却总是带着让人不可抗拒的味道。
“既然三郎这里不需要小的伺候,那小的就告退。”
俗话说宰相门房三品官,会稽王的管家自然也不遑多让。凭借着这么一个身份,在京师都可以抖上三斗,可如今,带着这个一个头衔的人物,却在一名年轻男子面前如此的毕恭毕敬。
远远的传来喧闹的丝竹声来,想来是院子里的酒宴已经开了。
齐管家后退出门,弓着身子低眉顺目的将房门重新关好,心想着这位“三郎”到底是什么什么,一来就住了这么长时间,还如此受自家王爷的赏识。
“难道是私生子?”齐管家的思绪开始乱飞,“也不像啊。若是私生子的话,王爷也不可能对他有什么恭敬之意了。”
摇了摇头,齐管家觉得这人的身份实在是猜不通透。想那么多做什么呢?王爷想要让自己直到的时候,自己自然就知道了。想明白了这一点,齐管家就不再纠结于这件事情,重新挺起了腰板,理了理衣衫后将双手背到身后,仰着头去往酒宴那边了。
房中,梅三郎微微皱了皱眉,将自己的身子往火盆那边靠了靠。
盼兮看到了梅三郎这个细微的动作,上前将一件绒衣披到了后者身上,又动手将火盆拨弄的亮了些。
梅三郎似乎很冷,他向着双手哈了一口气,以缓解那份僵麻的感觉。
盼兮一直看着梅三郎,双眸里带着疑问和心疼。
“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奇了?”梅三郎难得的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只是狼狈为j,各怀鬼胎罢了。”
低了头,盼兮不再多问什么。她知道梅三郎不会向自己说什么,但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她知道,他要做一件很大很大的事情。而为了这件事情,他一直都在部署,在安排,就像是一个猎人一样静悄悄的布着陷阱和埋伏,直等到最后一刻的收网。
或许是早就清楚他不是平凡之人,所以当梅三郎其实姓顾的消息传回时,盼兮都没有什么太大的震惊,反而在内心深处有一丝的了然。若非世家子弟,哪里来的那份淡雅和从容呢?
跪坐在火盆边的盼兮鼻尖已经开始冒汗,但梅三郎仍旧微蹙着眉头,面色微白,看起来十分寒冷。盼兮迟疑了一下,终还是起身,静静的跪坐到了梅三郎的身后,迟疑又迟疑后,张开双臂将梅三郎的身子抱住。
梅三郎现实微微一怔,随后眉头便皱了深了些,而再下一刻,他便已经冰冷的吐出了两个字:“拿开。”
盼兮的身子一颤,急忙收回了手臂,鼻子发酸,眼圈儿已然发红。她低了头,将自己的表情隐藏在阴影里。
微颤的烛光摇曳着,虽然照亮了房间的一部,但总有一些角落是它照不透的。
梅三郎的表情不再有变化,他用稳定的右手拿起香案上温热好的酒水,轻轻的啜饮着。
远处的喧嚣声愈加大了起来,想必酒宴是愈加热烈了。
梅三郎举起杯子,向酒宴所在的方向遥敬了一下,不知是正在敬谁。
……
……
会稽王司马昱是出了名的风雅之人,平素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将会稽当地的一干名士聚集起来,饮酒赋诗,弹曲作赋,好不快活。再加上他为人大方豪爽,从不吝惜钱财,所以在会稽当地,乃至整个晋国都有着不小的赞誉。
若换做太平时代、强横君主,一个拥有太好名声的王爷,总是会被皇帝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但如今正是偏安时节,而且这位王爷似乎无心于政治,从来都没有过向朝廷伸手的举动,所以司马昱的生活就一直这样悠闲的,似乎有悠闲到老的趋势。
谢道韫看着不远处的司马昱,看着这位日后的傀儡皇帝,心中却涌起一丝不安的感觉。
司马昱的长相很平庸,气度很平庸,甚至连穿着都很平庸。说白了,他便是那种一旦扔到人堆儿里,就立马会找不到影儿的那种人。
这样的人原本不应该值得注意什么,但谢道韫的内心却涌起了一丝感觉。这种感觉是对危险的先天警觉,是谢道韫身处危险太多年之后,才让身体迸发出的一种本能。
这么多年来,这种本能从未出过差错,谢道韫也绝不会怀疑自己,所以,她开始怀疑起司马昱来。
看着向着自己这边走来的司马昱,谢道韫做足了晚辈该做的本分,很是腼腆且羞涩的笑了起来。
“安石能来,可真是给本王面子啊”司马昱的笑声很爽朗,竟让人看不出有什么做作的感觉,似乎是发自内心的。他上前拍了拍谢安的肩膀,用这样亲昵的动作彰显着自己的亲民。
“王爷有邀,安石又安敢不从?”谢安微笑着回答,平淡如常,并不因为会稽王的身份表现出什么多余的谦恭。
二人相互说了几句闲话,司马昱也向着后方的刘氏、郗氏打了招呼,又夸奖了几句谢玄的英才天纵,以及谢道韫的卓尔不群。
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些场面话,大家都微笑着称着不敢当,场间颇有些祥和的味道。
“父王,有话里面说吧,酒宴都已经备好了,总没有让贵客等在府外的道理。”王府的大门此时走出一个人来,二十出头的模样,淡黄|色的宽袍在月夜中显得极为抢眼,微笑着的容颜也让王府门前聚集的女眷们微微马蚤动了起来。
“咦?那不是会稽王的二世子司马方么?听说他虽然不是嫡子,但也是深得王爷宠爱的那。”
“可不是,最重要的是王爷的嫡长子身体一直都很差,万一哪天一个天公不作美……那这位二世子可就是炙手可热的接替人了”
两个在一旁嚼舌头根子的妇人正低声眉飞色舞的说着,丝毫没有发觉她们对话的内容早已落入谢道韫的耳中。
谢道韫微微偏头用余光看了一下,心中默默的盘算着,没有说话,继续暗暗的听着。她的六识比常人要敏锐一些,这当然也是后天训练的成果。
“什么话都敢说,也不怕被旁人听了去”其中一个妇人使了个眼色,却也继续掩了嘴低声道:“不过这话的确不假,听说王爷的嫡长子整日连入睡都难,被病痛折磨的就快没了人形。而且结婚多年,小妾颇多,却也没生下一个孩子。若是万一真的有一天……那二世子上位的机会便是最大的了。哎咱们在这边说这些有的没的也没有用,只可惜咱们家中没有当嫁的女儿,否则的话……”
“呸想你的美事儿去吧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糊涂?”
“什么装糊涂?知道什么?”
“二世子的亲事啊听说早就已经和谢家商量好了,就准备着什么时候下聘礼,上门提亲啦”
“啊我就说嘛,别看那刘氏平素不显山不露水的,可她毕竟有个兄长在王府担着差事,王府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总是逃不过她的眼。如今这么好的事情,倒被她家女儿摊上了。”
“可不是若不是攀了亲家,你以为王爷会屈尊来府门口相迎?安石公虽然名声极大,但王爷也毕竟是王爷,总没有亲自来迎的道理,但如今可不一样了……”
谢道韫微微笑了笑,通过两位妇人方才的对话,她已经将王府的情形了解了个七七八八。她趁此机会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将来的“姐夫”,暗自在脑海中翻找着关于他的资料。
“安石公,今日……道菱她,没来么?”虽说举手投足也带着无法遮掩的贵气,但一说起自己的未婚妻,司马方还是稍稍的脸红了一下。
不得不承认,这位世子的容貌还是极佳的,而且如今看来,在待人接物上也是进退有度,而且他的身份与谢道菱也是门当户对,作为自己的姐夫,似乎是个不错的人选。
还没等谢安答话,就听刘氏微掩了嘴笑道:“世子难道不知么?菱儿她最是面皮薄的。她知道今夜会见到世子您,便说什么都不敢来了。”
司马方原本就红润的面色,在经过刘氏的调侃后颜色愈加鲜艳起来。他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而后才道:“婶子莫要拿我取笑,既然菱儿不来,过些日子,若是婶子和安石叔父同意,我便去看看他,可好?”
正文 第十章 遥忆当年鸡腿儿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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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这叫什么事儿。”王凝之送走了王府的大夫,看着铜镜里自己猪头般又青又肿的脸,苦笑着摇了摇头。
自己如今这副模样,这王府的晚宴是不敢再去了。哎,就连晚上也应该好生在自己房里带着,否则吓到王府中旁的人就不好了。
伸手轻轻碰了碰右颊高肿的地方,王凝之“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苦笑着自言自语道:“这小丫头可真狠啊”
转念便想起之前街口上,谢道韫先抢马后打人的模样,竟是不由自主的笑出声来。
王凝之当然不是受虐狂,他只是想起自己小时候与谢道韫见的几次面。那时还是在建康的乌衣巷中,偶尔王谢两家聚首摆宴,他们这些晚辈就只能百无聊赖的陪坐微笑,要么就借着尿遁,跑到后院呼吸几口新鲜空气。
王凝之还记得,谢道韫每次出席这种场合的时候,都是乖乖的坐在那里,与旁的大家闺秀并没有任何差距。若不是自己不小心撞见……
那日,王凝之也是借着尿遁跑了出来,闲着无聊就在自家的后院乱逛,逛着逛着便走到了伙房附近。那时候自己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而谢道韫姐弟二人更是小屁孩儿一双。
“在里面装着笑,笑的面部肌肉都快要发抖,难受也难受死了,还是外面好啊喂弟弟你偷吃东西就不能隐秘点?最起码别弄到自己衣服上啊”
听到不远处的说话声,王凝之好奇的眨了眨眼睛,伸出脑袋,偷偷的去瞧。只见自己藏身的假山之后,正有一对姐弟坐在那里,大的那个正在朝天极为不雅的打着哈欠,小的那个正在闷头吃着什么东西。
“阿姐,我还要”这对儿姐弟自然就是谢道韫和谢玄。小谢玄那时候不过刚能把话说的顺溜,却见他挥舞着自己手里随风摇曳的鸡腿儿,用亮亮的、满是期盼的目光看着谢道韫。
“你当你姐姐我是肯德基啊”谢道韫白了小谢玄一眼,没好气的说了一句。
谢玄见阿姐生气,立马就不说话了,手中的鸡腿也不再挥舞,而是跟随他一起垂头丧气起来。小谢玄低着头,小腮帮子鼓着,还有几滴晶莹在漂亮的双眸里打转。
“别哭别哭这就给你偷去刚才在宴上,娘亲给你吃你都不吃,这时候又跑过来缠我。哎我上辈子欠你的了”谢道韫无奈的揉了揉小谢玄的小脑袋,从地上站起身来,道:“你在这老老实实的带着,可别乱跑啊。我拿了货就回来,你要是敢不接货,看我怎么收拾你。”
这时候的谢道韫还没有完全融入自己的角色,在这种没人的时候,仍旧是满嘴跑黑话,说起来倒也痛快。至于小谢玄……他是被自己一手调理出来的,不算是人。
王凝之此时还躲在假山后面偷看,见谢道韫往自己这边走来,不由得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却踩到了一截断枝,发出咔嚓一声。
暗道一声“糟糕”,就在王凝之想着应该怎么办的时候,一脸不善的谢道韫已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凝之兄长是在偷听我们姐弟二人说话么?”谢道韫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便开始用盘问的语气与王凝之说话,并且“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起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王凝之来。
依王凝之从小受到的教育,他原本就觉得自己偷听别人说话是不对的,如今被谢道韫这么一问,他更是觉得有愧,一时间竟是手足无措起来。他根本就没有发现,分明是谢道韫姐弟二人偷自家东西在先,虽说只是一个鸡腿……
王凝之在那里吱唔了半晌,只将自己的脸弄得愈加红了。却见谢道韫如同私塾的老先生那般叹了一口气,伸手,踮起脚尖拍了拍王凝之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样吧,我也不怪你了,你就老老实实的在这里待一会儿,可好?”
原本就心里发虚的王凝之,被谢道韫这么一碰更是头脑一片空白。毕竟是男女授受不亲的年代,王凝之从小到大,除了娘亲和贴身丫鬟之外,又哪里碰到过别的女孩子?一时间,王凝之完全懵了,竟是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玄儿别吃啦你过来”谢道韫冲着小谢玄挥了挥手,对他道:“你看着他,千万别让他跑了,我去拿货,一会儿就回来。”
只见谢玄睁着一双大眼睛,很是努力的点了点头,而后就用他那只油油的小手,紧紧的抓住了王凝之的袖子。
待得王凝之勉强回过神来时,谢道韫已经溜进了王家的厨房,去帮小谢玄偷鸡腿儿去了。至于这期间谢道韫有没有什么碎碎念出的怨念,王凝之就不得而知了。
“唔,凝之兄长你吃不?”小谢玄那时候明显不理解对待敌人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他将自己啃了四分之三的鸡腿拿到王凝之的眼前晃了晃,好心好意的问他。
“呃,不用了,多谢。”王凝之觉得自己头脑有些发懵,小心翼翼的问道:“玄儿,这是你们从伙房里偷的?”
“嗯?”小谢玄舔了舔因为沾满了油光而发亮的嘴唇,歪着脑袋奶声奶气的道:“阿姐说,取而不告是为偷,但是阿姐拿货之前已经告诉我了,所以就不算是偷。”
王凝之的心灵世界再次被震撼了一下,完全没有想明白谢道韫所说的,是哪门子的强盗原则。
而后的事情更是出乎王凝之的意料,谢道韫回来的时候,手上竟然拿着两个小油纸包。她将一包塞到小谢玄的手里,另一包递给王凝之,软硬兼施的道:“拿着,给你的封口费。你若是敢把今日看到的事情说出去,小心我上伯母那里告状,说你是借着尿遁出来耍玩的”
王凝之明显被后面的威胁弄得心虚,急忙点头应了,表示自己绝不多说任何一个字……
想起往昔,想起自己那时候竟然被那么点儿的一个孩子威胁,王凝之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只是这一笑又牵扯到面部的红肿处,很快的,王凝之的面部表情就变成了哭笑不得。
好不容易让那阵疼痛过去,王凝之听着王府前院传来的热闹的声音,抬起右手,在自己的左肩上轻轻的碰了碰。当年,那个小丫头踮起脚尖拍自己肩头的温热感,似乎还在那里……
这么多年不见,她倒还是原来的那副脾气,强横的紧了。
“凝之哥你在不?”
就在王凝之沉湎于记忆的时候,一声清脆的呼唤,伴着一道人影闯了进来。
“郡主?你没有去前面参加酒宴么?”毕竟身份不同,见司马道福进门来,王凝之便站了起来。
司马道福换了一身淡粉色的襦裙坎肩儿,头发绑成了两个叉烧包,随着她一蹦一跳的动作微微晃动着。进门后,她毫不见外的坐了下去,见案上有茶又有杯,便要给自己倒茶喝。
“郡主”王凝之骇了一跳,忙上前将茶盏夺了,苦笑着道:“这是我刚刚用过的。”
司马道福虽然还是个孩子,但也稍微知道了一些男女之别,面色不由得微红了一下。但她是个不服软的性子,竟强自嘴硬的道:“用过怕什么”
虽然这么说着,司马道福却也缩回了方才伸出去的手,微用力的握了握拳,面颊升起一团红晕。
最清楚司马道福是喜欢热闹的,王凝之笑了笑,将茶盏放到一旁,问道:“前面热闹着,郡主不去瞧瞧?”
司马道福撇了撇嘴,反问道:“那凝之哥你怎么不去?”
王凝之指着自己的脸,摇头苦笑道:“我如今这副模样,出去的话不怕吓到别人么?”
看着王凝之那青一块红一块的脸,司马道福眨了眨眼睛,终于忍不住噗嗤一笑,捂着肚子咯咯笑起来。
王凝之翻了个白眼,由着他笑去。
“凝之哥莫怪”司马道福笑得有些肚痛,抬手擦去了眼角笑出的眼泪,半晌才捋顺了气,道:“道福不是笑你的。”
王凝之摊了摊手,表示司马道福这句假话说的实在是太假,没有分毫的可信度。
“凝之哥,?br /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