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显风流第36部分阅读
晋显风流 作者:肉书屋
摔个粉身碎骨。
这是一场报复,一场赤o裸的报复,却也是一场极为幼稚的报复。
但他却做了,只是为了完成幼时在那张病榻前悄悄许下的宏愿。
秋风吹来了茱萸的味道,却不知有没有人登高慨叹,环顾四周之后,发现少了某个人。
梅三郎便觉得人有些少了,因为事到如今,他的生身父亲,早已入土,与枯叶一同腐朽了。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有些享受如今的空气,对于顾家子弟那些愤愤然的话语,他有些懒得回答。
“你们几个,对顾风然那个老头子怎么称呼?”梅三郎淡淡的回头,抬眸看了他们一眼。
顾风然便是无忧公,曾在不久前的寿宴上帮了谢道韫一把的老人。
中国自古的规矩,老者都是受人尊敬的,更何况还是无忧公这种德高望重的老者。没有人会直呼他的名讳,但梅三郎却这么做了,还是在大庭广众面前这样做了。
但当“顾风然”这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的时候,竟没有参杂什么别的态度,只是一味的平淡,仿佛理所应当。
场间有些哗然的声音响起,更有顾家子弟义愤填膺的向前迈出一步,瞪大了满是愤怒之情双眼,用微颤的手指着梅三郎的鼻子,咬牙切齿的道:“你竟然敢直呼我爷爷的名讳,你……”
“原来只是一些小辈。”梅三郎没有在乎他们的愤怒,在他眼中,这些人不过是无聊的上蹿下跳的小丑罢了,若是比较起来,他宁愿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谢家那位有些意思的小娘子身上。不过现在,倒也不是时候。
“顶撞长辈,该打。”梅三郎轻轻的吐出这么几个字,于是便如同变戏法一般,海涛天的身影陡然一晃,十几声劈劈啪啪清脆的响声响彻全场,而下一刻,前来雅集的顾家子弟们,便都捂住了自己生疼的面颊。
“你,你竟敢……哎呦……”
掌嘴的目的不只是为了惩罚,只是让一些聒噪的人乖乖的闭上嘴。海涛天知道梅三郎的意思,所以手底下的力道用得不清,足够这些顾家郎君们稍微一动便疼的发晕了。
对于这些细皮嫩肉的顾家郎君,自然没有人会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火辣辣的疼痛已然在脸上,他们只能尽可能不牵动痛处的呜咽起来,却没有人愿意再承担着愈加疼痛的风险,张口去骂人。
世界清静了不少,梅三郎微笑了一下,淡然的向着亭子里的谢奕与甘卢微微躬身,权作对失礼之处的歉意。
谢奕的眉头微微蹙了蹙。南北士族虽然在骨子里有些罅隙,但不论他们内里斗得如何,对外的时候终归是一致的。正所谓屁股决定脑袋,南北士族的这些大门阀们,可都规规矩矩的坐在“士族”这把椅子上。
放到平时,士族便是张开的手掌,可一旦遇到外力,便可在瞬间化为打人的拳头,这也是士族能够存在这么久的道理。
每个阶层都有每个阶层的规矩,像梅三郎这样突兀的出现,又杀气凛然的出手,明显坏了这里的规矩。
所以,谢奕皱了皱眉。
中正官甘卢也嗅到了危险的味道,他也用余光看到了谢奕的表情。在心中权衡了一下,他便仍旧微笑着,用长辈般的口吻道:“后生,你说你只有姓氏,没有名和字……可来这雅集却是需要名帖的,而且这名帖早在月余前就在太守府中报备完毕,这姓名不全者,又如何能够通过审核,拿到名帖呢?”
“学生所用的,自然是养父给起的名字。”梅三郎的声音依旧淡薄。
“哦?那又是何名呢?”甘卢伸手拿起名册。
“姓梅,梅阿三。”一个充斥着乡土气息的名字从梅三郎的口中吐出,却能让听者生出几分舒爽来。
“哦——”甘卢故作惋惜的一叹,道:“若是如此的话,就说明后生你并没有认祖归宗了,那么,在我们官府看来,你是不能算作顾家子弟的。”
“无碍,我原本也没有打算认祖归宗。”梅三郎再次温婉的笑了起来,“今日前来,也只是因为顾家的门槛太高,一般人进不去罢了。我只是想借顾家晚辈口,向顾风然传句话。”
梅三郎再次看向顾家子弟。看着他们一个个狼狈的捂着脸,口歪眼斜的滑稽模样,他却没有笑,而是将面容放的有些冰冷。
微垂了双目,他用左手摩梭着右边袖口上的金线,声音泠然的道:“转告顾风然,他有个侄子,要过去看看他。”
说罢,再无他言,梅三郎转身便走,只在夜吟山的山顶上留下了一道玄色的身影。
“啧啧,瞧瞧人家,那帅气的样子还真不是装出来的。”
这是谢道韫作为旁观者做出的评语。
下山也懒得再坐牛车,梅三郎索性信步而下,由着清风环绕,只觉得浑身上下通透舒爽。
“查查那个女孩儿。”他微阖着双目,有海涛天守在身边,他并不担心自己会被石头绊倒。
“郎君也觉得,谢家那个小丫头就是那晚阻了属下的人?”海涛天的眼睛亮了亮。
“是不是阻了你的人我不知道,”梅三郎微睁了双目,“但是我知道,她腰间的那块玉佩不一般。”
第六十九章 四个字
于是乎,永和八年,晋陵地界的中正雅集就成了这么一副耐人寻味的模样。
梅三郎轻轻地走了,正如他轻轻来,连衣袖都懒得挥动一下,只给在场的大家留下了一架没有牛的牛车。
夜吟山山顶静寂成了一片,以至于连山雀都以为方才闹哄哄的人群如今已经散去,扑闪扑闪翅膀落到了地上,用翅膀蹭了蹭脑袋,准备叼些吃的回窝。
“他、他就这么走了?”不知是谁最先反应过来,望着下山的路喃喃的说了一句,让山雀吓了一跳,怪叫一声,抖着翅膀远远飞开了。
慢慢的,四下的嗡嗡声汇聚起来,都与相熟的人交谈起了什么,虽然都低着头,但顾家子弟的聚集之地自然是迎接目光最多的地方。
顾家子弟们还想保持着自己的士族风度,无奈一张张高肿的面颊实在是不怎么给他们面子,尤其是处于如今这副田地,即便将目光瞪回,亦或是还回几句狠话,对这副局面也是于事无补。
那为首的顾家郎君索性便摆出一副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的样子,其余的顾家子弟也学着那副无所畏惧的模样,只可惜那一双双躲躲闪闪的眼,暴露了他们内心的慌张。
甘卢此时自然不得不出面,勉强笑着说了些什么,以平息众人的议论,继续雅集的进行。
谢奕不知何时已经将茶换成酒,在那里慢悠悠的浅酌着,心想着回去之后,恐怕少不了往顾府走一趟。
没了方才的威胁,郗弓早已重新遁入不起眼的角落,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玄眨巴眨巴眼睛,凑到了郗氏身旁,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记得路叔你说过,前任帮主是姓梅的吧。”郗路就在身边,谢道韫没有回头,轻声问着。
“是。”郗路做出了肯定的答复,如今用脚趾头都想得明白,这位梅三郎必定是粮帮如今的帮主了。
场间渐渐的恢复了雅集应有的景象,但毕竟这潭死水被石头砸过,波澜可以历经时间而渐渐的平息下来,石头虽然消失不见,但终究还在是在那里的。
郗超知道谢道韫和郗路有事要说,微笑着跟谢道韫道了声失礼,便去郗氏那里问安去了。
谢道韫看着郗超的背影,微微沉默。
“路叔,你觉不觉得,那个梅帮主之前看我的眼神有点奇怪。”谢道韫的眉头微紧,在头脑中重放着方才的点滴。
“大概是……”郗路微微怔了怔,“看到了我的缘故?”
“或许吧。”不可能接受这样的解释,但谢道韫也知道郗路这什么都大包大揽的心思,不再多问。
其实不管那人叫梅阿三还是顾阿三,这都是在历史上没有掀起任何波涛的人物。谢道韫微眯了双目,抬头看了看快到头顶的太阳,心想,难道历史真的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么?
下意识的伸手去摩梭腰间的那块玉佩,想到自己并不是一个孤寂了千年的灵魂,谢道韫有些欣慰的笑了笑。
恢复状态最快的却是那些寒门子弟,梅三郎姓梅还是姓顾,对他们来说,那只是一出戏罢了,一个高高在上的让他们无法触及的小插曲。生活改过还是照样过,品级该怎么评还是怎么评,至于方才的事情,最多只是让他们在茶余饭后多了些谈资而已。至于有没有喜欢胡乱猜付者,就按照现有的故事回去鼓弄出个话本传奇来,那也不是他们需要操心的。
其他的士族子弟们自然向顾家子弟表示了一下慰问,又不疼不痒的对恶势力的暴力行为进行了一下痛斥,之后便也远远的散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都是一群废物,”顾家子弟低声骂着身旁的仆从,“也不指着你们帮我挡这一下子,可如今就不知道用汗巾弄点冷水回来么?”
仆从唯唯应下,愈加手忙脚乱起来。
谢奕和甘卢自然少不了表示出长辈的态度,温言细语的问候了几句,又问需不需要请几个大夫过来。
“不必劳烦府君和甘大人了。”毕竟是世家子弟,虽然一张脸被打得有些猪头模样,但举手投足间多少还要留些风度出来。为首的顾家子弟微笑着行了一礼,道:“不知从何处冒出这么一个山野匹夫,想要用这点小手段就败坏我顾家名声,实在是幼稚的可以。”
谢奕和甘卢自然称善,说些“流言者不攻而自破”云云。
“认识那个梅阿三?”郗超不知什么时候又走了过来,一面看着场中逐渐恢复着的秩序,一面问向谢道韫。
“第一次见面。”谢道韫摇了摇头。
有些所问非所答,但谢道韫的确不认识梅三郎,只是知道这么有一个神秘的帮主罢了。
“怎么,你认识?”谢道韫侧过头来反问,看着郗超那双带着浅浅笑意的眼眸。
“认识又如何?”
“那么漂亮的人,你若认识的话,自然要你帮我引荐引荐。”谢道韫觉得郗超的目光有些深,急忙将目光移开,重新看向丝竹声再次响起的雅集场间,随口说着调侃的话。
“那可就要让表妹失望了。”看着谢道韫称得上“逃避”的反应,郗超的眼神微微暗了暗,语气却仍旧平稳的没有什么变化。
有人调琴试音,不多时便是一首短清流淌出来,被山顶的风一吹,四散开来。
二人静静的站在那里,一时间竟是找不到什么话题。
“看你平素来的书信,这几年过得倒也顺心。”未免尴尬,谢道韫随意的开口。
“嗯,还好。”郗超的声音有些漫不经心,“其实不过挂着个征西大将军椽吏的名号,听起来好听,平素倒也没什么事情可做。”
征西大将军就是桓温,是在他率兵灭了成汉之后,朝廷为他加派的官衔。
每次一说起桓温,郗超的平常平淡似水的双眸里就会有些热切的闪动。没有待谢道韫继续相询,他便道:“桓公雄才大略,早就有收复河山之志,也有这样的力量。我相信,终有一天,桓公可以带着兵马北伐,复我大晋朝的山河,还于旧都。”
谢道韫此时偏过头来看他,心想,是不是每一个受到正统思想教育的男孩子,都有这种“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的想法。
“怎么了?我有说错什么?”郗超有些不解谢道韫的目光,面色微红的笑了笑。
“没什么。”谢道韫知道桓温最终也没达成这样的目标,但她也不想现在就无情的撕破郗超的梦想,“嗯,你努力吧,希望我下次再去建邺的时候,不是被人绑去的。”
这说的,便是几年前被人掳走的旧事了。谢道韫以为,她这辈子恐怕都不会再次回到邺城,但她不知道,就在明年的这个时候,她就会策马而回,并作出一件让她恍惚了许久的事情。当然,这是后话。
二人随意的聊着,偶尔静下来,听听中正官与学子之间的问答。
这问答便是雅集的第二道环节了,若说之前学子们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在主考官面前做好第一印象,那么如今这一环节,就是要展现自己的真才实学了。
所谓第一印象,当然只是看谁的长相好,谁的气度高。若是可以打分的话,像梅三郎那样的人物往前一站,那便是去掉一个最高分、去掉一个最低分,平均分仍是满分的选手。可像罗福这样,虽然可以因为轮椅的怪异而吸引一下眼球,但是这时候并没有照顾残疾人的政策,所以他也讨不到什么好出去。
“真的就这么娶了?”
罗福和宋清玉一直都呆在角落里,反正罗福也不准备凭借自己的长相一鸣惊人,还不如就这样老老实实的待着,剩着跑到前面去碍中正官的眼。
之前发生的一切,二人都当戏看了,如今事情平静下来,罗福便又问起了这几天一直在重复的问题。
“你都已经问了百遍有余,我也已经回答了二三十次,你不累么?”宋清玉的面色是一派平静,说话也是平平淡淡,毫无波澜。
罗福叹了一口气,道:“我只是希望,我之前听到的答案都是在做梦,都是假的。”
宋清玉偏过头,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正在与另外几个小丫鬟说笑的菡萏。他神情黯淡的彷如死水,平静的道:“菡萏很懂事,很温顺,我爹娘很喜欢。”
“关键是你”罗福听着这句机械化的回答,皱着眉头叹气,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你有没有发现,在你回答我问话的这三十多次里,你每一次回答都是这句话,就连一个字都没有改变过”
宋清玉心头一痛,淡淡的道:“那又如何?”
“那就说明你根本是在背这个答案,而不是在真心回答我”罗福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气氛。
“那又如何?”回答罗福的气氛的,仍旧是这四个字。
罗福气滞,恨得眼根儿痒痒,半晌才骂了一句:“腌萝卜又硬又倔”
宋清玉终于没有再说那四个字,而是微微沉默,向着中正官那边扬了扬下巴,将四个字换了一下:“轮到你了。”
正文 第一章 魔星
“喂说你那,小心着点儿那可是葛仙翁要的东西,万一磕哪儿碰哪儿了,不合了葛仙翁的意,你们能担待的起么?”
刚过了年节,冬寒还没有褪去几分。这院落虽然早已没有了薄薄的冬雪,但偶尔一场冷雨下来,那冷风还是拐着弯儿的往人的骨头缝子里面钻,让人十分难受。
这样的天气,除非天空中挂着暖烘烘的太阳,否则绝对没有人愿意在外边待着。即便是做些又扛又拎,能让人出一身子汗的体力活,也没法把那股阴湿的寒气撵到身子外头去,实在是不爽利的紧。
更何况是年节刚过没几天,还没出正月十五的日子,还算殷实的家家户户还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猫冬,哪有心思出去做苦力呢?
可偏偏就是这个日子,在会稽山北面的一个庄园里,就有几个被压榨着的苦力,哼哧哼哧费力的搬着各种形状各异的木头,又得听着旁边一个半大的孩子吆五喝六、耀武扬威。
扛木头的汉子都有个把的力气,若是放到谢道韫前世,往那一站,那就是一保镖之类的身材。不过这些都是憨实的庄稼汉子,也不知是走了什么倒霉的运势,竟在这个时候坐起苦力来。
李大力就是其中的一个苦力,他一面将木头撂到该放的地方,一面想着临走之前自家女人已经煲上的鸡汤,再看看在一旁装模作样呼叱着的半大孩子,嘿嘿一笑,用脖子上的汗巾一抹额头,道:“涛子你别在这穷得瑟。这可是瞧着小娘子他们不在,葛仙翁也闭关喽,就开始扯着嗓子喊上了你在这个跨院吆喝也就罢了,小心要是被东跨院里留守的几个大丫鬟听见了,等过些日子告诉了小娘子,可有你好受的”
被唤作“涛子”的半大孩子明显被说到了痛处,听到“小娘子”三个字后下意识的一缩头,吱吱呜呜的说不出话来,完全没有方才颐指气使的风范。
见他这副模样,周围干活的汉子都是一阵哄笑,闹得涛子脸色更红了。
“你这臭小子也就是命好,若不是被主家捡回来给你口饭吃,如今还不知道在那头狼的肚子里那。”
“就是小涛子,你当葛仙翁让你在身边当个端茶倒水的小童是看上你了?那是葛仙翁给小娘子和小郎君面子,你说你在这张狂个什么劲儿?”
干活的汉子们一人一句的说着,那调侃的语气里又带了些哄笑,直将涛子弄了个脸红脖子粗。
“我、我……”涛子其实不过十四岁的年纪,但因为常年营养不良的缘故,长得倒像是十二三一般,又矮又瘦,远比谢道韫矮了一大截,甚至还没有小谢玄高。他如今穿着一身青色棉衣站在院子里,原本那指挥自如的劲儿全都飞到了天边,只剩下吱吱呜呜表达不清的意思来。
涛子是谢道韫随谢安来会稽的路上遇见的,当时已经入了冬,牛车行在官路上,就瞧见他饿晕在路边,眼看着就要没救。好在葛洪一路跟着谢道韫,略施医术将他从鬼门关上救了回来。
等涛子醒来的时候,他的人就已经到了会稽,见了人纳头便拜,口称恩公。葛洪问了他的身世,知道他家中皆已饿死,如今只有他一人漂泊江湖,孤苦伶仃,便派人问了谢安的意思,看看能不能将他留下。
谢安自然没什么不允的,不过是家中多一个吃饭的人,他们谢家倒也不差这点东西,当即便答应了下来。
待葛洪细细问了,知道这孩子是姓梁的,只是名字却已经记不清了。之后问了问他的年纪和大概的生辰,起卦算出了一个“涛”字,便为他起名为梁涛,字无欣。
旁人见他人小,便也不唤他全名,只是涛子涛子的叫着。虽然梁涛先前不怎么欢喜,但无奈叫的人多,便也默认了下来,算是顺了民意。
梁涛这人有个极好玩儿的地方,就是一旦他稍微紧张起来,就会口齿不清,吱吱呜呜半天也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谢道韫听闻他姓梁,又听说了这个接近“木讷”的特点后,曾经在梁涛身后跟踪了两三日,甚至曾经神秘兮兮的凑到梁涛耳边,眼珠贼兮兮的转着,问他以前的名字是不是叫梁山伯。
最终的结果是能够基因突变成蝴蝶的人没找到,却是让梁涛心中留下了极大的阴影,每次一见到谢道韫那人畜无害的笑容时,他便会莫名其妙的出一身冷汗,能跑多远跑多远。
整个这个庄园里,梁涛最害怕就是那个比他还小上几岁的小娘子了。如今听说,自己今日的行径很有可能传到小娘子的耳朵里,梁涛的心脏顿时就漏跳了好几拍儿。
“得了得了,瞧他那副没出息的德行,大过年的,可别吓唬他了”李大力咧嘴笑了笑,拍着旁边汉子的肩膀劝了劝。
涛子傻笑着挠了挠头,脸依旧通红通红。
“说起来,涛子。”李大力用脚踢了踢自己搬来的木头,不解的问道:“葛仙翁不是炼丹的么,要这么些木头做什么?这东西又不能当烧丹炉子的柴火用。”
“葛仙翁要做的事情,哪里是你们这些凡俗之辈能够明白的?”涛子的脖子又硬了起来,还下意识的直了直刚刚弯下去的身板儿。刚刚傲慢的回答了一句,却又发现李大力正在抱着膀子嘿笑着看着自己,便又干咽了一口吐沫,急忙摆手道:“当然,我也是凡俗之辈,也不明白的。”
他眨了眨眼睛,琢磨着道:“听说是要做什么魔星,我这么寻思着,肯定和斩妖除魔有关吧”
“屁的斩妖除魔那些话本里的混话儿,也是在这能说的?”梁涛的话音刚落,就听一个清脆中带了几分泼辣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了过来,“咱们小娘子可是说过的,葛师是饱学之士,而非江湖上那些弄虚作假的神棍。葛师和小娘子要做的那个东西叫模型还魔星?听到两个字就往外混说,还真当自己有见识了?这大家里,又是年节没过的时候,少在这说些什么神啊鬼啊的,小心犯了忌讳,直接让你扫地出门”
看这话长的,多少得用七八口气儿的功夫说完吧。可说话之人却是个厉害的,应是用三口气就讲完了这几句话,还脸不红气不喘,往那双手掐腰轻轻的一站,就是能够再战三百回合的架势。
“哟这不是芙蓉小娘子么?小的给您拜晚年啦您老不在前面忙活,怎么来这种脏地方?”别看李大力做的事卖力气的行当,但这点眼力价还是有的。就在芙蓉现身的当口,他急忙便迎了上去,讨好的弯腰笑着。
反观梁涛,却是又被说的有些发愣,站在原地傻呵呵的笑着。
“什么芙蓉小娘子?说的好像我成了主子一般。还您老您老的,我有那么老么?”芙蓉忍不住掩着嘴笑,顺便白了李大力一眼。
毕竟是在小郎君身边伺候的大丫鬟,在庄里的地位自然不一般,平日里人家都是敬着的。不说别的,就如今芙蓉身上穿着的翠色襦裙,那都是公中特意划出帐来,寻人给四个大丫鬟特制的,其他的小丫鬟又哪里能有这样的待遇?
这样料子的衣服,放到一般的小门小户,一年能做上一件也已经是大手笔了。更别说四个大丫鬟平日里的吃穿用度,更是那些小丫头没法相比的。
若是平常,这四个大丫鬟便是她们的半个主子,而她们的地位也是不可觊觎的。但如今不同了,听说小娘子身边的菡萏、小郎君身边的青杏儿都要嫁人了,想来这红樱和芙蓉也应该只是先脚后脚的事情了。
两位小主子身边是不可能缺了人伺候的,等她们四个让了位置,这又该由谁补上?这可就是很难说的事情了。再说,小郎君如今年纪也渐大了,若是再选,与其说是选贴身丫鬟,到不说选屋里人来的直白……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和李大力又随意说了几句没营养的话,芙蓉便说起自己的来意了。
“瞧我这记性,差点儿把正事儿耽误了”芙蓉看着梁涛道:“安石公那边派人用快马传信了,说是差不多今晚就能回来。其他院子里,我该吩咐的都吩咐完了,你这里我也没什么好嘱咐的,只能让你把吆喝的嗓子放小点。小娘子早就说过,你若是惊扰她还是小事,若是打扰到了葛师,小娘子可是跟你没完的。那些外间染上的脾性都给我收敛了去,这大家有大家的规矩,你若是不愿守,小娘子倒是不介意请你走。喏这可是小娘子的原话小娘子说了,最瞧不得你那前倨后恭的样子。”
梁涛被芙蓉飞快的话语顶的一愣一愣的,根本插不上一句话,只是面色由红变黑,又由黑变白,十成十的精彩,引得那些搬木板的汉子们一阵窃笑。
“得了,我也不多说了,我去伙房那边安排他们煮些姜茶,等夜里安石公他们回来,也好喝上几口驱驱寒”芙蓉的嘴继续碎叨着,声音还在此处晃荡,人却已经带着身后的几个小丫头没影儿了。
——
(影子我是章节名无能,每次起个章节名都得纠结半晌。得这一卷也不硬起一样的字数了,想到啥米写啥米啦嗯,就这样。
今天去同学租的房子里吃火锅,闹闹哄哄好几个小时。这年头,该考研的考研,该找工作的找工作,该约会的约会,也就影子我每天抱着上网本码字,抬眼看看前程倒也是稀里糊涂……
同学大部分都是农村出身的娃儿,为了考研出去租十几平米的单间,艰苦奋斗去了。只愿这帮家伙以后都能过上好日子,最起码房子不用租,出门不用挤公交。
就白活到这,再说多就酸了。)
正文 第二章 夜寒风重
此时已入夜,会稽城外七里左右的一个山庄,仍是灯火通明着,像是正在指引着夜里归家的旅人。
自打接到了主家今日回庄子的消息,府上的仆从就没有一个敢睡觉的,都收敛了这几日的懒散劲儿,该煮茶的煮茶,该备饭的备饭,该拾掇房间的拾掇房间。是了,还得多烧些热水,不管主子们回来之后要不要沐浴,但这些东西是必须得备下的。
前院的管事,早在听到主家今夜归来的消息后,便带着十多个人出门相迎去了。如今内院里最大的就属芙蓉和红樱,可偏偏红樱这几日病着,连起身都难,这些忙忙活活的事情,还得由着芙蓉操持。
别看芙蓉平素嘴上刻薄了些,但真正做起事情来还是一丝不苟的。
她把该安排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后,见红樱屋子里的灯还亮着,便去敲了敲红樱的房门。
门是在红樱身边伺候的小丫鬟打开的,她见叩门的芙蓉,便急忙迎了进来。
“红樱姐,是芙蓉姐看你来啦。”小丫头向屋内说着,帮着芙蓉将外衫脱掉。
“芙蓉么?”因为红樱的病怕见风,所以她也一直在内间躺着,如今听得芙蓉来了,倒也没法出来相迎,咳了两声,用了不少的力气道:“听说主子们要回来了,你还不知道有多少事情要忙,这外面风也大着,你来我这做什么?”
芙蓉算是被红樱调教出来的丫鬟,所以二人也不曾见外。芙蓉去了那带着凉气的衣衫,又在外间的火炉子前面烤了烤火,确定自己身上没有凉气了,这才笑着掀开厚布帘子,走进了内间。
“当然是怕姐姐你无聊,所以来陪陪姐姐喽。”芙蓉一开口便是笑,嘴巴还是一如既往的麻利。
“我又有什么好陪的?正准备睡了的。”病中的红樱脸色有些苍白,虽然用了不少力气说话,但旁人听起来,仍是如同蚊声了。
说起来,红樱得病的日子还是月余之前,原本只是风寒,却因为些许缘故渐渐加重起来。不仅是庄里的大夫,就连葛洪也来看过,但除了开些药物之外,葛洪也劝慰着说过:“小丫头年纪正小着,又有什么事情是想不开的?且将心放宽些,这病自然也就好了。”
这话说的隐晦,但能听懂的人还是不少的。谁都知道红樱的风寒只是表面的病症,心疾才是实质。而这心疾如何而来,内院的下人们,有心知肚明的,也有乱嚼舌头根子的。
以芙蓉的身份,自然是清楚红樱的心事的,只是涉及到主家以及红樱的脸面,她倒也不好多说什么。
四处打量了一下,见红樱手边放着未做完的针线和油灯,哪里像是要睡觉的样子?
红樱顺着芙蓉的目光看去,知道自己方才的话漏了馅儿,伸手将针线收尽旁边的盒子里,道:“随便做做,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芙蓉也知道,自打红樱定亲之后,青杏儿姐已然不知劝了多少回,该说的、能说到,早就已经说尽了。就算她这张嘴生的厉害,也不是能够为红樱打开心结的。
可不管怎么样,红樱定亲的对方可是如今这会稽谢府管家的长子,听说也是颇受安石公赏识的,而且还长袖善舞,又能识文断字,生的也俊秀。总之说这门亲事不论谁说起来,都是她红樱攀了高枝儿。
芙蓉也悄悄的打听过,听说那男子却是好的,品行什么的倒也端正。只是红樱这里……
或许等过了门,自家的小日子过起来,红樱这边儿的心思也就会慢慢淡了吧。
“姐姐你也真是的,病了就好生歇息,早些睡也是好的。这女红什么的,最是费眼睛、熬心神,哪里是病中能做的事情?你那小丫头也是的,竟由着你做这个,等我一会儿不好生教训她一顿,让她长个记性。”芙蓉说笑着,看着红樱病中一日比一比消瘦的面庞,鼻子有些发酸。
“你别说她,我想要做些什么,也不是她一个小丫头能够拦得住的。”红樱以为芙蓉真的要训人,急忙道:“你别看她平日里嘻嘻哈哈有说有笑的,其实面皮比谁都薄。上回你因为茶凉了说了她两句,她就偷着哭了一晚上。这次你可不许说她”
“知道了我的好姐姐”芙蓉瞧红樱的模样有趣,掩了嘴笑道:“果然是在小郎君身边待的时间长了,竟把小郎君那护短的性子学了个通透”
芙蓉这么一句随口道来的话,却一下子触动了红樱的某根神经,她微微怔了怔,目光有些飘渺的看向烛光,幽幽的道:“是啊,他最是护短的。”
听得红樱这么说,芙蓉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刚想开口问“哪个他啊”,又想起去年小郎君因为红樱的事情,愣是将小娘子的一个手下撵出了府,不由得恍然大悟。此时再听得红樱口中的那个“他”字,果然是幽肠百转、意味深长了。
暗骂了自己一句“多嘴”,芙蓉急忙转了话题,问起红樱的身子来。
“其实你们不必小心翼翼的。”红樱没有回答芙蓉的问题,而是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话。
芙蓉愣了愣,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就听红樱微微一笑,幽幽道:“养病这些日子,我天天躺在这里,早就把事情想明白了。像咱们这些佃户家的女儿,命不好的,六七岁就得下田干活去。待得嫁了人,也不过就是换另一块天地做活,还要忙着自家院子、男人、孩子。若是再苦命些的,遇到男人是酒鬼,是赌棍,那便得自己扛起着一家的生计,还不知会遇到些多少难过的坎儿。就算是命数好些的,家境殷实点,终究也是忙忙活活的过一辈子,一年到头,也不见得能吃上几回肉,更别提买好料子做衣服,买好胭脂打扮自己……
“我早就想明白了,能在小郎君身边伺候这么多年,这已经是我今生最大的运数了。什么做屋里人、抬举个妾的,不过都是往常胡乱琢磨的东西,如今说出来,也不过就是再惹人笑话的事情罢了。
“我是不再指望这些了。说白了,这都是一场梦,梦醒了,也就什么都没了。他仍是高高在上做他的少年英才,我便顺了父母的意,随便嫁个人,往后的日子愿意如何便如何吧。
“我那时候想的也太理所当然了。且不说他年纪小,还不懂男女之事,就算是懂得了……他如今可是最年轻的三品官人。去年的雅集上,出了那么大的风头,如今不知有多少大族差人上门说过亲事。万一真的定下了王家那样的大族,在别家姑娘进门之前,又怎么可能给旁的丫鬟开脸?那不是不给人家作脸么?
“哎又扯得远了,如今这个时候了,还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我如今也无甚可想了,只想着临走前给小郎君绣个小玩意儿,全当是念想了吧。你们几个也是一样的,咱们女人,最终还是逃不出这命数,而命数这东西,说到底还不都是旁人给的?与其在这人费尽力气的争啊、夺啊,倒不如索性受了,管他天翻地覆的,认了便是,何必再去折腾什么?青杏儿姐说她一辈子不嫁人,我瞧着也只是一句空话罢了。却是在小娘子身边待久了,熏染了太多小娘子的执拗劲儿,不想认命了。我却是累了,知道命数这东西终不是咱们能斗得过的,既然如此,又何必去斗,到头来遍体鳞伤的还不是自己么?”
这一大段话,红樱就这样娓娓道来,声音一丝起伏也无,就如同那演技极差的演员正机械般的说着台词。她看着闪动烛火的眼神一直有些木木的,像是魔怔了,又像是通脱了,蒙了一层雾气,让人看不清明。
芙蓉却是听得酸了鼻子,眼泪早就一滴滴的垂了下来,待得红樱说完,她才急忙低头擦了眼泪,硬撑了笑颜,道:“瞧姐姐这话说的,即便是姐姐以后嫁人了,不仍旧是住在这个院子里?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大家伙的生活又能比现在差到哪里去?再说管家的儿子却是不错的,即便姐姐你看不上眼,说一声,让人再去物色好的便是。不过是嫁个人罢了,这次可是连人都不必再伺候,这是好事情啊,怎么从姐姐的嘴里一说出来,却跟生离死别一般了?”
红樱闻言有些空洞的笑了笑,随意的点了点头,不知是答应了什么,亦或是回答了什么。
“安石公回来了”
外院里一声吆喝,在静寂的黑夜中传出老远,竟是让屋内的两人都听了个清明。芙蓉忙站了起来,向外走了几步,又想起了什么,揉了揉略微红肿的眼睛,回头问道:“红樱姐,若是小郎君要过来看你,你见识不见?”
“不了,”红樱微微笑了笑,轻声道:“就说我已经睡了。”
芙蓉应声出去,屋内便剩下了寂静的一片。
外面闹闹哄哄的好不热闹,这夜行风重,芙蓉应该能够给小郎君准备好姜汤吧。
想到这里,红樱不由得自嘲的笑了笑。她微撑起身子,左手抬起微拢了,冲着烛火吹了一口气,房间便遁入了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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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就在想,想自己这样学习不好、交际无能、魅力零下的童鞋,以后怎么混饭吃捏?四十五度角仰望星空……)
正文 第三章 出关
“小娘子,刚走了那么远的路回来,偷懒几天也好啊,何必这么早就起来习武?”
郗路早起练武惯了,每日早晨到了时间,都是自动就会醒来。正准备像往常一样去院子里打套拳,舒活一下身子,顺便看看那帮护卫的进境,却想起来今日还是休息的日子,又因为刚刚从建康回来,所以早就放了那帮小兔崽子们的假。
但既然醒了,闲着也是闲着,郗路便去了往常操练用的院子,却正巧看到了谢道韫。
谢道韫原本在做一套前世所习的近身搏击动作,每一个招式都干净利落,而且狠辣异常。郗路见状倒也不上前打扰,只是安静的在旁边站着看了,待得谢道韫收了招数,才走上前去,笑着问了安。
“我这人就是挨累的命,你让我睡懒觉,我还睡不着那。”谢道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也笑着回应道。
“小郎君今日没出来?”郗路将旁边摆放的弓箭交到谢道韫手上,他知道谢道韫的习惯,每次打完拳后都是要射箭的。
“他?”谢道韫笑道:“路叔你还能不知道他那副疲懒的模样?那是能躺着就绝不坐着的人。尤其人家现在可是年纪最小的三品官人了,旁人都口口声声赞着是‘王弼复生’。按玄儿自己的话说,总要在意一下自身的形象不是?”
四个月前,晋陵的中正雅集上,虽然因为梅三郎的事情,而上演了一段极为轰动的插曲,但那也只是高嘲之一罢了。之后谢家小郎君在中正官的提问下妙解《老子》,以九岁的年纪被评为三品的事情,更是成为了为人乐道的好段子。
虽然事后谢奕没少对谢玄进行批评教育,但后者的名声毕竟已经打了出去,而且风评甚佳,谢奕虽然仍旧板着一张脸,但背地里怕是也没少偷着笑。
谢玄虽然在雅集之上表现的云淡风轻,但回家之后便扑在被窝里乐个不停,兴高采烈的寻思着自己日后不必再读书的情状,又用手指头扳着,想着自己以往就想做,但是因为没有时间,所以一直没做成的事儿。
谢道韫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慨,这样的雅集她也参加过几次,所以并不意外玄儿能够入品。只是入了三品,的确是有些看在谢奕的面子、以及玄儿的年纪上了。
按道理来讲,只要是入了品级,便可以立刻出仕为官了。不仅理论上如此,就在谢玄的名声传出去几天后,真就?br /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