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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显风流第1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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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显风流 作者:肉书屋

    来!实在是有些如芒在背的感觉啊!

    谢道韫见过王凝之几次,当然每次都是躲得远远的。直到现在谢道韫也不明白为什么,谢安会把自己心爱的侄女嫁给王凝之?且不说王凝之比谢道韫大了近十岁,就是那木讷寡言的性子,也实在是不符合此时人的审美啊!难道谢安是害怕谢道韫挨欺负,所以才看中了王凝之的木讷软弱,看出了他是一个可以任意拿捏的软柿子?

    既然想不通,谢道韫也就懒得再想,反正自己早已知道故事的结局,自然也不会让这个故事开始了。

    谢道韫三人坐到了回城的牛车上,反正都是小小年纪、自家亲戚,倒也没有什么忌讳。除了驾车的车夫外,还有两个仆从跟随着,各自在车外步行。

    牛车的速度真的是慢的可以,说起来和步行的速度差不了太多,只是省了脚力而已,但车上的颠簸却也是谢道韫适应了好几年才能够勉强忍下的。

    “阿姐!给玄儿也买个笛子好不好?这样一来,阿姐你练习笛子的时候,玄儿也可以跟着一起练啦!”谢玄牵着谢道韫的裙角晃了晃,一脸撒娇的模样。

    原本仍有些沉浸在伤怀中的郗超微微一怔,抬头问道:“表妹会吹笛子的么?哦!是了!昨日还听玄儿说过那‘妙言赢得秋水笛’的故事那!”

    “什么‘妙言赢得秋水笛’?又不是讲段子!只是运气好而已!”谢道韫倒是真的没有说谎,她之所以能够回答上谢尚的问题,赢下那只秋水笛,所倚持的还真就是运气。当然了,这种话说出来,别人只会当做是自谦之词罢了。

    谢道韫心念一动,一个熟悉的人影在脑中闪过,不由得出言问道:“表哥也会吹笛子么?”

    郗超微笑着摇头,道:“抚琴倒是略知一二,笛子却是不会的。”

    心中微微失落,谢道韫也只是一笑了之,毕竟郗超只是郗超罢了。

    就在谢道韫有些恍惚的时候,牛车却是猛地一停,车中的三人没有准备,身形不由得都是向前一晃。尤其是原在出神的谢道韫,更是直接向前扑在了郗超的怀中。

    闻到郗超身上的味道,感受到郗超身上的温度,抬头正对上郗超那有些幽深、又带了些关怀之意的眸子,自付能在枪口下心念不乱的谢道韫,此时竟有些不知所措了。

    “疼!疼!疼!”还是小谢玄那饱含了哭意的声音惊醒了谢道韫。可怜的小谢玄,谢道韫还有个人当垫子,谢玄却是直接扑到了对面的座椅上!

    谢玄不住的捂着脑门,一双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眼看着就要泛滥成灾。

    “哎呦!小郎君!小娘子!实在是对不住!路窄!前面那辆车行的太快,不敢不避让!”车夫掀开前面的帘子,急忙弯着腰道歉。

    谢道韫见谢玄那小模样不由得一阵心疼,再听得是因为有人“飙车”的原因,顿时就怒了!掀起帘子就跳下了车!

    果然,只见一辆牛车飞快的向着这边驶来,掀起一路灰尘的同时,还伴随着木质结构那吱吱嘎嘎、仿佛快要散架的声音。

    “快些!再快些!要是赶不上,父亲会骂的!”牛车中不停的传出少年男子略带沙哑的声音。

    “喂!跑得那么快做什么!就不怕撞到人!”谢道韫冲着那辆行驶中的牛车怒喊,只不过她那清脆的嗓音实在是没有什么杀伤力。

    行驶的牛车中探出一个少年的脑袋来,浓眉大目,甚是俊美,只不过那满脸的顽童模样,看着就是个调皮捣蛋的人物。

    “抱歉抱歉!”那牛车装饰的也是精致,想来车中那少年也是是大族的子弟。那少年透过车轮下的烟尘,看到一身襦裙的谢道韫时,也是怔了两秒。牛车一直在疾行,待得快要行的远了,那少年似乎才回过来神,高高的挥着手道:“那位小娘子!你好漂亮啊!可许配人了么?要是没有的话,就嫁给我吧!我叫王徽之!你可以来乌衣巷王家来找我!喂!听到了没?我叫王徽之!我叫王徽之呀!”

    谢道韫眯着眼睛,狠狠的横着那牛车掀起的一路烟尘,只觉得自己恨得牙根儿都痒痒!

    “阿姐!”谢玄用右手捂着脑袋从牛车中探出个头来,好奇的问道:“刚才那是徽之哥么?他怎么说,要娶你?”

    谢道韫脸上黑线更胜,头都未回给了谢玄一个肘击,在伴随着“哎呀”一声的痛呼后,谢玄的左手也步了右手的后尘,同到额头上揉包包去了……

    谢道韫看着自己身上的襦裙,那疾行的牛车扬起的灰尘好大一部分都沾到了她的裙上。嘴角抽动了两下,谢道韫终是隐忍不住,指着那牛车消失的方向大骂道:“王徽之!你个蠢货!”

    (最近影子过的稀里糊涂的~不是忘了自己吃没吃饭,就是忘记了吃没吃过药。难道说,影子这是要提前进入冬眠了?挠头~~)

    旧时王谢堂前燕 第四十八章 通透心思总堪查

    《世说新语》中曾经记载过关于王徽之的这样一个故事:

    王徽之辞官退隐之后,居住在会稽山阴。一日夜晚,忽降大雪,王徽之一觉醒来,已经是子夜时分。看着那漫天的飘雪,他忽然有了兴致,便唤来仆从摆酒赏雪,口中轻吟《招隐》诗。吟着吟着,忽又想起了住在剡溪的好友戴安道!于是乎,他也顾不上夜间雪大,直接坐船逆流而上,行程百余里,这才在第二天中午到达了戴安道家的门口。可是到了人家门口之后,王徽之又连门都没有敲,直接吩咐下人回程!众人不解,顶着风雪的赶了一晚上路,不就是为了见戴安道么?如今为何有不见了呢?

    王徽之笑道:“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谢道韫之前遇到的,就是这么思维与众不同的一个人物……

    “王徽之?”郗超眉毛微挑,问道:“可是逸少公的第五子?王子猷?”

    谢道韫黑着脸回坐到郗超对面,没好气的道:“就是那个蠢货!”

    郗超哑然笑道:“表妹!能让你生气的人可不多见啊!却不知那王子猷如何得罪你了?嗯,而且,为什么他方才好像并没有认出你呢?”

    还没等谢道韫回话,蹲在角落里,可怜兮兮的揉着自己脑门的谢玄就回答道:“那徽之哥是出了名的健忘!听说在自家院子里都能走丢的!能让他认出来的人,恐怕只有逸少公一个!”

    “啊?”饶是郗超波澜不惊的性子,也不由得惊疑出声。

    听闻那王徽之如今已经十岁出头,在王家极好的家教下,也在市井间显露出了几许薄名,听说也是个博闻强记的人物。可是,这样的人怎么会……

    “所以说,什么风评之类的东西都是不可相信的!”谢道韫愤愤的道了这么一句,瞧着谢玄那可怜的模样,也觉得自己方才不应该拿他出气,便让玄儿坐到了自己身边,伸手帮他揉头上的包。

    “那王徽之的脑子也不知是怎么长得!书本上的东西,他可以做到过目不忘,别人的长相,他却是见几百回也记不住的!”谢道韫接着解释道:“我一共也就见过他七八回,他当然记不住我。”

    郗超哑然之余,也不由得啧啧称奇。

    “小郎君,小娘子,咱们还去集市不了?”车外的一个仆从隔着车帘问道。

    “不去了!”谢道韫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裙子,没好气的道:“弄成这么一副狼狈的模样,怎么去!”

    谢玄在一旁点头,将小身子靠在谢道韫的怀中,绝对的舒服。额上的疼痛让他皱了皱小眉毛,愤愤不平的挥舞着小拳头,道:“徽之哥干嘛那么着急?等过几天咱们就在一起上课了,我一定得把这顿疼讨回来!”

    “估计是逸少公吩咐他来送三舅,他给忘了吧!”谢道韫思付着答道。

    “嗯嗯!就他那记性,不忘就怪了!”谢玄点头应和。

    ——

    “呀!小娘子这是怎么了?”回到家中,谢道韫没有先去给郗氏问安,而是带着郗超、谢玄偷偷摸摸的溜回了二楼,回到自己房中换衣服。只是这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还真把留守在她房中的菡萏吓了一跳。

    路上遭贼了?应该不会啊!

    “没事儿!换件衣服就是。”谢道韫柔声吩咐着。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孩儿实在是敏感的很,似乎自己偶尔一个高声,就足以把她吓哭一般。

    菡萏诺诺应下,快步走到角落的一个木柜旁打开柜子,踮起脚尖去翻找谢道韫的衣物。淡粉的襦裙在她这踮脚的动作中向上提了提,刚好将一双未着寸缕的纤纤玉足曝露在了空气之中。菡萏却是浑然不觉的,只是睁着一双大眼睛仔细的寻找着,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红晕。似乎不论是在何时,菡萏总是会有些含羞。

    看着这么可爱的一个小萝莉,谢道韫都不由得微笑起来。

    哎!还是菡萏好啊!其他的那几个丫鬟,一个个不是向弄梅那样恭恭敬敬,就是像芙蓉那样微带了些泼辣。而家中的那些男孩儿们那,又一个个秉承了士族子弟的教育,一见面就要装作一派从容洒脱的士族风度,小大人儿的模样,实在是没有什么太多的生气。也就是玄儿被自己教育的还算不错,却不知再过两年,会不会也像旁人那样无趣了。

    挥手打消了菡萏为自己更衣的念头,谢道韫自行换好了衣物。还好菡萏已经熟悉了谢道韫的脾气,知道这个主子是个不喜欢劳烦下人的,所以也没有像最开始那样,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事情,从而红了眼圈儿。

    谢道韫虽然想当米虫,却也从来没想过当一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主儿。因为在她心中,那样的人不是米虫,而是废物。

    理了理衣襟,谢道韫开门欲出,却正好对上了正要抬手敲自己房门的谢玄。

    谢玄指了指自己的额头,撅着小嘴道:“阿姐!还是能看出来啊!”

    谢道韫本吩咐了谢玄回房冷敷的,如今却是仍有一片引人注目的红肿。

    有些怜惜的帮着谢玄吹了吹,谢道韫安慰道:“别急!等过些日子王谢族学合到一起,姐姐我再帮你找王徽之出气!”

    待得郗超也拾掇好了衣衫之后,三人在密谋之下篡好了供词,同去给郗氏请安去了。至于谢玄头上的红肿,只说是不小心所致,至于什么王徽之口言嫁娶、谢道韫当街骂人之事,自然是全都略去不提。

    从郗氏那里出来后,谢道韫便麻烦郗超带着玄儿去玩儿,自己却去了后院,探望养伤的青杏儿去了。

    青杏儿身上的伤已然好了大半,若不是谢道韫坚持着,怕是早就跑回谢道韫房中伺候了。经过谢柳之那件事后,青杏儿总觉得是自己欠了小娘子的,一个主子肯为一个小小婢女如此出头,那后者的感激涕零自是不必说的。

    谢道韫却没有什么收买人心的想法,她行事只是奉行着一个和简单的道理:保护自己,以及自己所关心的人。

    毕竟她重生之后只想过上平淡的生活罢了,勾心斗角、争权夺利,都不在她关心的范畴内。可平淡也是需要前提的,比如说,不挨旁人的欺辱,这就是其中极为重要的一点。

    青杏儿如今的行动已经没有了什么大碍,走路坐卧都已经十分轻松,这次见到谢道韫,自然还是要提及回去伺候的事情的。

    “菡萏很好,有她在,你急什么?”谢道韫笑着劝慰,却敏感的发现青杏儿的面色微白。

    谢道韫微微叹了一口气,心想:“这是谢府,又不是大观园,这一个个的女孩儿们,怎么都有这么通透的心思?”

    她伸手将青杏儿的手握了,柔声道:“又没说让她代替你的位置,你这是胡思乱想什么呢?只是让你多休息几日罢了!说起来,也是我的不是,以往只有你一人在我身边忙活,怕是很忙的吧!等你回去之后,就好好教教菡萏,以后让她给你打个下手,你也不用像以前那样忙了!”

    本以为青杏儿听完这段话后会开心,谁知,青杏儿却是盯着谢道韫直瞧,目光中不知蕴含着什么念头。

    “怎么了?”谢道韫不解的问道。

    青杏儿微微摇头,笑了笑道:“有时候觉得,小娘子你真的不像是七岁的孩子!想事情想的清明不说,还处处为旁人着想,连我们这些下人都不忘!说起来,青杏儿虽然在小娘子身边伺候的四年,真真切切的实事却没有做过多少!别人家的小娘子在这个年纪都是极难伺候的,也就您有这样好的性子,还从来不为难下人……”说着说着,青杏儿竟有些哽咽起来。

    谢道韫无奈,拍着青杏儿的后背温言劝慰。心中却道:“糟了!怎么把这事儿忘记了?总是不记得自己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这样行起事来的确太过成熟了些!可是我这一世打小就这样,大家应该也不会太过诧异了吧!”

    很显然,谢道韫的劝慰是没有丝毫用途的,青杏儿的眼圈还是红了起来,在那象牙白色的肌肤映衬下,倒是像极了冬日里的寒梅。

    窗外不知又有多少红叶飘洒,果然,快要入冬了吧!

    未若柳絮因风起 第一章 拳法可通玄

    亲们,别忘了收藏呀!(星星眼!星星眼!)

    ——

    休沐的日子总是即美妙又短暂的。

    谢道韫依旧懒得像晒太阳的猫,若不是每天早上依例要去长辈那里请安,她怕是要天天睡到午后的。可笑的是,就她这么一个懒人,每次见到谢玄偷懒的时候,还要摆出一副长姐的样子耳提面命,一遍又一遍的向谢玄灌输着“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的道理。

    郗超本就是极为刻苦的性子,而且他明年便要参加中正的点评,更实在书本上下足了功夫。尤其是被谢道韫的辩才、诗才震慑过后,他更是产生了高山仰止的错觉,纵使在这休沐之时,仍旧是日日笔耕不辍的。天可怜见啊!其实郗超对谢道韫产生的仰望之感,真的只是错觉罢了。

    不过这样也好,在郗超的正面影响下,在谢道韫的日夜教育下,小谢玄也天天乖乖的伏案学习,看那挑灯夜读的模样,只差在他额上缠一白布,上面写上“加油”二字了。

    当然了,谢道韫身为姐姐,也不能真的就这么懒着。她虽然没有向那两位一般的头悬梁、锥刺股,但也是有事儿没事儿的往厨房里钻。

    做菜?这种事情谢道韫可不会做!她早就观察过自己的小身体,在盯着自己的左右手各瞧了二十余秒后,谢道韫点着头在内心做出了判断:“果然!我的手还是比较适合拿枪的!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枪,那就只好委屈一下自己的天分,什么都不拿好了!至于拿菜刀什么的……还是下辈子再考虑吧!”

    既然不是去做菜,那总去厨房做什么?各位请看最近几日厨房门口多出来的那个小胡凳,这就是谢道韫的作案证据!

    每日一早请过安、用过早饭后,谢道韫就会跑回自己的房间,睡个香香甜甜的回笼觉。然后她就会打着哈欠来到厨房探头探脑,抓一把瓜子坐到小胡凳上,对着厨房中的几个人吆五喝六……

    这样的结果是,谢家饭食的菜色忽然多了起来,而且有很多种大家从未见过,但是又很好吃的菜色。就连谢安都曾经专门派仆从过来,就是为了多讨要一份昨日送去的山椒凤爪来下酒。

    “不好意思,今儿没有剩下的了!明儿在说吧!”谢道韫从嘴里吐出一根小骨头,舔着嘴唇不好意思的笑道。

    在谢道韫制定的饮食计划下,谢玄小朋友很成功的在半个月内胖了好几斤,连身高都往上窜了不少。郗氏的头疼的毛病似乎也好了一些,就连那个瘦瘦弱弱的郗超,都被养肥了些。

    毕竟是特工出身的人物,对于什么食物对于身体最好之类的问题,谢道韫还是很有些研究的。

    值得一提的,便是郗超那根病怏怏的苗。

    自从送别了郗愔之后,郗超的身体就不怎么好,喝了几日往日常用的汤药,却也没有什么起色。可就是这样,郗超仍旧天天把自己关在房中读书、习字,谢道韫看不下去,亲自跑到郗超房中来劝说。

    “就算是要用功,也不是这么个用法。身子还是第一位的!”谢道韫如是劝说道。

    郗超微微苦笑,道:“我这身体从小便如此,多少大夫瞧过,都没有什么根治的好办法。”

    “这身体啊,就是越坐越虚!每日抽出些时间来,多活动活动总是好的!”

    “我这身子骨,走上百余步都会出虚汗,如何活动得了?”郗超继续摇头苦笑。

    晋人的风骨体现在方方面面,又在不同的地方显示出不同的形态了。就拿这修身来说,服食五石散后行散散步是风雅的,可打拳舞剑弄得个大汗淋漓的话,就有伤士族风度了。

    谢道韫思付了一下,开口问道:“五禽戏什么的总会吧?不妨每日练上一练!”她此生并没有见过旁人做五禽戏,前世亦没有见过这个类似于广播体操的东西,但她觉得,既然是华佗发明出来的东西,总不会差的吧。

    “这个倒是会的!”郗超点头道。

    “做来看看!”谢道韫来了兴致,挺了挺跪坐着的腰背,满目的好奇之色。

    郗超神色微窘,迟疑了一下,道:“真的要做啊?”

    谢道韫不住的点头,这可是原版的五禽戏啊!后世虽然也有诸多版本,但谢道韫相信,经过了千年的岁月侵染,那些版本必然有所缺失,怕是多为后人杜撰的罢了。

    郗超经不住谢道韫的劝说,只好长身而起,微微提气,一丝不苟的做起动作来。

    五禽戏的动作并不繁杂,来来回回不过是二十余个动作,这些动作都是模仿五禽,配合呼吸,来达到活筋舒血、强身健体的作用。

    郗超做动作的时候,谢道韫在一旁静静观察,仔细的盯着郗超的每一个熹微的动作,若有所思。待得郗超最后一次并拢双脚,深深的吐出一口气的时候,谢道韫才感叹道:“好丑啊!”

    用衣袖拭了拭额上的汗,郗超摇头苦笑,道:“表妹真是快人快语。我折腾了个满身大汗,却是只换得表妹如斯的评语,实在是心有不甘啊!”

    “实话罢了!”谢道韫无辜的摊了摊手,心道:“这五禽戏太原始了些,怕是跟印度的古瑜伽差不多吧!舒展身体的目的是达到了,可是还有很多的肌群没有活动到,实在是有待改进升级啊!”

    郗超悻悻然的摸了摸鼻子,又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汗,这才道:“其实表妹说的不错,这五禽戏好是好,可是做起来实在是太过难看了些。这也就是为什么,五禽戏没有在士族子弟中间流传开来的缘故了。这么一套动作在人前做起来,实在是有伤风度。”

    谢道韫闻言不由得翻了翻白眼,讽刺了几句,这才忽然想起了什么,双眸中的精光一闪,向着郗超那边虚席道:“表哥,我教你一套拳法可好?保证优雅至极,而且还包含了玄学至理!”

    郗超一怔,问道:“拳法?表妹你还会拳法的么?”

    谢道韫狡黠一笑,心道:“哎!老娘我重生了这么久,总算是有这么一片领域供我发挥了!”

    她豁然起身,二话不说的摆了个揽雀尾的起势,低喝道:“看好了!”

    (差点忘了!今儿是六一啊!大家的节日过得如何?有木有排排坐、吃果果咧?)

    未若柳絮因风起 第二章 前尘焉能忘

    太极拳到底是何人发明,如今早已不可考校,只是一直争议不下。谢道韫前世修习过众多拳法,不论是太极、散打、泰拳,还是搏击,她都有一定的涉猎。

    她前世所做的毕竟是刀口上讨生活的差事,多一种技能就是多了一种保命的工具,尤其是这种修身的功夫,更是她不得不悉心研究的。

    不论是哪种太极流派,这以柔克刚之道、无极两仪之法都是其中精髓之所在。而道家所说的“上善若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道理,都在其中被体现的淋漓尽致。所谓阴阳互化、虚实相生,一套太极中所能展现的,不单单是克敌制胜的妙法,更是一种让人能够豁然开朗的心态心境。

    而这种行云流水般的人生态度,就随着谢道韫的一招一式倾泻而出。时而若山间溪流之缱绻,时而似奔流到海之广博,时而若垂天流瀑之恢弘,时而似静谧深海之包容。

    魏晋玄学以老庄、《周易》为根基,揉儒家经义于其中,其所探者幽也、深也、大也,似乎缥缈的不容一物,又似乎广阔的无所不容。而太极正契合了玄学的精髓,互化相生的延绵不绝,不正似那“玄”字的道义——物之极么?

    纵使郗超不同拳术,但当他看到谢道韫的招式时,他也能够感受到其中所包容的道理。那行云流水般的自然,那白云苍狗般的变幻,不正是王弼提出的那“有情而无累”的圣人之境么?

    只是这样静默的看着,郗超就觉得自己的心已不再在身上,而是依附到了谢道韫的双拳间,融合到了谢道韫的脚步里。而在那一棚一捋、一退一进间,心便如同那惊涛骇浪中的小小渔舟,明明一个浪头就能够打翻的所在,却那样悠然自得的徜徉着,随波逐流着。

    谢道韫一套动作已完,双臂向下虚压着吐出一口浊气,那张一直静谧的容颜上也再次浮现出了微笑。

    “表哥,这套拳法可还过得去?练起来不会有失士族风度吧?”谢道韫笑着问道。

    郗超的双目有些恍惚,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从此,谢家东边的这个院子里的晚辈们,每日就多了一项任务——学太极。

    谢道韫每日打完一通拳后,就懒洋洋的坐在后院的小石凳上,对着郗超和谢玄那不标准的动作指指点点。郗超抿着薄唇一丝不苟,谢玄却是撅着小嘴哀怨不绝。

    名义上的护院郗路还曾经偷偷地倚门瞧过,眸中闪过几丝异色后,便将此事告知了主母郗氏。

    “嗯,这件事情我是知晓的。小孩子家闲不下来,再说,每日活动一下身子,倒也是好事。”郗氏揉了揉右边的太阳|岤,双目微阖着说道。

    郗路恭敬的跪坐在一旁,迟疑了一下,道:“主母,小娘子的那套拳法,不简单啊!”

    “嗯?”郗氏缓缓的睁开眼睛,笑着道:“听超儿说,里面蕴含着玄学至理。怎么,原来你也看得出来?”

    郗路微窘,实话实说道:“玄学至理什么的小人不懂,可是这拳术门路的高低,小人倒是懂得一些的。”

    “是了!我却是忘记了。”郗氏似乎想起了什么,点了点头道:“你本就是草莽出身,听兄长说,你的功夫是很不错的。”

    “不敢当!”郗路先是躬身应下,这才道:“只是,照小的来看,韫儿小娘子的那套拳法……怕是可以算得上当世无双了!”

    一个闺阁中的小娘子,而且还不过是七岁的年纪,又怎么会知晓这等玄妙的拳法呢?

    郗氏眉头微蹙,吩咐道:“明日休沐就结束了,他们几个小家伙还要去族学。你旁敲侧击着问一问,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来。对了,少让她再拿仙人托梦之类的糊弄事儿!”

    郗路唯唯应下,躬身而退。

    对于这件事情,谢道韫也是暗自挠头,一直也没想出什么太好的解释方法。不过,她并不知道自己家中有郗路这样的能人,竟是能看出拳法中的玄妙来,所以并没有当做是什么大事儿。普通人观太极拳法,能感受到其中幻化的妙义便可谓之通达。而其中的拳理、克敌之道,只有行家里手才能明白一二。

    谢道韫一直认为郗路只是力气大些,却不知道后者竟是有如此眼力的。

    族学开课的前一夜,天空竟是簌簌的下起雪来。

    谢道韫站在二楼的横栏边抬头去看,只觉得心在这星星点点间静谧了下来,似有所感,似有所悟。

    世间有千年兴衰,可这雪却是一成不变的纯白。哪里像人,初生时还是白纸一张,在世间走过一遭后,便被侵染成了各种光怪陆离的颜色。而拥有了两世生命的自己呢?又是一张什么颜色的纸呢?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那双小巧、柔嫩的手,谢道韫无声一笑。前世沾染了太多的生命,而这一世总是有意无意的想要走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前世的一切就彷如紧紧束缚着自己的茧,这一世重生了,就想要远远的将那丑陋的茧摒弃掉,飞的越远越好。可是,自己却忘了,不论飞的再怎么远,再怎么偏离前世的轨道,那茧都是永远存在的。

    刻意的懒散、刻意的疏狂、甚至……刻意的花痴,其实自己所做的一切,只是想要让自己的本心远远脱离前世的印记罢了!可是,前世毕竟是前世,不是镜花水月的朦朦胧胧,而是切切实实的存在心间。不可忘,不可破,不可失。

    谢道韫毕竟也是谢清。

    忽有清散的琴声传来,谢道韫微微一怔,寻声望去,却是郗超的房中。

    这家伙,还真的会弹琴啊!

    微微一笑,谢道韫再次欣羡的看了一眼洁白如旧的初雪,紧了紧身上的衣襟,向着郗超的房中走去。

    “请进!”听到敲门声,郗超双手抚平了琴弦,用清朗的嗓音道。

    “表哥好兴致。”谢道韫笑着走进,款款走到郗超对面坐下。

    雪夜,昏灯。白衣,年少。香案,绿绮。抬眸,含笑。此情此景,可入画矣。

    “原来表妹是特意来挖苦我的!”郗超随手拨弦,那抚琴的双手映在灯下,仿若璧瓷。

    谢道韫柳眉微挑,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木匣子,道:“怕你一个人抚琴寂寥,过来陪陪你,却是我的不是了?”

    郗超微微一怔,看着那小木匣子恍然道:“秋水笛?”

    谢道韫笑着点头,开盒后去掉秋水笛外面的牛皮套子,露出翠玉般的笛身来。

    “早就听玄儿说过那梁上君子偷秋水,却被表妹一语吓破的故事,今日却是见到正主了!”郗超笑着道。

    未若柳絮因风起 第三章 君子好逑否

    冬风一至百花凋。

    昨夜的初雪太薄,留不下什么雪景,一早起来,只有略带了薄霜的残叶满地,竟是说不出的萧瑟凄寒。

    世人皆说,秋色入心便是个愁字。却未想这薄薄的冬意,竟也可以如此的寒凉。

    当然,孩童总是乐天的,只会殷切的期盼着什么时候能够下一场厚实的大雪,让自己能够好生的乐一乐。

    若是以往,谢玄此时必定是凑到窗户边上,抬头看着天空眼巴巴的期待着。可是今日,他却极为乖巧的跪坐在食案旁,一双大眼睛好奇般的大睁着,不住的在对面的谢道韫和郗超身上乱瞟。

    这正是一早陪着郗氏用饭的时候。郗氏正北而坐,郗超坐在郗氏的左手下,与谢道韫相邻。隔着长长的食案,小谢玄坐着二人的对面,不知正在打着什么鬼灵精的心思。

    谢道韫被谢玄瞧的难受,狠狠的瞪了那小屁孩几眼。最初的恐吓中,谢玄还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可是到得后来,谢玄见谢道韫没有什么进一步动作,索性笑嘻嘻的、更加大方的打量起二人来。

    郗超面色微红,视若无睹的从容用饭。郗氏却是不知打着什么主意,只是谢道韫偶尔看到郗氏那含笑、又饱含深意的目光,心中却似长草了一般。

    真是的,不就是琴箫合奏……呃,不对!是琴笛合奏了一曲么?用得着这么看我们么?谢道韫愤愤然的想着。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小谢玄拿起一根筷子,极有节奏感的一下下敲打在食案上,摇头晃脑的吟诵着:“窈窕淑女,君子……唔!”

    谢玄还没来得及说出最后两个字,就被谢道韫手中那盛满豆粥的调羹堵了回去。

    “唔……”谢玄自己将调羹从嘴里拿出来,幽怨的看了谢道韫一眼,悻悻然的嚼了嚼口中的豆粥、咽下,开口道:“好逑!”

    现在的小屁孩儿,一个个都是怎么长大的?怎么满脑子都是这种不健康的思想?嗯?

    谢道韫微笑着抬头,将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投向谢玄,柔声道:“食不言,寝不语。”

    谢玄却是从那温和的笑容中察觉出一股恶寒,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低头扒拉起碗中的饭来。哎!我们未来的一代名将,终究是屈服在了其姐的滛威之下。

    郗超脸上红晕更胜。郗氏眸中笑意更浓。谢道韫头上黑线更多……

    “啊!这个世界上的房屋隔音效果怎么就这么差呢?”谢道韫在心中第一百一十八遍的感叹着。

    好不容易用完了早饭,一出门,谢道韫浑身的杀意就爆棚了一下,目光如刀的杀到谢玄身上。

    “呃……”谢玄干咽了一口吐沫,“我去看看弄墨有没有把书装好!”话语未完,小谢玄飞也似地遁逃。

    ——

    王谢族学合并,在这个消息传出的第一时间,两个家族的子弟就已经开始磨刀霍霍了。

    乌衣巷是个好地方,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地方。大就大在它装下了王谢两族,小亦小在它只装了王谢两族。大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又是世交、姻亲,七拐八折的关系多着,七横八竖的恩怨也不少。

    “哼!世人只说王谢、王谢!为何不说成是谢王?这不是在贬低我们谢家不如王家么?”

    这不,就在谢道韫三人去往族学的路上,就见到有人散播如斯的言论。

    谢道韫不由得暗暗的翻白眼,心道:“古人并称两种事物、人物的时候,都是习惯性的平前仄后。诸如,王维、孟浩然并称王孟,柳宗元、刘禹锡并称刘柳。只是单纯的并称,哪里有谁前谁后的分别?拿这种东西说事儿?实在是有些强词夺理了。”

    可这毕竟只是谢道韫的一人之想,其他的谢家子弟纵使知晓这个道理,也不会说出口,因为他们现在需要的,只是一个拿得出手的、可以鼓动谢氏子弟的理由罢了。

    看着这些面有愤然之色、在路边挥袖大声疾呼的少年人,谢道韫觉得自己回到了五四运动时期。而这些少年的手中,就差没有传单了……

    哎!自己的那位叔父大人还真不是省油的灯,非要依靠这种方法来激发这帮小爷的斗志。却不知最终的结果会如何了。

    谢道韫开始后悔自己怎么没抓把瓜子带着,族学今天应该会有很多好戏看的。

    毕竟是顶着“贺子斌”的名头,纵使谢道韫半月之前在族学惊才绝艳了一下,但这王谢子弟之争还是轮不到她一个“外人”的。郗超亦是如此,对周遭发生的事情视若无睹,可心中未必没有看热闹的想法。小谢玄倒是有着强烈的归属感,那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暴露了他的心思。可惜,谢玄见谢道韫没有什么出头的动作,也只好悻悻然的成为了路人甲。

    穿过了那一路的“战前总动员大会”,谢道韫三人总算是来到了族学。此时,族学中的人还很少,除了谢道韫三人外,就只剩下几个年纪小小的,不可能参与到王谢争执的小屁孩儿了。

    族学被简单的修葺之后,能容纳的人数顿时多了一倍,着实敞亮了不少。谢道韫三人还是在不起眼的角落中坐下,准备看一场大热闹。

    当然了,谢道韫的心中还是有些惴惴的。因为王凝之亦是王家子弟,却不知今日是否能够看得到他。虽说王凝之如今已经十七岁,但士族子弟二十余岁仍在族学念书的也不是没有的。

    不多时,谢家的子弟们像往常一样陆续进入族学,只是一个个都板着一张脸,就仿佛谁欠了他们八百吊钱一般。让谢道韫哑然的是,好多谢家子弟带着的“书童”,都比以往健壮了不止一圈儿。这是怎么着?难不成,还准备派人角力了?

    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己身边充当书童的郗路,心里想着若是一会儿真的动起手来,要不要让他也上去扛一扛。但细想一下,这念头立刻被打消。毕竟自己只是“贺子斌”,又不是谢氏子弟,实在是没有出手的必要。

    就在此时,族学门口缓缓的走进一个人来,却见那人腿脚似乎有些不便,行路颇为不畅,而且身边的书童还一直在搀扶着。这人还未走进厅堂,族学中的讨论声就渐渐低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四顾交头接耳起来。

    来人正是谢朗,他本是谢家后辈子弟的顶梁人物,可在上次族学中的较量中输给“贺子斌”后,他的影响力瞬间就降了下来,以至于他休沐半月一直在家中抱病,都没有同辈人前去探访。而如今,族学中的人们看向他的目光,也从往日的欣羡、崇拜变成了质疑,甚至是赤裸裸的挑衅。

    谢朗早就猜到有此结果,不由得微微苦笑。可当他看到自己平素坐的书案,都已经被旁人占去的时候,面色仍是不由得微微一僵。那本是最好的位置,他已经在那里坐了两年……

    “长度兄!这里有座。”就在谢朗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贺子斌”长身而起,指着自己身旁的一个空座朗声而言。

    ——

    (昨天后半夜,断断续续的打了一个多小时的雷,被吵醒的影子不由得在床上挠头想着:难道说,是哪位修仙者正在遭受雷劫,要得道成仙啦?)

    未若柳絮因风起 第四章 有名士如斯

    不经风霜打磨,少年人的身上总是会多些骄狂之气的。当然了,人不轻狂枉少年,但太过长久的轻狂总是会令人止步不前的。

    谢朗狂放了几年,又在一朝被消磨殆尽,这样的事情对他这个年纪的少年来说,实在是有些残酷了。

    “多谢!”被“贺子斌”和自家的书童搀扶着坐下后,谢朗红着脸向“贺子斌”道谢,只是偶尔望向“贺子斌”的双眸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谢道韫笑着问了谢朗的脚伤,又有意无意的开解了后者几句,无外乎是让他不必理会旁人云云。

    只是,赢家对输家的劝慰,总会被当成是一种怜悯和施舍,谢朗虽然低声应了,心中却也没有多少和缓。他看着面前的“贺子斌”,想到对方的绝世诗才,胸中不由得升起几丝颓然来。

    “长度兄不必妄自菲薄。”一旁的郗超看出了谢朗的心思,指着谢道韫,对谢朗微笑着道:“文绮兄是几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我们这些普通人无法与她相比,却也无需和她相比!”

    谢道韫闻言白了郗超一眼,道:“嘉宾兄,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郗超笑而不答。

    谢朗听着郗超的话,却是被点醒了几分。自己虽然可以称得上亮拔不群,但毕竟也只是凡人。而“贺子斌”的惊才绝艳,有哪里是凡人应当有的?平凡之人又哪里能够写出那样的诗句?怕是只有那少年天才王弼才能与之相比吧!

    原来不是自己太差,而是他“贺子斌”太好!这道理虽然别扭,却也勉强能够说得通。

    谢朗还没来得及细细思索,族学中的喧闹声就陡然一滞。几人下意识的向族学门口望去,却见“王家代表队”浩浩荡荡的走了进来。

    为首之人是一二十余岁的高挑男子,只是这名男子瘦弱至极,面色亦有些不健康的苍白。谢道韫一眼就认出了此人。这人正是王羲之的长子王玄之,如今已是名扬在外。王玄之幼年便开始师从王羲之,极善草书、隶书。几年前的中正选拔中被列为第三品,朝廷屡次征召授官,都被他以病托辞不去。

    向王谢这样的士族子弟,在中正评选中最高可被列为二品,最低也能混个六品。一品是圣人,只是虚挂在那里罢了,当今之世,哪里有人敢自称为圣人?王玄之弱冠之年被评为第三品,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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