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女念玉第6部分阅读
丑女念玉 作者:肉书屋
在我的肩膀上,我只觉得背脊都是僵硬的……身边的车马熙熙攘攘,驶过停下,停下又驶过,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才算走干净,长长的官道上,只剩下我的马队驻足等候。
六年前,也是这样的场景,我站在高高的城墙上,靠着旌旗,望着范悠然渐行渐远。如今六年过去了,我靠在大哥身上,看着风尘滚滚的灰尘,而远去的是幼时的单恋。我爱范悠然吗?我不知道,只是动心,少女心思的萌动,在寂寞了多年之后,想托心与他。当得知他有心爱之人时,会难过、失望但还可以好好地快乐地活下去。我爱大哥吗?我也不知道。只是寂寞,只是被单恋失败的打击,又或者是渴望疼爱的心思,也或者是潜伏在心底多年的欲望。但如果范悠然与大哥对立,我会坚定不移地站在大哥身边,因为他对于我来说,还是至亲。“三妹。”
“嗯?”我回头,对上大哥深邃的蓝眸,在那双灼热的视线凝视下,心如小鹿乱撞。
“呵……”他笑了,抬手别过我耳边的碎发,道:“大哥亲自送你回蜀……”
我蓦然一惊,不自在道:“新年刚过,事务繁多,会不会太耽误大哥时间了……”
他摇摇头,手掌顺着耳边滑到下巴,一双眼眸中闪过调笑道:“三妹何时又变得温顺了……”
我心知他是故意这么说的,佯怒道:“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哈哈……”他仰头大笑,拉着我上了一头雪域宝马,我不禁吃惊道:“难道不与车队同行?”
“然也。”他点头,继续说,“车队走官道,大哥带你走山路,巫山可是极美的……”
我怔忡的看着他,确认道,“只你我二人?”
“然也。”
“二哥和绿娥也不跟随。”
“自然,否则如何掩饰耳目?”
我心头一动,我与大哥共乘一骑单独行动多半会被人碎语,所以大哥才要维持冥国公主从官道回去的假象吗?可为何我却觉得里面有些蹊跷……他见我陷入沉思,捉狭道:“怎么,三妹怕了。”
我脸上微红,赌气道:“怕你做什么……”瞪向他,却对上一双满是笑意的眼睛,片刻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既然如此,我们还不走……”娇声中难得带上一抹柔和,大哥执鞭用貂袍裹住我策马前行。身后还追着一匹小母马,以备不时之需。
我们沿着三峡直下,中间有一山叫做巫山,而这座峡叫做巫峡。巫山山脉位于川鄂交界区,北与官道大巴山相连,呈东北西南走向,主峰乌云顶海拔2400米,长江由西向东横切巫山背斜,出现了百里巫峡。这里的冬日早晚温差大,中午时分因为海拔原因,紫外线照射强烈,倒不觉得冷。不过,行至高处,就逐渐被这些气势峥嵘、姿态万千的座座奇峰秀峦所征服。
“三妹可喜欢这里?”我点点头,难以言语心中的感觉,只好闭上眼,享受着冷风夹杂着阳光的温度,是如此美好。更重要的是,我身边有一个愿意陪伴我的养眼男子。
骏马走到峰头,大哥紧了紧裹在我身上的貂袄,轻声问:“可冷?”
我摇摇头,回道:“不冷。”
一阵沉默,我只觉得那双有力的臂膀越搂越紧。
“妹,睁眼。”
我缓缓抬眼,入眼的是一片变幻莫测的彩云,脚下的悬崖极深,蒸郁不散的湿气沿山坡冉冉上升,有时形成浮云细雨,有时化作滚滚乌云,有时变成茫茫白雾,云雾之中,还有几座峰头时隐时现,疑似仙境。
“真美。”我由衷赞道。
他的气息伏在耳边,柔声道:“巫山峰头无数,最为出众的共有十二座峰头。不过因为长年云雾,要想一起看见还是很难的。”我点点头,静静聆听,依偎在这个怀抱中,仿佛洗净了十四年来的疲倦和困惑。
他粗糙的大手伸进貂袄,握住我的小手,说:“古人常说沧海水,天下水之大也;巫山云,天下云之美也。诗人元稹为其亡妻写的《离思》妹可听过?”
我点点头,轻笑出声,如此名句怎么会忘?不禁吟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突然心口一紧,一股暖意涌上心田,大哥这是要说什么……?“姜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念玉,你可明白大哥心意?”耳根子布满他的气息,一股说不出的感觉溢满全身,明明天气很冷,我却燥热难耐。
“见过沧海、巫山,别处的水和云就难以看上眼了。女子亦然。只有三妹才能入眼。”他说得柔和却十分坚定。我心中虽暖,却忍不住无奈叹道:“曾经沧海,再也见不到水,是圣者的苦爱。未经沧海,到处都是水,才是凡人的福气。”
“但妹妹又是否是凡人?”我面上一怔,原来从我们出生之时便注定无法为凡人,要么无爱为天下百姓执著,像曾经的大哥一样,要么谋私即为苦爱。即使今日的男子不是大哥,我与范悠然的情路也注定坎坷。两个国家,两大家族,又能轻松多少,更何况他本就心有所属。或许身处皇室的念雅,比我们谁看得都清楚。如果不想经历这些便只有不爱,只是不爱,人生又怎能完整……他把头埋在我的脖颈处,粗糙的下巴摩擦着我的脸颊,那双透明的蓝眸凝视着巫山上的云彩。它们缭绕著孤独的山峰,填补装饰了天空的巨大空虚……
沧海(下)
浪漫是不能瞎玩的,尤其在医疗设备贫瘠的古代。与大哥在寒风中望了半日锋头后,晚上就觉得浑身不适。莫名发冷,原本能赶到下个驿站的行程也被耽误了。大哥打起火石,顺着光亮找了个山洞,升起火,抱着我席地而坐。其实巫山一代有森林、草地以及河流,潮湿温暖,是适合人居住的。但因为地处两国交界处,冥国和巴国都没有强迫此处居民归属,统称他们为巫山人或者野人。这个洞|岤先前是有人来过的,周围还留有鹿的腿骨。柴火的苗头节节高升,我忽冷忽热地受不了,无法克制地来回乱动。大哥随身带了姜汤,喝下去只觉得苦,还是浑身灼热,却又不断发冷。他不能把我丢在这里独自寻医,也无法抱着我勉强前行,迷茫中,仿佛看到了大哥一筹莫展的容颜上满是汗水。那双有力的臂膀紧紧地,紧紧地抱着我的肩头,嘴中不停呢喃着我的名字。我头很沉,闻着熟悉的男人气息,逐渐失去了意识。
巫山的夜里静得吓人,偶尔有鸟兽嘶叫的声音。满天的繁星装饰着美丽的画布,显得分外明亮。我撑开沉重的眼皮,对上的是大哥焦急的眼眸。他的左手枕在我的脑下,右手轻拦着柳腰,我仰头看他,突然想起脸上的胎迹,本能地撇过头去不想如此□裸地被他看着。
“别动……”他轻喃,大手托着我的下巴,转了回来。我深深吸了口气,垂下眼睫,空气里静得只能闻到丝丝山泉水风之声……
朦胧之中,我感觉到脑下的手掌轻轻上托,本身就无力的身子更觉得柔软,胸口有股说不清楚的期待和慌乱,几乎让我窒息。本来混沌的意识也越发迷乱起来,烛火的光亮渐渐被一个高大的影子挡住,一张温润柔软的唇覆盖上来,紧接着便是如甘露般的湿润气体送入口中让我不得不顺势吸住对方的嘴唇,不过瞬间的事情,却又好似如烟般缱绻缠绵直至漫长无边。
“大哥……”我轻唤出声,又是一阵发冷,却有汗流出来,努力说话,气息提起来,发出的声音却不清晰,缓缓地伸手向他,顺着那张黝黑的脸庞的边沿,慢慢下滑。却突然被他握住:“别说话,念玉。我把你抱起来。你就这样不要乱动,我怕你更难受。”
他一手绕过我的颈子,另一手抱着我的双腿,让我更舒适躺在他的怀里。见他垂眸,不敢直视我的眼睛,我嘴唇翕动了几下,缓缓地失去意识,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看到了那双忧心忡忡的蓝眸深深地凝视着我。寂静无声的山里十分阴冷,我好像做了一个长久动人的美梦,心底充满暖暖的满足,虚汗渐渐发了出去,不似刚才难耐,缩在大哥宽阔的胸膛中,与他紧紧地搂在一起,依偎着取暖……
醒来,四处一片光亮,身体有些酸痛,慢吞吞地支起身,一道炽热的视线落在了我的眼底,腰间的手还紧紧地搂住我,我扯了下嘴唇,扬起一抹淡然的笑容,轻声道:“大哥,早上好。”“嗯。”他点头,用衣服裹紧我,道,“还冷吗?”
我摇摇头,凝视着他因为熬夜红肿的眼眸。他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我,仿佛看了一世纪那么久……眼中透着血丝,我心中一动,捧起他的脸庞,心疼道:“昨日没睡吧……”
他点点头,捋着我发丝,道:“怕你半夜起来难受……不过还好,现在看来是痊愈了……”我心中一暖,脸色在那双深邃的蓝眸凝视下越发红润。
“咕嘟……”我尴尬地按住小腹,他神情怔了片刻,冷漠的嘴唇微微上扬,忍着笑,不停地干咳……
“大哥!”我轻唤,难掩一股埋怨。
“哈哈……”他终于笑出了声,刚毅的棱角上布满少见的柔情。
我幼稚地使劲掐了下他的手臂,却止不住他的大笑,倒是我的小手被弄得痛了起来,尴尬之余,只好红着脸向外跑去,一阵凉风迎面而来,十分舒服。清晨,山洞外是个朦朦胧胧的世界,空气清新,能够听得见四处悦耳的鸟语鸣唱。不一会,大哥从后面抱住我,扎人的胡楂磨蹭着我的脸颊,笑着说:“想吃什么……”我不理他,看着那双手掌的老茧觉得心被刺了一下,于是反握住他的手,攥得紧紧的。他眼中闪过一抹动容,拉扯着貂袄裹住了我,然后静静地站在山头。远方,有大雁飞过,满是碎冰的湖水中还游着几只野鸭,嘎嘎地叫着……我遥望着天空的尽头,他也眺望着,不知看向何方。良久,仿佛大地就此静止,我们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是那么的柔和、安定、幸福、平静……
他拿树枝给我盘起一个发髻,审视了半天方才转移视线,我歪着头,略带自嘲地笑道:“念玉不美……”因为深知自己不美,所以不希望他用美丽来赞美我,那样只会让我觉得不够真实。
“谁说的?”他又折断一根树枝帮我捋起碎发……
我难掩失望,浓浓的失落让心脏紧缩,缩得都疼了,勉强勾了勾嘴,道:“大哥,我希望你对我坦白……”
他轻敲了下我的脑壳,粗糙的大手揉捏着我脸上的嫩肉,嘴角上扬,笑着说:“天下美人何其多?天下女子又何其多?在大哥眼里美人和女子是同样的概念,但这里,”他指向自己的心口,沙哑的嗓音中带有一丝磁性“却只有一个冥念玉……”
我鼻子一酸,看不清楚那张刚毅的脸庞,水雾盖住了眼睛。我急忙抹掉,总之不知为何,自从与大哥有了肌肤之亲,便无法自如地面对他。是不是女子都这样,所以才会有死心塌地。
刺客(上)
因为我身子虚弱,大哥决定先不赶路。休息片刻,我们都快饿死了,再不找食等到夜晚来临之际便是饥寒交迫。他拿起弓箭上马,我也骑着那匹小母马,紧紧地跟在后面。冬日的树林中看不到一丝亮色,动物不知道是因为冬眠,还是感觉到大哥杀气的压力,竟然都躲了起来。
地处长江沿线的区域是数九寒天有点热,没有想象中的冰冻。中午甚至觉得很热。跑着跑着大哥逐渐慢了下来,走过杂草丛生的小道,一道光亮迎面而来,眼前的景象让我窒息,这是一片美丽的湿地,仿佛世外桃源,散发着绝代名姝洗尽铅华的风情,令人无法抵挡。天,可以如此蓝,水,可以如此清,云,可以如此低。几棵没有枝叶的枯树,几根没有花瓣的茎草,就这样醉卧在这片湖水的怀抱里。大哥的眼中闪过一抹惊艳,应该也是初次见到。因为不知道它的名字,我便称他为未名湖。
长空梳云,湖阔岚空,天高云低,我们下马,他牵着我的手,仿佛置身于美丽的画卷之中,每一微微的转身,都会切换一次风景,清澈的水面上,映着的是我们的笑颜。大哥突然轻哼着歌,水面,飘荡着美丽妖娆的纳西族古语,空灵而悠远,或许那不是天籁般的音乐,却包含着割不断的缕缕情思。
低下头,湖水很清,可以轻易看到湖床和自己随水波摇晃的倒影。一只体细长,前端稍圆,后端侧扁的灰黑色小虫爬到我的脚下,我一阵恶心,忙跑到大哥身后。大哥的眼睛中闪过捉弄,捏起它在我眼前晃悠,笑道:“一直以为念玉是天不怕地不怕呢,原来竟会被虫吓到……”
我脸露微色,紧张道:“大哥,别闹了。我真怕虫子,而且越小越怕……”
“哈哈……”他仰头大笑了好一阵子,才恢复正常。我坐在一边,不搭理他,他却从后面抱住,歉声道:“别生气了,它吓到你,咱们便吃了它可好?”
我心中反胃,急忙劝道:“罢了。我宁愿吃生肉……”
他眼露诧异,道:“泥鳅的肉细嫩鲜美,可是滋补好吃的美食。
我无语地多看了那灰色小虫几分,不太想承认原来这便是泥鳅。曾经的我,只见过雨后因为缺氧被露到地面上的死泥鳅,却是第一次看到浅水旁的活泥鳅。
他脱下靴子挽起裤脚,用杂草编制了个网,走入河水。
“大哥,会不会冷……”我担心嚷道。他回过头,淡淡地笑了,这一路上看到他笑的次数比14年加起来的还要多:“你不知军营辛苦,这哪里算冷?”我心疼地想着,大哥从小便对自己要求很严,以父亲为榜样努力前行着,光是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掌就不知道隐藏了多少个故事。心一横,又不是没玩过泥鳅,我照猫画虎的也下了水。他一脸的不认同,蛮横地抱起了我。
“大哥。”我忍不住惊呼。
“水凉,你不要沾……”
我鼓起腮帮,郑重道:“大哥看不起我……”一双大眼瞬间就布上一层水雾。
他声音局促,带抹慌张,道:“念玉……”您下载的文件由2 7 txtbsp; (爱去)免费提供!更多好看小说哦!
我急忙拦住他的脖子,撒娇道:“大哥,让我陪你一起抓好不好?我只是希望什么事情都与你一起做,而不是在你的后面看着你……”
他表情莫测高深,过了片刻,竟又是笑了。放下我,正经道:“我记得了。”
午后时分,我与大哥饱饱地吃了一顿巫山烤泥鳅,因为路程耽搁太久,怕家人担心,准备连夜赶路。幸运的是在夜幕前到达了落水村。这里民风朴实,全村只有一家客栈名为“天河”。
有风乍起、道路十分昏暗,天气不好,繁星都躲到漆黑的画布后面去了。客栈的小二热情地迎了过来,已经是半夜,天河竟然还未打烊,着实让我意外,像是知道我们会来似的。大哥面露疲倦,这几日又是照顾我,又是……我脸上一热,总之都耗干了彼此的体力。
“客官,可是要两间上房?”我刚要点头,大哥却道:“一间。”
小二面上愣了片刻,随即咧嘴笑道:“小的这就去准备。还有热水,可是要吃些什么?”
我摇摇头,随着大哥走入内房。心中却不禁涌上一股疑惑,我与大哥给生人的印象应该更近似于夫妻吧,怎么此人却好像十分诧异我们会住同一间似的。
“念玉,再要些吃的吗?”
“不要。妹妹觉得此客栈不太安生,早睡明日一早就走为好……”
他表情柔和,闪过一抹笑容,道:“嗯……”柔和的声音透着一抹沙哑,我想起自己在邀人共眠,觉得十分不好意思。烛火的火苗无规则的跳动着,燃烧起心底莫名的情愫,越来越浓……
我穿着白色布衣与大哥躺在床上,几日的放肆生活浮现在眼前,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动。再过几日,当我们回到繁华的闹市之中,又该如何相处。即使我心里明白,他与我并非血浓于水的亲兄妹,但他是不清楚的,所以才会压抑自己的情感,才会有新年前的隔阂。如今我们都迈过了这个坎,但是否敢面对天下人的眼光?光父亲那关,我们又要怎么过去?我是受了十四年指指点点的人,但大哥不同,如果此事外传,市井之中多怕是绘声绘色地描绘成我霸王硬上弓吧。两个固定了十多年的角色,如果想转变,绝非想象中容易。
“妹妹怎么还不睡……”粗糙的手掌按上了我的额头,他的声音多了份动容……
我转过头,烛火已灭,只能趁着月光凝视着这张分外成熟的脸庞,幸福地笑着:“大哥不是也没睡……”
“嗯,你睡,我看着你……”他的蓝眸柔柔的,仿佛一闭眼,眼前的景象就会消失。
我的心头涌上淡淡的忧伤,小声道:“大哥可是怕以后……”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他手掌的力度吓到,他紧紧地攥住了我的小手,平静道:“睡吧。以后一切有我……”以后一切有他。我眼中不禁升起一层湿润的薄雾,14年了,即使有父亲的溺爱和母亲的保护,我也一直在那个四角天空中活得小心翼翼,因为一张脸和特别的身份,始终无法自由出入。所以我乖巧,柔顺,装可爱,把更多的时间花在了解这个世界上,努力去习字、练琴、研究地理。冥府很大,但有谁会去追随一个女子?所有的势力不外乎在大哥二哥身边徘徊,我只能等自己长大,变得有话语权,慢慢地开发出自己的退路。如今,大哥又给了我一个肩膀,我是否应该选择去相信,然后放任自己的情感……
“念玉,我们是至亲,也是至爱。你只要记得,这一生除了玉儿之外,不会再有任何人能够走入我的心了,所以莫要拿自己去她人去比,这与外貌无关,而我也不会拿玉儿去比什么……”我点点头,感动与他知道我心底的自卑。
“日后,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记得我的话。对于我冥念尘来说,谁都可以牺牲,除了你,冥念玉,你明白吗?……”他的眼神分外地认真,认真得我有些发慌,以至于多年后当我明白那个“谁都可以牺牲”意味着什么之时,才体会到何谓舍得。有舍有得,我们都要为自己的得到付出些什么。只不过他虽然选择的是我,却放弃了我无法失去的人。爱和恨之间的抉择,让我举步维艰……
刺客(下)
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还未待我想清楚他话的含义,几个身影突然破窗而入。刀光剑影,慌乱之间,一枚银镖从右侧飞来,大哥左手卷被挡住我,右手不知何时掉落出臂上隐藏的钢盾。“叮当”,镖被弹到地上,入土三尺,我心中暗惊,发暗器之人出手狠绝,显然有灭口之心。
“念玉,抓紧我……”我知道自己没有武功,此刻也不想做无辜冤魂,便毫不扭捏推卸地牢牢地抱住他的腰间,随着他虚晃的动作向门外移动。来人见始攻不破,从最初的三四名逐渐增加,这绝对不是一次偶然的遇袭,只是为何?除了我与大哥之外还有谁知道我们要走此路,况且,又有谁知道我们的身份?心口一阵疼痛,我拒绝去怀疑大哥,至少眼前奋不顾身地挡在我面前的是大哥,对吗?但是黑衣人的目标却明显不是他。
僵持了大约半个时辰,我们被堵到墙角,不远处便是窗户。大哥坚决地挡在我的前面形成一道坚固的堡垒,但人非草木,更非铁壁,他已经显出疲倦之态。黑衣人不停地倒下,也不停地增加,不过此时都是从正门涌入。以大哥未雨绸缪的心性,一路上不可能不安排妥当。起初我曾想过客栈中或许有大哥的护卫,但现在却不得不自问,到底是大哥大意了,还是其中哪个环节失控……
“念玉!”他见我捡起死者佩刀,失声叫道。
我捏了捏他的手心,安抚道:“放心。先拿着,总要防身……”
他没有言语,深邃的眼眸荡漾着我不清楚的情绪,像是内疚,又像是感动,轻声说:“三妹,只要大哥在一日,便不会让你受苦一分……”
我点点头,湿了眼眶,不管这批刺客的背后到底是谁,我只知道,大哥生的前提是要我生,对于一个女子而言,这已经足够。
我攥紧了手中的大刀,前世的我不是没有杀过人,但用枪和用刀有着本质的区别,前者不需蛮力,要的是准头,一枪毙命,而后者却需要力量和勇气,呈现在眼前的是生命凋零的过程,几刀砍不死的强人也不是不存在的。
我拽拽大哥的衣角,向窗外使眼色,他立即心领神会,瞬间又犹豫了,因为如果从窗口逃跑,必须由他带我,除了他懂得轻功外还要试探外面是否暗藏玄机,不过屋内就变成我来掩护了,所以他不能立即决断。我使劲捏了捏他的手心,小声说:“唯今只能大胆一试,对方并不真攻却采用人海战术,就是想拖到大哥体力不支,所以,此刻必须果断抉择。”我微笑着,尽量让他轻松,未说出口的是,明明我们势单力薄,为何对方却采用拖延战术,而不是狠攻大哥?
大哥眉头紧皱,玛瑙般的蓝眸深不见底,腿下已经开始移动。或轻或缓,逐渐加快脚步,突然,提升气息若流星般划过角落。身子轻飘,不知是谁在关键时候抓住了我的脚踝,我心中一狠,提起大刀,斩了下去,血花回溅,一只断臂弹出窗户,随着我们一同落到地面。那一刻,我的心情异常的平静,淡定自若地冲着大哥浅笑道:“总算冲出来了。”没有解释,没有失声的哭闹,没有见到死亡的恐惧。我的女孩家情怀只在爱人之前展现,我的好也只放在亲近的人身上。
大哥诧异的神情一闪而过,嘴角上扬,是绝美的笑容:“三妹,总是让大哥惊艳……”
我脸色微红,轻摸着这张平凡的容颜,心中暗道,哪里有惊,哪里会艳,不过是个不想死的俗人罢了。不过此刻还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已有刺客从上面追来,大哥拉起我上马,向小道飞驰而去。
我们穿梭在阴森的树林中,月光淡淡地撒了下来,落在四周,仿佛枯树都染上了生命,如同鬼魅。寒风袭来,大哥从后面挡住,几支羽箭从身边掠过,偏得太远,更像是信号。果然,正在我踌躇之际,前面的道路亮了起来,树上凛然站着无数人影。骏马一声凄惨的长鸣,跪倒在地,大哥滚了下去,我因为太轻被甩向反方向,瞬时,无数支羽箭向我袭来,胡乱地挥刀躲过一些,但依旧敌不过对方的数量。无奈之中,我闭上眼,心中虽不甘却也再无良策,只能听天由命。过了片刻,没有疼痛,没有预期的杀戮,睁开眼,身上被溅的满是未干的血迹,躺在前面的竟是那个喜欢看天空的男子。
“大哥……”我失声嚷道,无法忍受的痛苦遍布全身,他身上的五只羽箭仿佛扎在我的心上,很疼,很疼。周围的夜色静得吓人,刺客不知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远处,举着火把的马队飞驰而来……我抱着他,却没有眼泪,他的面容是那么的苍白,刚毅的唇角没有一丝血色。
红衣马队的首领跳下坐骑,一把夺过我怀中的大哥,我面上诧异,却听他解释道:“公主受惊了,容属下先医治念尘殿下的伤事……”我点点头,却舍不得放开大哥的手……
“曼将军,冥国暗仆也到了……”
暗仆?我抬头,迎面走来的又是一仗马队,他们身着深蓝色便服,为首马上的竟然是绿娥,那张清秀的容颜上满是担忧。我心中一动,如果暗仆是爹命令保护我的,也应该随的官道,如今怎么会在这里?莫非是官道也出事了……只是为何我跟着哥哥们,爹还要派人暗中尾随,而绿娥又是否知情。
分别
大哥在上房治伤,我沉着脸坐在大堂上,热情的小二凭空消失了,仿佛不曾存在过。见我不语,绿娥也只是耷拉着脑袋,不敢吱声。
“绿娥姐,念玉从小待你怎样?”我平静地开口,声音是连自己都吃惊的冷淡。
“公主待奴婢如同亲生姐妹……”
“好。”我点头,毫无保留的直视她的眼睛,淡然道,“为何骗我?”绿娥愧疚垂下眼眸,急忙跪地解释道,“奴婢哪敢欺骗小姐……”
“不敢吗?”我环视一周,扫了几眼蓝衣士兵,视线所到之处全部低下头去,冷笑道,“这些人又是怎么回事?如果是父亲的意思,你怎会不知?绿娥,我不在乎你在我身边做爹的眼线,只是这种认识让我心凉……”
她的头越来越低,不再解释,蓝衣士兵的首领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他主动上前说:“公主首次出国王爷自然会担心不已,我等本来并不打算显身,直到官道竹林遭伏时才发现公主不在车内。连夜折回都城寻找,才知道是大殿下带公主走了小路。”我面无表情,静静聆听。眼神始终盯着楼上的雅间,不知道大哥怎么样了。曼将军位高权重,加之又是巴姬内侍,我不太想与他冲突,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明明是初次见面,他看我的眼神比傅洛栩还要冷。
见四下没有外人,我看着中年男子,平静道:“父亲仅仅是因为担心才派暗仆跟随吗?”
他眼神闪烁,犹豫片刻,没有回话,我心中顿时了然,怎么可能那么简单。只是父亲到底在想什么……客栈外面的北风呼呼刮过,绿娥的身子显得分外单薄。她毕竟跟我多年,再生气又能怎样,便说道:“算了,你起来吧。”
她摇摇头,低声道:“绿娥有罪,隐瞒公主多年,只是王爷并非让绿娥做些什么,不过是尽一个奴才的职责,保护公主的安危。即使有要求按时禀报,也多是公主成长的事情……”
我叹口气,无奈道:“我全都明白,只是一想起你们之间有我不知道的事情,便会觉得不舒服。不过又能怎样,你知道我喜欢你,宠着你,大冬天的就这么看你跪着,我会好受?”
她挽起袖,擦抹了脸上几下,红着眼睛说:“不跪着又觉得对不起公主……”
“罢了罢了,起来吧。我最看不得人哭,尤其是你……”见我无奈地摇头,她才破涕而笑,道:“再也不会了。念玉,绿娥再也不会骗你了……”我也笑了,颔首道:“好了,我们都算大难不死。来时的仗队可有伤亡?”
“全部盘点过了,无人伤亡。”
我低下头,想了想道:“这么说来敌人发现我不在车内时,便集体撤退了?”
“是。”
为什么?我自问。总觉得两次伏击有些蹊跷。仔细斟酌,这其中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官道伏击是昨日之事,他们没有时间去准备我改道后的刺杀行动。那么是否两次刺杀的背后隐藏着不同的人?
“公主殿下。”
“曼将军?”我本想冲上去,待看到上面严密的防守时焦急道,“大哥怎样……”
他不语,只是狠狠地盯着我,过了片刻,叹气道:“大殿下请公主上去。”
我心中一阵喜悦,跑了上去,不经意地回首,瞥见曼虎那张刚毅的眼眸中闪过几抹悲伤。我无意探究他的心思,大哥的伤势比较重要。走到门前,突然踌躇,如果不是我,他也不会躺在里面。前夜的情景似乎就在眼前,他无声无息地倒在地上,安静得令我心慌。身上的每支箭羽仿佛刺的是我的心口,一下一下,疼痛难忍。现在想起,依然是一种窒息的恐惧。
我踮着脚尖,轻声入屋,几名护卫见状俯身退下。我看着那个躺在床上的男子,棱角深刻的面容没有血色,绷带横七竖八地穿过他健壮的身体,缓缓走近,伸出手,颤抖着摸向他的额头,沿着脸颊向下,很轻很轻,一点一点,直到碰到被白色绷带渗红的伤口。咸咸的液体流到我嘴角,何时我变得喜欢在他面前毫不掩饰。
“念玉……”他硬撑起身子,粗糙的手掌抹干我眼角的泪水,手心的老茧深刻地让我感受到他的存在。大哥还活着,真好:“别动,就这么躺着,我只是想看看你……”
他无奈地笑了,眼底是温馨的宠溺,往里面措了措,腾出了片小地。我坐上去,紧紧地攥住他的大手,轻声道:“大哥怕是送不了我了吧……”
他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笑着说:“你先回蜀,大哥还要回巴处理些事情,最多三月,我便去找你,无论是什么样的前景,大哥都与你一起面对。”
我心中暖暖的,很安心,也很欣慰,调皮道:“回到巴地后,不许再与陵水夫人有任何牵扯……”他面上一怔,嘴角上扬,玩味地看着我。我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垂下眼眸,脸上一直发热。
他的指尖托起我的下巴,笑着说:“从小到大,大哥可是喜好声色之人。”我想了想,心结才算打开,大哥身边确实极少出现女子,也从无□传言,只是一想起他对于房事的熟悉,便会觉得哪里都是酸酸的。
他似乎是看透了我的心思,嘴唇越咧越大,一阵笑声爆发,我使劲掐了他几下,却不幸命中伤口,他面部一抽,我急忙探了过去,他却坏心一笑,搂我入怀。我不再执拗,乖巧地趴在他的心口,闭上眼,享受这难得的安稳。未来的路,到底怎样,我完全不知道。最长是三个月吗?好,我等着他,放任自己一次,给我们的爱留下一个出路。
“大哥,明年可是还要继续北伐?”
他点点头,柔声道:“在那以前会先处理我们的事情。你即将及笄,又有婚约在身,我怎能走得安心?”
我慵懒地往他怀里钻了钻,自嘲道:“只有你才会当我是宝,范悠然并不喜我……”
他中指点住我的嘴唇,微怒道:“我最不喜听你说自己不好,范悠然并不了解三妹,自然不知你的好……”
“哈哈!”我笑了出声,坏心地看着他:“大哥的意思是我去让他了解了解我,日后的婚姻就可以幸福美满了?呜呜……”
他狠狠地封住了我的唇,力道不轻地捏了捏我的脸庞,道:“到时面对爹的时候,你也要记得这么能说……”我脸色微红,面对爹呀,这样下去也确实难逃父亲的法眼。
“三妹,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远嫁姒国……”
我可爱地笑着,捏了捏他的手心,幸福道:“好,等你。”
处境
翌日,大哥还躺在床上,父亲的催促信函却已经不期而至,无奈之下,我只能准备回蜀。他倒看得很开,仿佛胸有成竹。在这里的生活,我总觉得像是一场梦,每一次分别,就会觉得梦快醒了,而他也将不在。挥别了天河客栈,我们沿小路走回官道,过了大巴山,便是薐城边界。薐城城主又增派了两行队仗护我回都。黄昏时,总算抵蜀。
夜幕时分,冥府却灯火通明,爹和娘坐在大堂等我,见我进屋,绕了几圈审视我的身体。娘见我安好,便回房休息,爹却留下我在书房议事。
“爹……”我轻唤,心底有些慌乱,仿佛被那双苍老的眼眸看穿。
“玉儿,爹可疼你?”
我点点头,说,“疼。很疼。”
“和你大哥相比呢……”
我心中一动,姜果然是老的辣,反正早晚都要面对,更何况父亲待我确实不薄,我的性格一直是别人对我好一百分,我便会回馈他二百分,所以想了想,诚实道:“爹爹是想听真话吧……”
他的眼神染上几分秋意的悲凉,颔首道:“爹相信你不会骗我。你这孩子,我看着长大,你宁愿说真话与别人决裂,也不会委屈心情迁就半分。”
我无奈地苦笑,说:“对于女儿来说,你们对我都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如果爹爹生命垂危,我愿意替爹爹去死;而对于大哥,如果他落入黄泉,我便毫不犹豫的陪他跳下去……”
“你……”父亲脸上布满说不清楚的哀愁,叹气道,“那如果是爹推你大哥下黄泉呢?你可会阻止……”
我想了想,平静道:“我不会阻止,但我会陪他跳下去。父亲应该知道,念玉虽然不是心善之人,却无法对至亲动手,如果那人是爹爹,我死而无憾……”
他摇摇头,声音中难掩一丝哽咽,继续道:“那若是你大哥致父亲于死地呢?……”
我心中一惊,犹豫了……我不能陪父亲去死,因为爹需要的是娘。只是,当仇恨无法用死亡来逃避时,我该如何面对大哥?这个疙瘩会不会成为我们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
“玉儿,可是觉得想不明白了……”
我紧抿着嘴唇,无法言语,大哥会对父亲下手吗?难道我们真的要走到那一步……
父亲站了起来,看着天边无尽的月色,像是回忆又像是深思,说:“玉儿,你觉得爹和你娘可是幸福的……”我心口一阵慌乱,不知为何,不想再听下去……
“我们十四年前,不是这样的。那时的情势与今日的你们有些相似……”
“爹……”一声哽咽,出生的记忆浮上脑海,母亲对亲生孩子的残忍,那将是一个怎样无奈的故事。他看着我,熠熠生辉的面容暗淡许多,眼神无比深邃,声音低沉而浑厚,哽咽中带着一抹无奈的悲壮:“十四年前,你母亲头胎怀你,妊娠的反应相当大。恰巧太子妃姜氏也怀孕了,并且身子过弱可能保不住即将出世的孩子。那时天气极冷,正逢皇后娘娘五十大寿,又是太子妃即将为皇室增添壮丁。百官献策,取沛水千颗珍珠作为贺礼,祝娘娘美丽永驻,为太子妃肚中之子乞福。景福帝听后大喜,一纸诏书随之而来,但苦了的确是巴蜀两地的千万百姓。百姓踩着碎冰,下水采珠,因为数量太多,时间又太少,自然工程缓慢。皇上听后大怒要求官府参与,并且派了钦差大臣负责督察。每一天都有人在倒下,每一天都有人被冻死,而我们身为臣子却只能手中握鞭,抽打自己的同胞。对于自视过高的南朝贵族而言,北方代表落后、贫穷、蛮夷、奴隶、卑贱……所以,我的心愤怒了,我们的血沸腾了,集合了北方三十城主一同造反。当时驻守秦城的是太子妃宗族姜氏旁亲,为了夺得通往南朝的唯一水路权,巴兄想出一计,你可能猜到?”我正静静聆听着,没想到他会问我,愣了片刻,道:“难道挟太子妃以令姜氏?”
“不愧是我的女儿。”他满意地笑了,眼角的皱纹让我看了心酸,“因为太子姒筹玉与妻子十分恩爱,再加上整个皇室都在等待这个孩子的降临。我们找了一名得道高僧,前往大都献策。说是只要太子携姜氏前往天山求取千年灵芝,便可以保住肚中孩儿。其实当时并未对此计抱太大希望,但是令人称奇的是那名高僧回来后说太子妃肚中所怀绝非凡人,自己今日所造之孽不知是对是错,竟然自杀于天山脚下……消息传出,太子便彻底信了。因为你娘的状况也不是很好,我劝她修书给亲大哥。姒筹玉自幼疼爱妹妹,与我也是一起长大,从未想过我会背叛他,便承诺途经蜀地。”他神情有些激动,红了眼眶,眼底是无尽的悲伤,继续道,“要知道我们就像是你与绿娥、与你大哥那样的青梅竹马,从小便玩到一起,所以当时的我十分踌躇,也曾犹豫不决,但一想到背后千千万万的百姓,便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回头。”
我回想起出生的情境,心中疑惑豁然开朗,问道:“姜氏渐渐从南朝四大世家中落魄是否与此事有关?”他点点头,叹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