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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赵景宁还不过是个咋咋呼呼、不谙世事的丫头,如今竟然也说出这些老气横秋到的缅怀话来,真是让人嗟叹。
赵景宁一直是赵祯捧在掌心里长大的,百依百顺,要什么有什么。也正是因为在意,赵祯在朝中给她挑了好久的夫婿,都觉得不满意,又总觉得她年纪还小,能多留在身边两年,谁知留来留去,反而惹来了虎豹豺狼,原本是千挑万选的好意却变成了另一种结局。
当初赵祯整肃军权的心那样强烈,也没有让自己这个“叛党妹妹”远嫁和亲,如今,赵景宁要是走上这条路,倒是连自己的待遇都不如。
赵景和眼中流露出不忍来,如今朝中的局势那样的不稳,就连她也看不出赵祯到底能坚持多久,在国与家之间,他又能为赵景宁做到哪一步,这些都是未可知的。
“是。”赵景和轻叹一口气,“陛下偏爱你,选的戏班子会的戏都是你爱听的,我送给你不过是做了一个顺水人情而已。”
赵景宁眼中浮现出一点难以捉摸的笑意来,她低下头抿了一口茶,不经意道:“是啊,皇兄确实最是知道我的喜好。”
她站了起来,对着赵景和盈盈一拜,“今日叨扰皇姐了,有皇姐作陪,今日的戏景宁看的很开心。”
说完她转向梅韶,“真是打扰梅相了,养伤期间还派人去取剑。”
梅韶身上的余毒还没有清干净,就连日常的早朝赵祯都免了他的,只是赵景宁突然问他要青玄当年用过的蟠龙剑一观,梅韶便让剑十六把剑从葬剑山庄取了过来,又加之想看看赵景宁心中对和亲的真实想法,便亲自送过来了。
梅韶递上剑盒,赵景宁也没有当场打开看,只是抱住后轻轻抚摸了一下剑盒上头的花纹,而后便收敛了嘴角一闪而过的笑意,朝着梅韶道:“烦劳梅相和我去一趟落枫斋。”
赵景宁要蟠龙剑的时候,梅韶想多半是和青玄有关,现在听她这么一说,也不觉得意外。
门外的朝臣还没有散去,赵景宁抱着剑匣出府,就迎上了一双双殷切的眼睛。
他们都眼巴巴地想要她做这个救世主,以一己之身去全这家国大义。
“公主殿下。”他们跪伏在府门前,却碍于梅韶在赵景宁身侧,没有像之前哭天喊地的。
“匹夫无勇。”赵景和冷冷地看了一眼跪了满地的朝臣,哼了一声,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赵景宁拦住了。
赵景宁要是真的嫁过去,就能免了边关的战火吗?
谁都能看得出来秦承焘求娶公主是假,借此侮辱黎国是真,就算赵景宁真的嫁过去了,两国也不过是一时止戈,一个女子平不了边疆的祸事,也给不了黎国百年的太平。
若是真有这样的女子,也不是一袭嫁衣,十里红妆的公主,而是披挂上马,提刀割喉的女将。
素手理红妆不如尖刀在手,利刃在怀才有说话的资本和机会。
只是大家都在装聋作哑,都知道那是一个火坑,也要哄着她跳下去,不过是因为她是赵家的血脉,是帝王的妹妹,更是黎国的公主。
赵景宁抱住剑匣的手微微紧了些,她提步从跪着的朝臣走,几个胆子大的言官跪地急行,试图挡住她出去的路。
“殿下当以大局为重,殿下!”
梅韶只听说过这样的场面,今日还是第一次见,看得火大,一脚一个把那两个挡路的言官抵开了。
赵景宁垂了眸子,像是没有听到他们的话一般,转头往马车上走。
“殿下!多一日,我黎国边疆男儿便多死数十人,殿下!殿下三思啊!”有激动的言官难以抑制住情绪,吼了出来,接着便是其他人声声的“殿下”,像是浪涌一般涌动在她的脚下,托着她走。
“男儿报国本就是为了黎国,怎么在诸位同僚的口中,他们的死都是为了公主了是吗?”梅韶厉声喝道:“诸位同僚要是真有这样的护国心志,不如捐献银钱来支援前线,而不是在此空口白舌地爱国护国!”
“梅相,您是上过战场的,您最知道战线拖得越长将士们便死得更多,您和他们可都是有袍泽之情,您这样说,死去的将士们不会心寒吗!”
梅韶深吸了一口气,道:“本官亲身经历过战场杀伐,都没有以此威逼公主,你们又有什么资格去替我,替死去的将士在这里讲什么袍泽之情,凭你们远在平都,高坐明堂吗?”
赵景宁的步子顿了一下,梅韶不欲再和他们多言,缓了声音对赵景宁道:“公主,走吧。”
两人一路无言,一直到了落枫斋。
青玄正好在屋中写符纸,赵景宁走了进去后,居然朝梅韶道:“烦请梅大人在屏风外头等一会。”
梅韶踏了一半的步子顿住了,站在屏风外头等着。
大半人高的屏风挡住了梅韶的视线,他只能依稀辨认出赵景宁和青玄的影子,但是他们说话的声音却很清楚。
赵景宁抱着剑匣,坐到了青玄的对面,没有任何铺垫,直接道:“拿上剑,带我走,好吗?”
微风吹过把赵景宁的平和的声音掰得破碎,却似一个重锤砸在梅韶的心上。
梅韶在屏风外顿住了,他没有想到赵景宁会当着自己的面这么直接地去要青玄带她逃走。
青玄没有说话,屏风内外都陷入了长久的沉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