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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身影印在屏风上,像是被人遗忘的皮影戏,失去了丝线的牵引只能一动不动地待在原地。
良久,青玄缓缓地伸出手,在要触到赵景宁头发的时候又往后退了半步,最后落在了对面的剑匣上,化成了一下不轻不重的抚摸。
“公主累了。”他说。
“好。”赵景宁似乎轻笑了一声,站了起来,离了桌子,转过屏风。
好似刚才在里间说话的人不是她一样,又好像是带着做完一件心心念念了很久的事的释然,赵景宁眼中的沉默都变得通透起来,她朝着梅韶道:“梅相,陪我进趟宫吧。”
梅韶一下子意识她要做什么,下意识地就往屏风后的身影看去。
那个影子像他们刚来的时候一样,坐直了腰杆执笔而画,只是顿了半晌,还是没有落下一划。
剑匣就在他两掌远的地方,却如此遥不可及。
第185章 嫁东风
已经快要入夜了,梅韶和赵景宁还在进宫的路上。
赵景宁看着梅韶没什么血色的脸,愧疚道:“梅相的伤还没好,麻烦陪我跑了大半日了。”
从上了马车后就一直揣着事的梅韶终于在赵景宁出声后忍不住了,直接问道:“公主进宫是要做什么?”
“求皇兄准许我和亲。”赵景宁浅浅一笑,眸子里皆是释然,“凉国太子想要的是我,那我过去就能解皇兄之围,何乐而不为呢?”
“这件事没有公主想得那样简单。”梅韶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都怪臣,要不是臣一时失察,中了小人诡计,北地也不会如此被动。”
“既然是奸小,总会想尽办法阻拦,这不是梅相的错。”赵景宁轻声道:“梅相已经为赵家,为黎国做得够多了,我这个冠着赵氏一族名字的人总得也做些什么。”
“我不像皇姐,皇姐从小有父皇教诲,学得是经世之法,而我不一样,我不懂国事,不知政治,但我知道,你们需要时间,黎国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赵景宁看向梅韶,问道:“你们和皇兄之间的政事我不需要知道的太过清楚,但我需要知道你们要多少时间。”
梅韶怔了一下,原本他以为赵景宁是赵祯娇养的闺阁女儿,和她自己说的一般,不怎么懂朝堂政事,可如今听得这番话却觉得平日里众人是忽略了她,娇养闺中未必就没有一颗通透世事、练达人情的心。
可一想到她这样的通透练达都是在委屈自己,梅韶又觉得不忍,“你要知道这些做什么?有陛下在,公主可以不嫁的。”
赵景宁抿抿唇,话也放柔了,“一直以来,皇兄都替我挡着这外头的风风雨雨,我不能在宫墙里躲一辈子,我也是会长大的。记得当年皇姐比武招亲的时候,我还和皇姐说着傻话,说我以后想要出平都看看,这样的傻话其实在我很小的时候便有了。”
“梅相应该不记得了,在梅相十几岁的时候经常带些江湖上的小玩意儿献给贵妃娘娘,那个时候我和兄长不得宠爱,这样的小玩意儿我本以为没有我的份,可每次贵妃娘娘给各个皇子公主的时候,都不会忘记给我。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平都外头的黎国是什么样子的,为什么会生出这么多好玩的东西。”
“再后来,皇兄夺位,将我安置在落枫斋。青玄道长看着不是尘世之人,但我能感受他身上脱不去的侠客心,那一定是年少时就深深烙在身上的痕迹,以至于就算在这枯燥而重复的斋中清修,也没有减去半分。原先我是想去看看平都外头的样子,可现在我又贪心了些,我想和他一起去看看。”
“我是个自私的人,身为公主,我却没有把家国放在了第一位,先私自去问了他能不能带我走。”赵景宁笑着笑着落下一滴泪来,“可如今我得到答案了,既然全不了私心,那就全大义吧。世事本就难全,总是要全一个。”
“公主,这条路很难走,你就算随意在平都选一个儿郎,有陛下撑腰,必定能安安稳稳,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可凉国并非净土,公主嫁过去是要吃苦的。”梅韶苦口婆心地劝道。
“一辈子……”赵景宁低头苦笑一声,“自古婚丧嫁娶,逃不掉的,不是他,我和谁成亲都没有什么分别。”
“公主……”
“我心已决,绝不更改。”赵景宁轻声但坚定,“我想要梅相陪我进宫就是想要梅相帮我说服皇兄,朝臣们说的没错,没有谁能比浴血奋战的梅相更有资格提出公主和亲。”
“陛下他不会同意的。”
“他会的,前线死了那么多人,他们是儿子,是哥哥,是丈夫。值此关头,谁的兄弟姐妹都可以牺牲,唯独赵家的不可以吗?”赵景宁道:“皇兄他会答应的。”
她掀开马车帘,前方已经到了皇宫城下。
宫门掩映在浓重的暮色中,赵景宁的车驾连夜进宫,直到第二日傍晚都没有出来。
没有接到宫中的任何消息,早朝停了三日,群臣慌张地在宫门外等着消息,直到第三日傍晚,白秉臣被召入宫,不过半个时辰后,他从那座紧闭着的大殿中走出来,他的背后,是殿中跪着的公主和高位上颓废的君王。
白秉臣一步步走下崇明殿的台阶,看着跪了一地的朝臣,而此时日薄西山,余光都吝啬地不肯往这阴冷的殿中多撒上一些,他脑海中略过赵祯疲倦的脸和赵景宁坚定的眼神,有万千难以言喻的思绪扰乱在心头,最后涌入喉间,吐出唇间,只是短短的一句交待礼部尚书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