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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姐,这是什么?”
氏族为求氏神庇佑,会将八字相合的孩童割去四肢,挖却内脏,再用石灰草木填充,塑在瓷胚之中,成为“保佑”家族长盛不衰的偶人。
高奉神台之上,享受香火。
江州司唇边露出个古怪笑容,像是被线提拉起来,手势:“十七只瓷偶人。我都随手打碎了,捡了块离我脚最近的碎瓷片带着。非得说这是什么……”
她喉间发出嗬的一声,“恐怕是我本来应该的样子吧?”
碎片质感堪称温润轻盈,被鲜血一泼,倏地沉重起来。
谢重姒将瓷片放在手中把玩,片刻才道:“关秦老夫人什么事儿?”
“也不是。”江州司耸耸肩,“漓江秦氏太乱了,老一辈人死的死、伤的伤,被不孝儿孙气得卧床不起的,也大有人在,再进一步打探,就难了。六十岁朝上,硕果仅存的,就田姜一人,我找她问问。”
谢重姒想了想,道:“老夫人避居,仆从都没要一个,谁去撵谁,我不好冒然带你上门。这样,我差人送个拜帖,等她应了再回你。”
“不过,师姐。”谢重姒往后一靠,手臂搭在横案上,挑眉道,“你这么折腾,谷主晓得么?”
鬼谷谷主,活得不知岁月凡几,顶着张看不出年纪的脸,养一堆四处捡来的孩子。
江州司从小到大没少问过身世,他闭口不提,只说过“前尘尽散,勿恨”。
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只有明白何处而来,何遭此事,一把火报了恩仇,埋葬过往,才能心甘情愿重启前行。
这是江州司几十年的执拗。
江州司沉默摇头,接着没好气皱眉:“师父不说,是他自由。我怎么做,是我意愿。我管不着他嘴,他也管不到我所行。”
又心虚补了一句:“你别和他说啊,我一直骗他我在查师叔死因。”
谢重姒:“……”
她从善如流给紧张的师姐转了话头:“母后遇刺么?皇兄按着刺杀武器寻了,说是西域的制造,我近来在托人拓印图。之后也请师姐帮忙瞧瞧。”
江州司难得不安,摸了摸鼻尖,召回桃子道:“……哎,谢了。”
是在说和田姜会面,也是在说帮忙打掩护。
谢重姒:“有什么好谢的。祝师姐夙愿早成。”
她笑了笑,将掌心碎瓷片一撂,风轻云淡地道:“不过,你这仇估计也快报得差不多了。漓江那家,撑不了多久。朝中秦氏官员,尽皆下狱。水至清则无鱼,朝廷上下,没几个手真干净的,昔日父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真查起来,一个两个尾巴都露着呢,一揪一个准。等再过几日又下狱一批人,我去秦云杉宫里逛逛。”
“秦云杉?”
谢重姒:“秦家三房的嫡女。为人狠辣,我不怎么喜欢,但奈何要去激她露个马脚,以防秦家还有什么线在望都嘛——要不然,我真的不想去看望她,天金阙里最讨厌的人就是她了。”
谢重姒对亲近之人从不设防,喜欢厌恶,张口就来。
能真被她说着“讨厌”二字,想来是深恶痛绝了,江州司若有所思。
天金阙内,春意复苏。又过了三四天,枝头林间,百花齐绽。
桃李芬芳,万紫千红人间四月景,群华烂漫。
海棠枝桠斜漫过御书房,蒋明给宣珏上了杯温茶,踮着脚步退下,留出足够空位给君臣密谈。
“年春新茶,味道如何?”皇帝没立刻步入正题。
宣珏抿了口,叹道:“甘醇浓厚,西湖龙井之味,向来绝佳。难得有口福,谢陛下赏赐。”
他伤病初愈,仍旧告病,今日得召,也未着官服。
而是青衣素雅,像是寻常人家的公子,就连发带都是制式普通的月白宽带。谢策道显然注意到了,问:“这身素净,去清谈问道了?这么急着召你入宫,没打搅你吧?”
宣珏自然摇头:“臣惶恐。本就清闲无事,才去道场论道。不知陛下有何要事?”
“还是秦家。”谢策道中指轻扣桌案,“秦氏一族余脉颇丰,京官九品之上,足有三四十人。五品之上也有一打。”
他顿道:“朕想杀。”
宣珏眯了眯眸。
谢策道有点过于心急了。
他想为儿子留个稳定无危的江山,这点宣珏心知肚明,但这一年以来,磨刀霍霍太重,比之以往削弱扬州楚家和苏州齐家的时候,更为雷霆大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