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怜夜的娘家，原本就是世代书香门第。
    但真正显赫起来，还是从崔琬开始的。
    故此在一众高门里，底蕴不算深厚。胜在早先固然不是一等一的门第，却也清贵，故此风评不坏。
    这会儿被家里寄予厚望的女孩子，资质出众，传闻三岁开蒙，五岁能书，七岁能诗，九岁能……总之跟崔怜夜当年差不多，走的是才女人设。
    跟另外两位同样出身书香门第能诗擅赋的同龄少女一起，合称帝京三大才女。
    至于容貌，倒跟崔怜夜不是很像。
    崔怜夜容貌秀丽清雅，是那种跟人设非常吻合的模样儿。
    但这闺名“南叶”的女孩子，鹅蛋脸儿，眼睛大而明亮，顾盼之间熠熠生辉，身段窈窕有致，望去妩媚甜美，倒看不出来多少书卷气。
    众人此刻对着这女孩子也称赞了几句，德妃还念了两句崔南叶的诗作，说是听自己侄女儿说的：“家里几个女孩子，对南叶都很是服气。说是有着真才实学，性子也好。”
    淑妃有些受宠若惊，是没想到一直抱贵妃大腿的德妃会这样说自己的侄女，连忙谦逊两句，投桃报李的提起德妃的侄女：“要说真才实学，德妃妹妹的侄女儿才是真的厉害。本宫都听说了，那篇《笼中雀赋》，可是连状元郎都称赞过的。”
    她说的是魏家这一代最受瞩目的女孩子魏漱寒，跟崔南叶一样，都是帝京三大才女之一。
    所谓的《笼中雀赋》，传闻是其十岁那年，想外出游玩，却因为年岁渐长，被重视礼教规矩的长辈阻止，从而察觉到己身与家中兄弟之间的差别，自比笼中雀，写下长篇辞赋，宣泄抑郁委屈的心情。
    这篇辞赋其实云风篁还专门让陈兢找过来看过，平心而论，虽然算不得字字珠玑千古流芳的绝世好文，却也有着精彩动人处。
    尤其是身为女子诸事不能自主的那种愤懑与无奈，同为女儿身，云风篁都颇为认可。
    再考虑作者的年纪……那真的可以考虑是位足以青史留名的才女冉冉升起了。
    只是云风篁专门召了德妃大加赞赏时，德妃不敢隐瞒自己这贵妃姐姐，隐晦暗示：魏漱寒因为不能出去玩置气是真的，但这个《笼中雀赋》么……却是府中一位多年的老门客代笔。
    不过是魏氏为了打造一位足以跟崔南叶分庭抗礼的才女安排的罢了。
    就连所谓的状元郎称赞……
    那位状元郎也是收了钱的。
    这会儿淑妃提起来，德妃先是心虚的看了眼贵妃，才笑着说道：“那不过是她一怒之下偶然所作罢了，之后也没什么好的。到底资质有限了。”
    人家当亲姑姑的这样讲，其他人当然要反着来，都说魏漱寒《笼中雀赋》固然辞藻华丽情感动人，但后续的诗作也可见才学出众，况且女孩子还小呢，人生经历不多，考虑从前的诸多才子才女，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很少有惊人表现。
    倒是以后年长了，领悟多了，自然而然就有名篇留下。
    皇后、淑妃、德妃的面子都照顾了，贵妃出身寒微，侄子侄女尚主或者给皇子做正妃的资格比较勉强，最主要的是，云风篁提前透露过口风，不太赞成，此刻自然被默契的跳过。
    于是才轮到追封温徽贤妃的殷芄的娘家晚辈。
    殷瘦雪，殷芄跟殷女萝的堂侄女。
    生得人如其名，瘦削纤细，弯眉杏眼，是个似乎很爱笑的女孩子。
    双颊梨涡深深，长相不是长辈喜欢的那种讨喜的面相，姿态倒是挺叫云风篁这些人有好感的。
    云风篁有点儿意外的是，这女孩子居然不在帝京三大才女里头……
    按说殷氏一族文风向来昌盛……嗯，可能是家里没帮她扬名？
    殷芄已逝，这殷瘦雪能够排在这里被提起来，主要还是因为七皇子养在敏贵妃膝下，是给敏贵妃面子。
    此刻也是云风篁站出来，以亲近长辈的身份，替殷瘦雪谦逊几句：“生得还好，就是有些不学无术……不似崔家魏家的女孩子，一个个才貌双全。”
    “姐姐说的哪里话？殷氏高门大姓，女孩子哪里有不念书的？多半这位小姐性子淡泊，不喜扬名罢了。”德妃第一个站出来，“倒是妹妹那侄女儿，显得有点儿轻狂了。改日得让她跟殷家这女孩子学一学才是。”
    她这么说了，淑妃当然也是点头称是。
    其他人也附和了一回，总之将殷瘦雪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简直皇后都能做。
    之后则是靖妃的娘家侄女儿，洛荻。
    这女孩子云风篁打听过，也是很出色的。
    她出色不在于姿容或者才气上的睥睨诸多同伴，而是长袖善舞。
    这么说吧，云风篁同洛氏，同靖妃，都是有过恩怨的。
    她膝下的孩子受到影响，这些年来，对靖妃对洛家态度都不怎么样。
    然而这洛荻也就宫宴上跟昭庆公主照面过几次，就让昭庆公主对洛氏上下大为改观，甚至跟洛荻成了闺阁密友……虽然说昭庆公主不是那种城府深沉的主儿，但她只是出身尊贵深得宠爱，没什么需要自己玩心眼的地方，故此不爱多想罢了。
    可不是傻。
    况且这种先入为主之下的扭转印象，若是那么简单，三皇子难道乐意一直被敲打欺负不成？
    总之云风篁对这洛荻倒是比对前面两位“三大才女”更关注。
    她从纱幕后打量着，洛荻此刻着了藕荷色掐金丝撒绣缠枝曼荼罗的裙衫，梳着堕马髻，斜插珠钗，装扮精致考究，但在一众人里，隆重程度属于中规中矩，不至于叫人小觑但也不至于特别出彩的那种。其他人过来赴宴，哪怕是参加过多次宫宴的高门子弟，由于来之前被家里叮嘱过，知道此番宴饮的重要性，自然不免有所忐忑。
    生怕哪里表现的不好，叫皇家厌弃，失了机会。
    洛荻却还是落落大方的样子，不管她心里怎么想的，至少表面上看着落落大方。而且时不时的，还照顾一下附近紧张过度的几位贵女。
    ……这女孩子倒是小小年纪就有贤内助的风范。
    云风篁心下微哂，说实话，不考虑她跟洛氏之间的恩怨，以及一些立场上面的分歧的话，她挺喜欢这洛荻的。
    毕竟养的三个女儿都不是太能干的帮手，倒是这洛荻的才干很得她心意。
    只是偏偏是靖妃的侄女……
    还是再看看吧。
    她移开目光，看向下一个。
    欧阳家的女孩子，欧阳嫋嫋。
    已故欧阳福履的堂侄女，是那种明媚可爱的女孩子，陈兢搜集的消息里，说这女孩子姿容才干搁贵女里都只是中上。不过性子挺好的，很会讨家里长辈喜爱。在欧阳氏同辈里，算是最得宠爱的一个。
    “可惜啊，本宫如今大事未成，还没到高枕无忧，见天享受孩子们奉承讨好的时候……”云风篁在心里叹口气，默默的将这位也划掉了。
    再下面是孟氏的孟婆娑。
    这女孩子云风篁压根没多看，毕竟人家亲姑姑是她一手搞死的。
    就算这孟婆娑当时年纪小，家里人还能在她跟前说敏贵妃的好话？
    云风篁才不会将这种仇人之后许给自己跟前的皇子。
    跟着是云氏的云絮絮，这是云氏旁支之女，才貌搁贵女里算是上等，而且听说很擅长管账。
    ……本宫要的是大事上头能独当一面的儿媳妇，又不是账房。
    云风篁在心里默默将其也划掉。
    又过了几个贵女，因为没有长辈在宫里，大家点评起来也就比较随意了。
    “肌肤还好，只是这头发少了点儿？金尊玉贵里养着的女孩子，小小年纪头发就这样稀疏了，只怕气血不足。”
    “那还是再看看其他女孩子罢，气血不足可不是闹着玩的。她自己身子骨儿欠缺还是小事，别到时候妨碍了子嗣。”
    “也是。”
    “这个倒是雪肤乌发，可这模样儿，该不会是正室所出罢？瞧着怪妖媚的。”
    “那边的倒是端庄……但这也忒端庄了，多半是吓住了？今儿个人这许多，也没几个似她那样僵硬的，这心性却是欠缺了点儿。”
    “唉，那蓝裙女孩子倒是甚美，是谁家女孩子……他们家啊……那门楣差了点儿。算了。”
    “梳双螺髻戴海棠珠花的女孩子倒是合本宫眼缘，却不知道性子如何？”
    “待会儿打发人去试探下就是了……”
    这些年来因为云风篁一家独大，皇后都不得不退避三舍，宫闱之中敢怒不敢言，再热闹的场合也是眼观鼻鼻观心的乖巧，根本不敢肆意。
    但今日为子嗣挑选配偶，只要不去碰那些出身显贵会被皇后或者贵妃看在眼里的子弟外，就不存在得罪高位的风险，大家难得的活泼了一回，叽叽喳喳的，一会儿工夫，就点评了好些人。
    眼看就要轮到男宾那边了，却都默契的跳过了坐在昭庆公主很近地方的一个紫衣女孩。
    那女孩子比起刚刚被提到的几位高门贵女，论举止其实明显差了一截，容貌也只是还算美貌。
    但无论皇后还是贵妃，有意无意都在打量着她，却一直未曾主动提及。
    其他妃嫔就更加不用说了，权当不知道这么个人。
    那是柯朝若。
    定国公世子之女。
    定国公柯淙的亲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