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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手机第四次震起来的时候,她对过一排的女生啧了一声,又是怨又是厌地侧了她一眼,仿佛在问“有完没完”。
沈子桥抬起头从对面看着她,悦颜拿着手机走了出去,打来电话的是李惠芬。她很少主动给她打电话,多半还是为了沈子桥的事。按照规矩她先叫她:“妈妈。”
“颜颜。”她的嗓子有些沙哑,跟平素不一样,才显得有那么点异样,“颜颜。”一连叫了她两声,仿佛踌躇不定。
“怎么了妈妈?”
“你奶奶没了。”
太古老的说法,悦颜一时之间竟然没能消化“没了”之下的深意。没了?什么东西没了?玉镯子吗?她交给她戴着呢,保佑她这辈子都平平安安。
沈子桥的声音忽远忽近,她的心也是忽冷忽热,扑腾在冰水里,手机怎么会这么重,她她握都握不住。
李惠芬加快了语速:“颜颜,现在是高考最关键的时候,你不能分心,奶奶是因为心血管梗塞突然没了的,你爸爸现在已经飞去吉林了,下午就已经到了,等事情处理好我让他给你打电话,你现在最重要就是安心复习。”
手机被谁拿过去了,沈子桥扶着她的肩,弯下腰来看她,像是在看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困兽。
“我要回吉林,”痛来得又快又致命,她也奇怪她此刻的平静,“我要见我奶奶。”
沈子桥应得非常痛快:“我陪你。”
他们其实连衣服都没有收拾,他分别去跟她的和他的班主任请了假,老师觉得兹事体大,让一个男老师送她们去机场,还通知了家长,李惠芬一听说沈子桥陪着她去吉林,不顾形象在电话里冲他大吼:“你凑什么热闹!给我回来!”
他们已经坐在去往机场的出租车上,出租车飞快地朝前驶去,街道两岸阡陌纵横,在她们身上扫下一道道斑斓的光影,他坐的离她不近,可却第一次让悦颜觉得只要她一伸手,他就会在那儿。
沈子桥心平气和地跟李惠芬解释:“妈,颜颜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他们从杭州萧山机场出发,因为飞机晚点,耽搁了将近两个小时起飞,这两个小时足够让李惠芬通知到爸爸,爸爸打她手机劝她不要感情用事,离高考还剩几个月,奶奶的后事他会处理好。她坚持要去,爸爸急死了,又不敢在电话里骂她不懂事,只是说:“吉林这边有你姑姑和姑父,都怨你继母,说好不能告诉你,你来了能帮什么忙?奶奶走都走了,现在要紧的是高考。”
她朦朦胧胧地震动着,绞痛着,为父亲的无动于衷,为大人的情感原来都是这样锱铢必较。奶奶走了,他却只想瞒住她,让她心无旁骛地参加高考,一场考试比至亲的人还要重要。那一刻悦颜甚至觉得她是恨她的父亲,他太自私太无情,伤了她也伤了奶奶的心。
她说:“可是奶奶在天上看着我,她知道我有没有来见她最后一面。”
高志明沉默了片刻,终于放弃,道:“你在哪个飞机场下,我让你姑父过来接你。”
因为买的是两张超售的机票,她和沈子桥最后一个领登机牌,机场破格给他们升级到了头等舱。找到位置她倒头就睡,沈子桥要来毯子给她盖上,昏昏沉沉,大脑一片混沌,心里却很清楚,奶奶走了,这世上最爱她的人里少了一位。她挨着自己的手臂,根本管不住自己的眼泪,把脸埋在衣袖里,在几千尺的高空里,终于放任自己哭出声音。
她做了个梦,梦到吉林的大雪,扯絮丢棉似的一场大雪,看不清天和地的边界。她走在雪地里,跌了一跤又一跤,只想着要去见奶奶,大雪鹤唳,仿佛天人在锯天梯,头顶有东西往她身上压下来。风太大,割脸一样刮着,她走得精疲力竭,心里好似有野火在烧,五脏六肺都在锅里煮,她急得要死,身体根本不被她控制,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来不及了,要来不及见奶奶最后一面了。
急红了眼,她怆哭失声,从梦中惊醒,听见身旁有人在叫她的小名,她不情愿睁开眼睛,在梦里依稀有念头可以支撑她走下去,走下去就可以见到奶奶最后一面。可是只要睁开眼睛她就会回到现实,在这个现实里,她的奶奶已经离她而去。
沈子桥说:“颜颜,喝点水吧。”
悦颜恹恹地转开头,不想让他看见她的脸。没有一刻她像现在一样讨厌他,更加讨厌自己,不想任何人靠近,也不要任何人假惺惺的安慰。从来不可能有感同身受这回事,她不要别人的安慰,她知道,他们不可能跟她有相同的际遇,奶奶没了,只是她一个人的奶奶没了,所有人都好端端的,偏偏她的奶奶没了。
飞机上的她对沈子桥特别坏,可是下了飞机坐进姑父的私家车里,他却依旧一声不吭地让她靠在他手臂,就算前一秒心如磐石厌恨丛生,到了这一秒仍旧软弱的像将化的雪人,这一分这一秒,给她肩膀的竟然是沈子桥,可就算是沈子桥,她也没有力气推开他了。
他不大会安慰人,也或许清楚任何安慰都是隔靴搔痒,他把他的外套盖在她毛衣上,春末了,南北的温差还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