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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领会到了爱的真谛,在这方面,他无师自通。
在一个由蝉家族统治的夏天,祖孙三代蝉用高高低低的多重奏膜拜夏日风情,融入了一切细不可闻之声——风声、水声、呼吸声与其同频共振。然而邬抗的心跳声却常常跑调,尽管他待在树荫下的木屋里,离那群唱响奏鸣曲的蝉家族只隔一片薄薄的木板,任凭白胡子蝉爷爷、年轻力壮的蝉孙子如何纤夫般拉扯,仍然跑去最荒凉的边界,无人问津,异军突起。
邬抗穿着唯一的一件麻色西服正襟危坐在一张旧书桌后,西服是他爸从朝鲜战场回来镇里边发的,口袋上还标注了四个黄色的小字“战斗英雄”,有点儿旧了,两个垫肩歪歪斜斜的,弄得他因为扁担压出来的高低肩更加明显了。桌子下藏着两条麻杆似的腿,套着藏蓝色的确良面料的西裤,西裤本来是他老娘的,因为做大了,就捎给儿子了,儿子穿上就有点儿小,紧绷绷地绞在一起像揉不开的面团。他似乎有点儿预感。这不是他第一次相亲,却是他最紧张的一次。或许人人都会有这样的预感,在那些将决定人生方向的重大选择上,即便木讷如邬抗也或多或少有所知觉。他的汗珠像赛跑似的穿过寸发构成荆棘,在额前结盟,飞速地冲向他的麻色西服和的确良西裤上。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今天穿的衣服颜色都挺深,不会叫人瞧见汗水汹涌澎拜的尴尬。但他怎么就不想想,这样的大热天穿上这么厚的料子才是罪魁祸首。邬抗的脑袋已经不能正常思考,因为他屁股底下的汗水凝结成胶,直把他的脑子也糊住了。他直愣愣地盯着门口,开始背诵准备好的说辞:“这栋木屋始建于明末清初,以前是县衙门楼。建国后,这里被征为县政府用地,木屋就被当做干部宿舍……”接下来呢?然后呢?这里应该用问句,不然叫对方说些什么。
“你知道这栋木屋始建于什么时候吗?以前是用来做什么的?建国后,这里被征为县政府用地,这栋房子又用来做什么了?你不知道吗?你猜一猜?没关系的,猜错不扣分。”完了,这简直就是一场考试,而邬抗是最蹩脚的考官。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位穿着白底印蓝花棉质长裙的女孩儿站在门口,瞪着大大的眼睛,那双眼睛瞪得比戴着的眼镜还大,圆溜溜、亮晶晶,是盛夏里能滴出水的葡萄。
“你看过县志?”她说话的时候自然而然走了进来,坐在桌子对面。
邬抗羞涩地点点头,承认自己翻阅过局机关图书室里无人问津的县志。
女孩儿笑起来,脚跟在木板上轻轻踩着旋律,得意的宣布这天定的缘分:“我也看过。”
麻料西装像气球似的鼓起来,浮在邬抗的眼前,纵横的经纬变得稀疏,最后成了一片羽毛,再也不会使主人憋气;还有那绞在大腿和小腿上的的确良西裤,也被一阵莫名其妙的凉风吹直爽喽。邬抗的身体重新掌握了对自己的控制权,不用再屈就于这些不合时宜、不合身的外壳当中了。在遇到叶芝的这一刻,他的身体和精神获得了自由。
生而为人的两大主题是欲望和自由,欲望是天生的,自由是习得的,欲望多了便不得自由,自由过火欲壑难填,它们相辅相成、相互钳制,玩着跷跷板游戏。若一个人能在两者之间找到平衡,那便算得上幸福了。
在这个初雪的夜晚,美国大片携卷着□□裸的爱情来到小镇,叶芝看到不一样的生活里头一样的爱情,她触类旁通,从这一点爱情扩散到其余,甚至久远的未来。仓廪实知礼节,衣食足知荣辱。人们不再蝇营狗苟于眼前的丁点利益、斤斤计较于尺寸得失,物质的富足带来心灵的慷慨;在致富的道路上,按劳分配得以真正地实现,不再依赖权柄点石成金;为官的不敢愚弄群众,大家伙不会拿猜疑当饭吃。那一定是一个异常活跃、充满无限可能的世界。成年人学会思考,懂得取舍;孩子们追求内心丰满,追求他们与生俱来的天赋对他们的呼唤而努力不歇。哈,真好!叶芝的掌心积攒了一层薄雪,凉凉的,绵绵的。她尽力呵护这一团美好,虽然即将逝去,但在不远的将来一定会成为永恒。据说,这世界上没有两瓣完全相同的雪花。在不远的将来,所有人,像这天上的雪花,呈现独一无二的差异,肩负幸福的使命,落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邬抗为爱人的微笑而幸福地鼓掌。
“你懂什么?”
“我不懂,你懂就好了,你喜欢懂什么就懂什么。”
叶芝的脸在冰雪世界里擦上一抹绯红,可能是冻的,也可能是被邬抗暖的。她记得在女儿的童话书里看过这样一个故事:一位诚实的青年不得已娶了一个丑陋的女巫为妻,新婚当晚,女巫化作美丽的女子问新婚丈夫,我会法术,可以变成美丽的女人,但不能持续一整天,你可以选择让我白天变成美丽的女子,那样你比较有面子,也可以选择晚上变成美丽的女子,那样你看着我会舒服些;在你选择的之外的其它时候我就得是一个丑陋的巫婆。青年回答,请你自己决定吧。于是,丑陋的女巫决定永远变成一个美丽的女子,不,她原本就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因为她感受到了爱,爱是自由与宽容,于是,容光焕发。
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