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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是从“沼泽地”里走出来的,“沼泽地”旁、白家楼下是邬家。
哎,为什么有邬家?
少年皱了皱眉,跳下来关上窗户。楼下的邬家丫头开始练琴了,不,是打铁——跑调的音符是榔头的捶响,一声赶着一声,仿佛在赛道上奔跑攀比;嘶吼的歌声是猝火时的白烟,化作一双惨淡的手,抓着梳子倒拨毛发。
这个世界上,有美妙音乐就鬼哭狼嚎,有美少年就有野孩子,有城堡就有沼泽,有白家就有邬家……生来如此。白冰晖还没有意识到,一层薄薄的楼板上下两边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好比阿姆斯特朗和土著老人,他们之间的逸闻是建立在白种人对土著人的血腥屠杀驱赶的历史上的,人类的善良跨不过地域、阶级、种族、性别、财富、地位……
“铁匠铺”终于歇下来了。白冰晖知道,她要上来了!
她的脚步声像母鸡下蛋时的叫唤,“咯咯哒、咯咯哒”响彻整个楼道,最后被门锁的“咔哒”声夹断,两只鞋子沉闷地撞向墙角,一双肉脚丫子“咚咚咚”地在地上打鼓,最后盘进了沙发里,电视机被打开了,传来动画片的主题歌:“小邋遢,真呀么真邋遢。邋遢大王就是他,人叫他小邋遢……”
白冰晖叹了一口气,重重地合上房门,以此展示与她划清界限。
突然,动画片戛然而止,肉脚丫子重新开张,“咚咚咚”叮到他的房门前。
“冰哥哥、冰哥哥……”声音切切地从门缝里递进来。
“别……”白冰晖话音未落。
“好的。”邬玉志已飘到他跟前,眼巴巴地望着他。
白冰晖烦闷地望向窗外,无视对方的讨好,望她知难而退。但邬玉志瞬间被书桌上的彩色印刷的《科学故事集》吸引,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胖胖的脸颊在书页的抚摸中微微颤动,好像两颗嫩滑果冻即将从盒子里掉出来。
门锁温柔转动,空气里有无数根看不见的秋千飘荡,落叶的枯爽劲儿夹杂着蔬菜的土腥味儿浸染着整个房间,那个如水波般无声的影子挪到了厨房,锅碗瓢盆立刻发出雀跃清脆的叮当声,仿佛在欢迎它们的主人。白冰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十一点整,是叶芝阿姨来了,她是邬家的女主人,也是邬玉志的妈妈,更是自愿到白家来当免费保姆的第一人。随着白氏夫妇职位的升迁,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步叶芝的后尘,哭着抢着要来照顾白家的小少爷。但彼时,有且仅有叶芝一人,她总用“远亲不如近邻”来掩盖自己的真实目的。
邬玉志敏捷得像一只兔子,一只会引诱爱丽丝钻入兔子洞里的兔子,明明刚才还在看动画片,却立刻装出一副好学的样子挤进他的生存空间。他本想把邬家母女隔离在他的房间之外,现在,这个小骗子连这一丁点儿自由之地都要来占领。可恶!来啊!难道我还怕你吗!他鄙夷地瞧着这个野孩子,却将目光不自禁地集中到一串亮晶晶的“果冻”上,那串“果冻”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来来回回,像一根弹簧、又像一段秋千,最终“嘣”地一声挣开束缚,掉在彩页上,鼓动两下,像一颗透明的心脏;包裹着的平面里的动物和人物,通过这颗“心脏”得到了永生,正转着滴溜溜的眼珠子看闯了祸的小丫头如何给自己解围。邬玉志偷眼瞧白冰晖,见他呆若木鸡,便故作深沉地合上书本,把作案的双手背到身后,伸舌头舔了一把湿润的人中,泰然离开了案发现场。
厨房里的锅碗瓢盆中场休息,影子叶芝挪出城堡,来到白冰晖的房门口,变成一个忠仆倚在那儿,轻声道:“吃饭啦。”
邬玉志响亮地应了一声诶,却被那个谦卑的声音陡然削下来:“快去摆碗筷!”
邬玉志吐了吐舌头,巴不得离开“案发现场”。
“小冰,可以来吃饭了。”叶芝用一个成年不应该对小孩子用的谦卑面对白冰晖,然而这种谦卑不是基于她生性的谦和,至少不是出自真心。白冰晖是这样认为的,嫌恶地丢开被“果冻”黏住的图书。
小小的邬玉志正踮起脚攀着碗柜努力盛饭,白冰晖不耐烦地抢过碗和饭勺,给自己盛了一碗坐下。叶芝从厨房里疾步而出,责怪邬玉志做不好事,她捧起饭碗、轻轻执起筷,那碗筷便像敬业的演员,翩翩起舞,遮掩从后透出的两道“鼠光”。白冰晖浑身不自在,绷紧肌肉运气,定住每一根毛发,不让它们抖动或摇晃,不给敏感的“鼠光”任何讯息,好吃还是不好吃,都不评价。
“呼噜、呼噜、呼噜……”邬玉志把饭碗舔了个底朝天,“真好吃!”
她从凳子上跳下来,爬上灶台又装了一碗饭。
“只准吃丝瓜。”叶芝命令女儿。
“我还想吃肉。”邬玉志央求道。
“别把你冰哥哥的肉都吃完了。”叶芝护着那盆肉。
“那是猪的肉,不是冰哥哥的肉。”邬玉志分辩道。
叶芝瞧了瞧怀里的肉,又瞧了瞧桌旁的白冰晖,脸腾地红了,说错话了,“鼠光”闪烁,舌头打结:“哎呀,我知道你冰哥哥是猪……不,你冰哥哥吃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