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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冰心在玉壶
    作者:刘熵
    楔子
    明月高悬、乌云蔽天,两方对垒,暗影幢幢。
    急雨之下,化龙溪尤作困兽之斗,咆哮呜咽奔腾不息。
    今天是乙亥年(2019年)农历十二月初七,忌动土。
    巨大的机械怪物捶胸顿足,伸长机械臂打碎纤细的桥梁,捧起一根粗重的桥墩缓缓地吐到岸边,被急雨无情洗刷。
    那根刺眼的白骨扎在粗粝的桥墩里,像是扎在时间里的一把尖刀,给时代的伤口灌满水泥。人们集体陷入回忆,一个用水泥掩饰伤口的时代是多么伟大和悲壮,这根白骨即是她的注脚。
    一柄巨大的黑伞开在人群之外。普通的伞只有十二根伞骨,而这把却有二十四根铮铮铁骨,每两根绑在一起,撑得黑帆布油亮油亮,如一张海豹皮。识货的人一眼便能看出,这是一柄内陆城市少见的巨伞,通常是为对付沿海地区的台风暴雨所制。而今身在坛城,急雨前赴后继地撞向它,不过是小孩手里的拨浪鼓罢了。伞面岿然不动,笼罩着伞下那张如雕似刻的脸,散发着月的清辉;一双狭长的眼冒着冷冷的杀气,有南极冰川崩裂之势。伞如人、人如伞,均是刻意低调、却气度不凡。伞中人约莫是三十岁出头的男子,着黑皮鞋、黑西裤、黑羊毛呢大衣,长身宽肩,来头不小;他一手紧握伞柄举在胸前、一手攥拳垂立在侧,双手青筋毕露,仿佛一名忠诚的宣誓人,正努力克制着血管里奔涌着的滔滔热血。
    “嘭”的一声,挖斗在白骨前垂首,成为吊唁者,虔诚默哀。
    法医尚未出具结论,人们已经议论纷纷,小镇从来不缺秘辛。
    话说十五年前,有一个叫邬抗的男人失踪了,他当时是这座化龙溪新大桥的工程监理。
    有传言称,邬抗贪污受贿、卷款潜逃;没想到,十五年来,他一直被困在水泥里。
    雨声杀、杀、杀!定是冤魂心有不甘!
    黑伞晃动,几颗雨珠趁机冲破防护,打中伞中人清澈的脸颊,激起一串泪珠滚落。
    Chapter 1
    1994年,盛夏。
    翡翠般的树叶被骄阳镀上金边,熠熠生辉。
    人们用汗水和欢笑编织出了一个充满激情与幻想的年代。
    阳光静静地洒在书桌上,伴着夏日的暖风,随意地翻阅这本《科学故事集》:鲜艳的彩色印刷,少见的16K版面,硬装封面,定价32元;翻到第九页,下半版画着半个凹凸不平的月球,上半版记录着一名宇航员从航天飞机里走出来,正抬腿准备踩到月球的瞬间;这是一个关于阿姆斯特朗登月的故事,主要教育青少年勤奋努力;翻过来的第十页则画着茂盛的丛林,一片深绿浅绿中,一位白胡子老爷爷煞有介事地伸手指天,他在阿姆斯特朗登月前对他说,我们土著崇拜月神,听说你要去登月,请你帮我们跟月神带句话,好吗?阿姆斯特朗虽然不相信月神的存在,但他好心按照老人家的发音把那句话背下来。他问老人家这句土著语是什么意思,老人家说这是我们跟月神的秘密,不能说。回到航天局,阿姆斯特朗忍不住好奇,找来一位土著语专家,把老人家的话说给专家听,专家哈哈大笑,告诉阿姆斯特朗,那句话的意思是,请不要相信你眼前的人,他们只会来占领你的土地。
    阳光渐渐退去,暖风也安静了。
    十岁的白冰晖早熟地意识到这桩历史逸闻被安插在这儿的另一层含义,图书出版社不希望青少年被资本主义的表象迷住眼睛。这种担心真是纯属多余,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他会心一笑,合上被翻乱的图书。
    少年慢悠悠地倚在窗边,聆听夏蝉的音乐会。这些可爱的小东西不知疲倦地阅人悦己,吸进甘甜的树汁,凑出美妙的音乐,它们的一生纵使短暂,却是如此美好循环中的关键一环,流水不腐户枢不蠹,蝉的灵魂定有香气。少年将头伸出窗外,模仿蝉的姿势将鼻尖伸入轮序而生的肥厚树叶里,温润的绿染湿了汉白玉般的鼻尖,又仿佛一条小白船在碧波中涌向天空;一道道金光切削着少年的额头和脸颊,他用浓密的长睫筛着丰盈得要溢出来的阳光,然后让那些细如丝的金线缓缓落在唇上,那唇便不再是唇,而是夕阳中的两座山,山坡上浅浅的唇纹如落日中的山涧波光粼粼。时间原是个匆忙严肃的中年男人,在赶路时掬了这片山坡上的一捧清泉解渴,顿时醉了,仿佛时光倒流,回到美少年的窗前,欣赏着他静物般的美,不舍离去,但终究要离去,时间不等人,迈着凌乱散漫的脚步悄悄经过窗前;让这段悠闲漫长的时光再长一点儿,治愈今后更加漫长的人生。
    白冰晖撑起身子坐上窗台,摇曳的绿把世界分成一个一个不规则的多边形,散发着童话般迷人的色彩。在这些迷你王国里,一段影子如无声的水波周游列国,最终投向炙热的大地,渐行渐远,渐渐被蒸发。他望着它出神。肥厚的树叶下是一片被踩烂的树籽,连成一片、和着稀泥,像黑暗的沼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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