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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井会说汉语, 但骂人的词汇量有限, 翻来覆去不过“骗子”“混蛋”之类的词,从语言的流畅程度来看, 发出嘶吼的不是石井。
淳于扬关掉手电,与唐缈一起在黑暗中摸着山壁往前走,除了脚下轻微的水声外,尽量不发出一丝声响。这条甬道还是老样子, 曲折漫长,潮湿憋闷,时不时有狭窄的隘口,必须弯腰侧身才能通过。
不到一分钟,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淳于扬也骤然停步。
唐缈撞到他背上,问:“怎么?”
“死了。”淳于扬说。
“去看看。”唐缈简洁道。死人固然可怕,但比活人好打发,至少他不会跳起来把你的鼻子咬掉。
前方有光,集中而又稳定,来自战术手电,手电的主人——李——则无声无息地躺在甬道尽头、台阶底部。
他根本没死,至少还没死透,只是发不出声音,他在地上扭动着,翻滚着,踢蹬着,血红的眼睛望向洞顶,两只眼珠子在眼眶里剧烈颤动。
那不是生理性的颤动,也不是病理,而是物理,有东西从他的眼珠子里往外爬。当突破眼球最外层的那层薄膜后,那东西骤然收缩裹住整个眼球,将眼球往后、往里拉,然后那里便什么也不剩了。
他的皮肤、毛发,耳朵上的软骨、嘴唇上的黏膜均是如此消失,他的肌肉、骨骼、筋腱、内脏被腐蚀、吞噬、咀嚼,他被从内部蛀空了,只在表皮留下一个个深黑色的孔洞。
枪就在他手边,无人移动,却离他越来越远,因为他的手指正一点一点地萎缩,一截一截地消失,像是入水的气泡。
李没有中弹,周围也没有血迹,枪管还在发热,说明他刚刚开过枪,他射出子弹应该是为了阻止这个已经侵入了他的血肉的敌人。可惜他没能挽救自己,死得有些冤枉,除了把唐缈和淳于扬捆着装进棺材外,他下洞之后没做过什么非死不可的事,只能归结为运气不好。
没有气味,听不到哭嚎,一切都在静谧中进行,像是谁隔着玻璃拧开了搅拌机,当着他们的面搅碎一个活生生的人,然后那个人自始至终都在清醒地承认这份酷刑。
这实在不是人能够忍受的场景,唐缈和淳于扬不由自主地缩紧了肩膀,他们明白前两个人是怎么死的了,就是这么被蛀死的,原来蛊毒发作是如此的迅猛和可怕,先前的想象未免太单纯。
唐缈返身逃跑,扶着石壁干呕不已;淳于扬也逃了,没有人能够木然注视那些。两人并排站着,身后紧贴着冰凉潮湿的石壁,膝盖以下软得仿佛融化。
“他……”唐缈咽了一下口水,颤抖着出声。
“谁给他们下了蛊?”淳于扬问,“姥姥在洞里留了什么?”
唐缈答不出来。
淳于扬说:“你看看那些人的惨状,再想想姥姥去世时的样子,这是典型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谁也没落到好下场。”
唐缈打断:“至少那东西没有攻击你!”
淳于扬说:“我只是想找原因……”
“喂!”一个不期而至的粗粝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唐缈几乎被吓得跳起来,好一阵心慌腿软后才发现声音来自台阶上方。
“喂!喂!!”对方重复,“有人在说话吗?快回答!唐桑吗?唐!!”
出声的居然是石井,他还活着!
“你别动,我去看看。”淳于扬拦住唐缈,举起手电跨过李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抢先朝台阶上方走去。
台阶上很潮湿,没有血迹,没有搏斗痕迹,只有水迹和零星的弹痕。石井瘫倒在倾斜的台阶上,二十分钟前他还飞扬跋扈,如今只剩下一口气。
石井左侧肩膀上中了一枪,半边衣袖浸满了鲜血,眼睛血红,满脸是死亡来临时的惨淡灰白。
淳于扬看到他后警惕地退了一步,眼睛盯着他依然握枪的右手。
石井果然扬了扬手,淳于扬立即退后,躲到阶梯死角,并拦住刚刚追到的唐缈。
“喂,淳于桑。”石井开口,“给我个痛快吧。”
“什么意思?”淳于扬问。
“给我一枪吧。”石井居然把他的枪扔了下来。
枪在重力的作用下滑落到淳于扬脚边,他没有去捡。不会有人捡的,太奇怪了好吗?前一秒钟还要杀你的人,下一秒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