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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于扬说:“清朝中后叶就消失不见了,屋宅尽毁,族人搬迁,如今就算是最地道的老四川人也未必知道它在哪儿。” 唐缈表示困惑,“出什么事了?战乱吗?” 淳于扬说:“有可能吧。道光、咸丰、同治年间,江南一带兴起太平天国,烽火连年,打得十室九空,唐家堡可能就此覆灭了。” 唐缈有些失望,不再继续问。 淳于扬有意无意地说:“或许你们二百年前是一家呢。” 唐缈摆摆手,显得不感兴趣,托腮望着远处江面。淳于扬则望着他,口罩后面也不知藏着什么心思。 唐缈是个矛盾体,首先长相和个性不太搭,脸属于六朝金粉十里秦淮,心属于工人无产阶级;其次从小缺了点儿管教,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站起来时摇摇晃晃,坐下去时瘫作一团。 淳于扬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目前杂工,但我妈想让我接她的班,去当挡车工。”唐缈苦着脸说,“那就太要命了,我最讨厌车间里机器轰鸣,一听见我就头疼。” 淳于扬浅笑了一下:“你做挡车工可惜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淳于扬移开视线。 天气依旧叫人发晕,太阳升起后江面上水汽氤氲,湿热难捱,说是蒸笼、桑拿都不为过。 唐缈虽然坐在甲板的阴凉处,但依然觉得心口憋闷,皮肤黏腻,手中馒头吃了一半就再也咬不下去了,嘴里隐隐约约有些发苦,只好咕嘟咕嘟灌凉水。 他见淳于扬还是好好地捂着口罩,实在替他难受。 “等到了重庆,您这口罩都腌渍熟了,一定特别入味!” 淳于扬一愣,随后笑了,摘下口罩说:“只要你不介意我得过结核病就好。” 唐缈说:“不介意,林黛玉得的就是肺结核。” 说完这句话,他就下死眼盯着淳于扬的脸。 “怎么了?”淳于扬问。 唐缈说:“你长得像……” “像谁?” “像日本那个山口百惠的爱人,叫那个那个……” “三浦友和?”淳于扬问。 “就是他!” 淳于扬叹气,心想这孩子眼睛白长了,瞎得厉害,他非但不像三浦友和,甚至恰恰相反——三浦友和浓眉大眼,端端正正,带着纯真的少年气——而他的长相有些锐利。 其实唐缈只想夸他长得好而已,但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于是胡诌。 “那你长得像山口百惠。”淳于扬说。 听了这句屁话,唐缈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吃了豆腐,芳心大悦,竖起大拇指说您真有眼光,我妈也说我像山口百惠! 淳于扬忍不住要笑,他见唐缈一直喝水,但依然不解渴的模样,便从口袋里掏出一粒糖说:“这是我从南方买的,叫什么凉糖,夏天吃可以解暑。” 唐缈接过,拧开包糖纸扔进嘴里,咂了咂说:“有点儿苦。” 淳于扬说:“你没有去过两广地区吧?他们那里还卖凉茶,喝到嘴里就像中药汤一般,我个人感觉不但苦,且涩,简直难以下咽,但听说最解湿热……” 他一边说,一边看着原本背靠墙坐着的唐缈缓缓往下滑,最后脑袋滑到他的肩膀上,双眼慢合,睫毛微颤,又睡着了。 “……”淳于扬说,“第二次。” 他低声问:“唉,你到底要几次才能学会不吃人家给的东西?”
温度越发高了,一丝凉风都不见,四周仿佛下了火,灼热的太阳明晃晃地钉在东南方向。 船舱内只有一等舱天花板上才装有电风扇,二、三、四等舱内通常安置六到十四个铺位,却没有解暑降温的设备,比起闷罐来不遑多让。所以绝大多数旅客都挤在甲板的阴凉处,有的摇着大扇子,有的顶着湿毛巾,有的只能喘粗气。 淳于扬和唐缈所处的位置虽说不是最好,但也有那么一小块晒不到太阳的宝地,于是有些人连招呼也不打就蹭过来坐着。 淳于扬最怕人群,偏有个光膀子胖子硬挤在他身边,油渍渍、肥腻腻,还附赠刺鼻的狐臭。 淳于扬赶紧把口罩掏出来重新戴好,但已经晚了,浓郁的膻味径直钻进他的鼻孔,另他几乎立刻呕吐出来。他下意识要走,突然想起唐缈还在肩头酣睡,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当熏肉,未免太不仗义。 于是他从挎包里掏出一枚青绿的梅子,递给狐臭胖子,问:“哥们,吃吗?” 胖子说:“咦?现在这个季节还有梅子?” “我们那边高山上的,山下早没有了。”淳于扬说。 胖子接过梅子,连薄皮都没撕掉就扔进了嘴里,连说好酸甜,好吃,但只过了两三分钟,他就感到强烈的便意,急急忙忙提着裤子找厕所去了。 淳于扬松了一口气,把唐缈拍醒,说:“起床吧。” 唐缈揉揉眼睛坐直,迷糊地四处张望,看到淳于扬,又花了一会儿才回忆起他。 淳于扬说:“这才上午九点多,你就这么好睡?” 唐缈问:“什么?我睡着了吗?” “是啊。” 唐缈挠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