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惹君第2部分阅读
“你不愿意”老者呵呵笑了。“这点为师一向清楚,却总是妄想终有一日你会改变心意。”
“攸皇可代师父寻找传人。”意思是他仍是不愿继承衣钵。
“是啊。”老者点点头。“只可惜了你的天赋异禀。”
“攸皇只是个妖魔。”
“胡说凡夫俗子不懂你,为师岂会错辨。”老者慈爱地盯着他覆面的发。“攸皇要谨记一事,你的眼能见别人所不能见,此乃上天之恩泽,切勿自弃。”
“攸皇宁为凡夫俗子。”他语气中的厌恶,对的是他自己。
“既已不凡,何不善加利用、救世济民”老者仍不死心。
“攸皇无此胸襟,有负师父所期。”
望着他抿紧的唇,老者心中涌上怜惜之情。“为师不逼你,聪颖如你终会找着属于你的路。只是”老者顿下话,思索着该如何表达。“当年为师寻你,并非全是为了寻找传人,而是为了你乃为师的贵人。”
“怎么会”这事他头一回听师父提起。
“不论你是否愿为传人,持有天书者,这一生必遭逢一次生死大劫,需寻得命中贵人,逢凶化吉。”老者伸手摸摸他的头,当他犹如孩童一般。“幸好有你,为师才能活至今日。”
“攸皇不明白。”他不明白他何时替师父逢凶化吉了。
第2章2
他这总是将自己视为妖魔的徒儿,怎会明白他救了他多少回。“答应师父一件事。”
“师父请说。”
“顺从天书指示,寻找你的贵人。”
“倘若天书不指示”这种事,总有可能吧。
老者微微一哂,上天既给他如此天赋,绝不可能弃他于不顾。“若此,贵人自会前来与你相会。”他说得肯定。
“如何知晓来者是徒儿的贵人”
老者银白的眉微微挑起,注视着他的眸已失去往日神采。“届时,攸皇自会明白。”
“哎呀,当家夫人驾着马车离家出走了,当家的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坐在这儿发呆”
突来的话语打断了攸皇远扬的心思。
黑瞳稍移,睨了大剌剌进门的人一眼。“你要我去追”攸皇替自己倒了杯清茶,品着。
“当家的夫人,理当由当家的去追,别人代劳,成何体统”二当家君韶安攸皇身旁坐落,接过茶壶也为自己倒了杯茶。
“你在等着看戏”
“难得当家的是主角,这戏怎可草草了结”君韶安笑得不怀好意。“大伙儿全等着看后戏呢。”
“大伙若闲着,我可替大伙找事做。”他敛着眸,冷淡依旧。
“这事不劳当家的费心,有我替当家的效劳。”君韶安倏地凑近他,还刻意压低了声音。“不知当家夫人容貌如何”此乃大伙最关切之事,他当然也是如此。
“与你何干”
君韶安摸了摸鼻子。他就知晓问当家的这种事肯定会碰一鼻子灰的。但谁教他是众所瞩目的二当家,他不问,谁来问
“虽说我等无权过问,倘若当家夫人貌似天仙,咱们也脸上有光呀。”这理由是否太过牵强
“多事”攸皇啐了一声,仍是未吐露只字片语。
“唉,无端耗了我一颗疗伤圣品云露丹,这用药者的身分、长相我总会特别好奇吧。”君韶安用肘抵了抵攸皇。“我这一点小小的要求,不过分吧”
“我没见过她容貌。”
“什么”君韶安愣了下,他“诱拐”老半天所要的绝非如此答案。“她可是你的夫人啊。”
“你信”攸皇不答反问。
“是不信。”毕竟想成为当家夫人者比比皆是。“但你却与她寸步不离,所以我想她或许会是个意外。”
意外攸皇的黑瞳闪动。
她,确实是个意外。
意外地出现他面前,拿他当赌注;意外地挨他一掌,取走他的传家宝;意外地被她利用,散尽他千金;意外地与都翠动手,让她一直未愈的伤猛然加重。
奇怪的是,种种意外不但未让他感到厌烦,反而让他觉得有趣。
与她相处,心中便有种未曾有过的期望,似乎在等待着她下一步的惊人之举。
贵人自会前来与你相会。
当年师父说过的话此时再度涌现。他拧眉细思,平静的心湖因这话儿而泛起涟漪。
“再说,当家的不仅公然于大街上和姑娘搂搂抱抱,还任姑娘声声唤您夫君,这种种不寻常的迹象,当家的要我怎么想”君韶安说得有些委屈,有些不甘。
那百年难得一见的场景,他竟失之交臂真是可惜啊
“随你。”攸皇的回答跟不回答没什么两样。
不过,当时的他为何未将她推开武功修为极佳的他,又怎会让有伤在身的她轻易搂住
他性情冷漠,除了君韶安之外,无人敢随意近他身;他也从不随意让他人有近身之机。但素未谋面的她,为何总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贴近他
难不成只因她便是他等待的贵人
蓦地,他笑了。
惊鸿一瞥的笑柔化了他冷漠的半边脸庞,却稍纵即逝。
若此,她的离开,正是时候。
仰首饮下一杯冷去的茶,不知怎地,今日的茶,带涩。
“当家的。”君韶安唤住欲离开的攸皇。今日当家的神情,透着一丝古怪。
攸皇停驻门口,未回头。
“当家夫人留了封书信。”这当家夫人的称呼,君韶安还真不想改口呢。
“那绝非书信。”攸皇瞄了眼那署名“夫君”的书封,说得毫不犹豫。
既然要不告而别,她便不会留下只字片语。这是他对她的了解,一种说不上来亦无法解释的默契。
“哦”君韶安愣了下,“那当家的可要猜猜里头是什么”这样才有乐趣吧。
“猜中的报酬呢”
君韶安想了想。“当家的嘱咐的那件事,我会全权处理。”
“不论猜中或猜不中,你都得处理。”如此报酬,可一点也吸引不了他。
“我会心甘情愿地处理。”君韶安说得耍赖。
“心甘情愿吗”他勾了下唇。虽对他而言并无差别,但若能让君韶安心甘情愿,倒也不坏。“银票,千两。”
是吗君韶安赶忙开封一观。
“银票一千两”望着手中银票,君韶安脸上难掩惊讶。还真的让当家的猜中了世人传他拥有通天之能,莫非为真
“愿赌服输。”攸皇离开阁楼时,泼下了这盆冷水。
望着他伟岸的背影,君韶安不自觉地摇头叹息。
今晚,无月无星,无一丝灯火的街上,冷风飕飕。
漆黑的巷道里,叮呖啦、叮呖啦的诡异声响自远处渐渐传来,吵醒了一名七、八岁的稚童。
坐起身,男孩微肿的眼皮还挂着沉沉睡意,困睠的眸一张一合,似睡似醒。
那声响更近了。
揉揉眼,揉揉脸,男孩左右张的头颅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床旁的娘亲睡得好沉,似乎未让这奇怪的声响吵醒。
小心地从棉被里钻出,男孩下了床,攀上一张矮凳,将窗子开个小缝,趴在窗台上好奇地往外头望。
仔细凝听,那是铁链拖在地上与地上石板互相撞击的声响。然三更半夜,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何来铁链拖地
眨眨眼,睡意全消的男孩将整个头探出窗外欲瞧个仔细。
起初,那只是三团白白的朦胧影子。
随着影子的靠近,拖地的铁链声震得他耳朵嗡嗡鸣叫,影子也益发清晰。
“福同伯伯”男孩有些诧异地脱口唤着。他认出了走在最后的那抹身影。
那是巷口卖豆腐的老伯,总是会用剩余的豆渣做出美味的豆渣糕给他姐馋的好心伯伯。
大半夜的,伯伯不睡觉要上那儿伯伯的手上、脚上又为何铐着铁链
而走在前头的两人将铁链扯得太急,伯伯有好几回都快绊倒了。
“等等,别扯了,伯伯都快跌跤了”焦急的男孩忍不住对窗外喊着,这一喊,周遭的氛围瞬间冷凝几分。
“有人看得见咱们呢。”那两人停下了脚步,其中一人说话的声音彷如刀石撞击。
“还是个没长毛的小鬼。”另一人的声音则宛如夜莺哭啼。“由你来抹去他的记忆还是由我来”
“你去吧,今晚差事之多快把我给累坏了。”
“小鬼这么晚不睡还跑出来搅和咦”彷若哭啼的声音讶异地扬起。
“怎么”
翻阅书册的声音代替了回话,那人取出怀中书册翻得好快。
“抹不得。”他叹了口气。“也抹不去。”
“怎么会”另一人抢过书册观看。“是他”咭咭的笑倏然传开。“没想到今晚会碰上转世投胎后的他,待会儿我可要在阎王面前说一说。”
“走吧,先回去交差要紧,别耽搁了。”
“等等”见两人要走,男孩更心急了。“你们要带伯伯去哪儿”
“去哪儿”两人对望一眼,笑得阴森。“阎王殿。”语毕,三条人影转眼消失无踪。
“等等”
“攸儿,你在跟谁说话”床上的妇人翻身坐起,望着男孩的脸色有些发白。
“娘”男孩跳下矮凳、上了床。“方才有两个人用铁链将福同伯伯拖走了,娘快找人去救伯伯”
“你可看清那两人的脸”妇人瞪视着窗外的眼透着惊恐。
“看不太清楚。”男孩摇摇头。“他们的脸上彷佛被白雾笼罩着。”
“那他们可看清了你”
“孩儿不清楚。”男孩蹙起了俊眉,娘抓痛他了。
“碰碰碰”突来的敲门声让妇人吓得跳起来。
“攸家媳妇”门外的声音唤得急切。“攸家媳妇你快醒来,福同走了,快来帮帮忙呀”
福同走了妇人用着惊惧的眼神望着眼前孩儿,唇直颤。
“我马上就过去。”她回了话,声音抖着。而后她将男孩抱躺于床褥上,用厚重的棉被裹上他。“攸儿,你听好。”
“娘”男孩疑惑地望着娘,不明白娘脸上的担忧为何。
“答应娘,方才你所见之事绝不能向任何人提起,任何人都不许提”
“私塾的夫子也不行吗”他原本还想问问夫子的。
“不行”妇人加重了语气。“日后若有与今晚相同之事发生,也不许说出来,任何人都不许说,包括娘在内。知道吗”
“娘也不许说”他抿起了唇,不明白娘的用意。
“不许”妇人严厉的口气吓得男孩有些慌了。“快答应娘”
“孩儿答应娘,从今而后绝不向他人提及今晚或与今晚相似之事。”他立了誓,为了让娘安心。
不舍地,她将他紧拥入怀,眼角的泪水被她偷偷拭去。
“嗯,这才是娘的乖儿子。”
第3章1
鬼族,隐匿于与世隔绝的深山中。
并非族人相貌似鬼般恐怖而名之,而是以族人神出鬼没、踪迹难寻而得名。
鬼族人从不与外界往来,世代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除了族长之外,谁也不许未经允许擅自离山,纪律甚严。
鬼族的房舍皆沿着奇岩巨石而建造,依山傍水而立的楼宇虽称不上华丽,却也精致典雅。
一处筑于高崖上的阁楼中,一名红衣女子正只手撑额靠坐窗台上。
她的身形窈窕,凹凸有致:她的倚姿慵懒,模样妩媚。
此时,她黑白分明的杏眼正遥望远方,却无视一物,只是任着思绪飘忽走远,神情怅然若失。
仔细瞧这女子,面若桃花、明眸皓齿,虽无惊为天人之姿,却有勾人心魂之貌。
尤其是她那一双似水眼眸,带着一点柔媚、一点清灵、一点娇气与一点淘气。那双彷佛会说话的眼,任谁瞧了皆会忍不住深受吸引、牵动。
“族长,我是鹊儿。”
门外,一名唤鹊儿的ㄚ头在外头等着。她不甚安分地将脖子伸得长长的,耳朵也几乎贴上门扉的镂花,只怕漏听了族长的叫唤。
“进来。”
这两字令鹊儿欢欣地露齿一笑,随即推门而入。
“族长,有您的东西。”一入门,鹊儿没多想便冲往窗户边,立于巫绯语面前。
并非她料事如神,而是光听族长那有气无力的嗓音也知晓,此时的族长正坐于窗前发呆呢。
“何物”巫绯语问得意兴阑珊,停留于窗外的眸光,一点也无收回的打算。
她想,她一定是病了。
若非病了,她怎会对凡事皆不感兴趣
若非病了,她怎会时常望着窗外失神
若非病了,她怎会乖乖地待在房里,哪儿也不想去
这病灶到底是何时种下的她不只一回这么问过自己,然而总是得不到答案,或许,她该找个大夫来替她瞧瞧才行。
“您打开瞧瞧嘛,是从族外的哨站送来的。”鹊儿将手中锦盒捧到巫绯语眼前。“听说有位公子指名要给您的。”
勉强收回落在远处的眸光,巫绯语懒散地回眸一望。
好眼熟的东西巫绯语杏眼微瞇.她在哪儿见过
那锦盒,长五吋、宽三吋,盒身包裹的锦不织工细腻,盒盖中央绣的那朵牡丹栩栩如生,让人惊艳万分。
那牡丹,品种特殊,花型特别,并不常见。但她却见过。
是在哪儿见过呢她凝眉细思。
玉馔楼这三个字没由来地突窜进巫绯语脑中,搅得她心头一乱。
扰乱她的,非玉馔楼本身,而是那玉馔楼的主子。
那平时不说话,一开口又没几句好话,性格偏冷不讨喜不说,还遭她戏弄过的男子此时送来锦盒,是何道理
“族长,快打开瞧瞧嘛。”鹊儿的眼紧盯着锦盒不放,她可好奇死了。
毕竟这不曾有外人踏进一步的鬼族,今日竟有人特地送礼来,还指明了要给族长此种破天荒的大事,教她如何能不好奇。
况且,这礼啊,光是盒子已如此精致,更遑论里头的东西了。
睨了鹊儿一眼,巫绯语神情有异地伸指掀起盒盖。
一抹红映满了两人的眼。
“红色面纱”鹊儿欣喜一叫。“色泽真美。”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却又让那细致的触感所惊。“天啊这一定是出自天衣坊的蚕丝面纱,是不是,族长”
真是他巫绯语困惑了。
“可知晓那位公子的模样”
鹊儿想了想,转述着听来的话。“听说生得高大挺拔,不仅一身玄衣,手里还握着一把黄铜骨扇。”她顿了下。“更奇特的是,公子脸上”
“戴着白瓷面具。”巫绯语接续了鹊儿的话。
“族长识得那位公子”鹊儿睁大了眸。
“不识得。”她神情稍变。有些喜、有些怒、有些怨,也有些愁。
“呃”巫绯语的回答出乎鹊儿意料。“那这面纱”她正想替族长好好收进梳妆台里。
“退回。”她的口气有着不易察觉的羞恼。
“退回”鹊儿又愣住了。“可哨站的人说了,若族长不收这礼,便便”糟糕,她说不出口啊。
“便如何”
悄悄觑了族长一眼,偷偷咽了口口水,鹊儿一脸为难。
“说。”巫绯语的眸紧紧锁在鹊儿脸上。
“便随便扔了。”后面这几个字,鹊儿的声音可是微弱得几不可闻。
“什么”闻言,一股火气直冲上巫绯语脑门。“该死的攸皇送个可以随便扔了的礼给我,把我当成什么了”她从窗台跃了下来。“随便扔了”她愈想愈气。“一个要价几两银子的面纱,竟然说随便扔了挺阔气的嘛,挺挥霍的嘛。哼早知道他是这种财大气粗之人,一年前就不该还他千两银票了”
巫绯语这一番话听得鹊儿一愣一愣。
看吧,族长果然识得那位公子的,可为何偏要说不识得
她鹊儿虽称不上聪明绝顶,对男女之事也是一知半解,但至少“不对劲”这样的异常状况,多少也分辨的出吧。
“族长,真要扔了这面纱”等候半晌,鹊儿不怕死地试探着。
“怎么舍不得”巫绯语没好气地反问。
“是舍不得。”鹊儿诚实点着头。“若族长真要将它扔了,可否赐给鹊儿”并非她“勤俭持家”,而是这面纱如此美丽,扔了多可惜。
口一张,“好”这个字却怎么也无法自巫绯语口中挤出来。抿抿唇,她伸手一把抢走锦盒,似乎真怕让鹊儿给要了去。然抢到手之后,又怕让鹊儿误会而佯装不甚在意地将它扔向床铺。
“我得留着它,好同他算账。”她双手环胸,气恼着被他耍弄的自己。他,是否也算准了她的舍不得
“族长之意是要去见见那位公子”鹊儿的好奇与兴奋挂满了脸。“哨站的人已将公子安排在十里外临镇的客栈里头,鹊儿陪族长一同前往,可好”她也好想见见那位奇特的公子。毕竟,能让族长发这么大的火,还让族长收下礼物者,她可是从来也不曾见过呢。
而鹊儿这一问竟让巫绯语的心莫名地慌了一下。
撇开脸,她刻意不去看鹊儿期盼的眼神,也刻意忽略鹊儿脸上那似有所觉的猜测。
她重新坐回窗台,重将眸光望向远方。彷佛这段插曲不曾发生过,一切一如往常。
而后,她冷下脸,压下嗓音,给了鹊儿一个答案。
“不见”
他,走在一团浓雾之中,伸手不见五指。
缓步而行,不躁进也不迟疑,他一步一步地顺着自己的步调而行,依着自己的直觉而走,丝毫不紊。
“快用你的左眼吧,用你的左眼才能找着出路。”
“你死定了,你就要死在这儿了,你还不快想想法子”
“你走错了,前头便是断崖,无路可走了。不信,用你的左眼瞧瞧。”
“用你的左眼看看我吧,我可以为你带路的。”
“”
一路上,不断有声音于他耳边低喃干扰,他却充耳不闻,也未曾回应过一句。
自从遇见师父之后,他才知晓他那异于常人的左眼是可以“封”起的,自此他不再用左眼看这繁华人世。
只可惜了你的天赋异禀。
他不明白师父为何总是如此认定,他只知晓师父口中的天赋,连他娘亲都被迫离他而去。
“天赋异禀”半晌,他开了口,说的是对自己的嘲讽。
说穿了,不过是师父用来安慰他的说词罢了,亏他还一度当真了呢。直至邻舍孩童那一句无心的“妖魔”才让他彻底认清了自己。
思及此,他止住了步伐不再前进,甚至闭上眼,席地而坐。
带着凉意的雾气缭绕于他身旁,湿润了他的眉发、衣衫,他依旧静坐不移,稳如泰山。
“你找死不成”一声娇叱不同于先前的低喃于他耳畔乍响。
找死他玩味着这两个字,轻抿的唇勾起一抹嘲弄的笑。
依他命格,若能轻易随便找死,他倒也乐得轻松。
“你说话啊,攸皇”见他不作声,来人的口气更不悦了。
淡漠的神情不变,他缓缓睁眸。
立于身前的她犹如他记忆中一般,红衣依旧、香味依旧、窈窕依旧。
“贵人相助,有惊无险。”文不对题的,他竟如此回她。
“什么”没料到是如此答案的她,愣了下。
“临行前,我得一吉签。”他静静与她对望,不闪不躲。“此行,死不了。”
“哪个敛财的寺庙给你的吉签”她微恼地哼了声。“随便一张签诗你便信它”
“信。”
他的回答令她的眉高高挑起。
“该死的”她气得跺了下脚。“那你的吉签可有告知你如何走出一条生路”
她的挑衅明显且直接,此时看在他眼里,听进他耳里,却比任何言词都令他欢喜。
向来平静无波的眸里闪过了一抹笑。“你忘了我方才说的,有贵人相助。”
“你”面纱下,她的唇已被她咬得泛白。“好,那你就继续在这儿慢慢等你的贵人来相助吧”
语毕,她说走就走,毫不犹豫。
不疾不除地站起身来,慢条斯理地拍了拍沾在玄衣上的尘土,他迈出步伐,尾随而去。
可没行几步,他却足下一顿,似乎踢中一柔软之物,令他驻足俯身查看。
那,是个人。
一身红衣飘飘,一头黑发披散,静默不动、了无生息的女人。
手一触,温热腥红随及沾满他的手。
眸一转,直挺挺插在女子背上的匕首让他那未让面具遮去的半边脸庞,瞬间刷白。
“巫绯语”一声惊唤不自觉地窜出了他的喉,扰人白雾瞬间散去。
“族长”拿着干净巾帕站在一旁的鹊儿吓一跳地连忙退开一大步。“公子怎么了”
“不碍事。”巫绯语神色镇静如常。嘴上说得轻松,然握着攸皇的手却片刻不离。“鬼林的白雾瘴会让人看见或听见心里头最害怕之事。”
“喔。”鹊儿似懂非懂。“可公子喊了族长之名”
瞄了眼鹊儿脸上那怪异的表情,巫绯语顿时明白这可恶的ㄚ头竟然话中有话呢。
“他应是怕我吃了他吧。”
“吃了”这是何意鹊儿惊讶地扬高语调。族长所说的可是她心中所想
“是啊。”巫绯语煞有其事地点头。“不过,他将我想得太随便了。”
“是啊,是啊。”鹊儿忙应和着。“族长怎么可能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就算要吃了他,也得在他清醒时,昏迷不醒之人办不了甚么事的,那样多无趣。”巫绯语干脆说得明白些,误导得更深一些。
“什什么”鹊儿嘴巴张得好大。
“你说,他为何闯进鬼林”巫绯语话锋一转,不再对“吃”这件事多做解释。
其实,她挺好奇的。好奇依旧陷入昏迷的他,于梦中到底见着了什么
“鬼族订有一个规矩,凡闯过鬼林者,可向族长提出一个请求。”鹊儿猜测着。“公子会不会有求于族长”
“有求于我”她面纱下的唇,染上一抹兴味。
说实在的,她想不出他有何事求于她。
瞧瞧他,虽身在江湖,却不与江湖人来往;虽拥有颇富盛名的商行,却鲜少人知晓那商行归他所有。
一年前她与他交手的时日虽不长,她却明白了一件事他这个人啊,根本就无欲无求,冷淡得可以。
若非当时她脸皮厚了些,心机用得稍稍多了一些,她恐怕还无法跟他说上一句话呢。
这回他若真有求于她她抬眸注视那未让面具覆盖的半边俊美脸庞。
那可难办了。
“你说,他离鬼林边境还差一步之遥,这样可算是闯过了”她轻声问着鹊儿,唇上的笑意更深了。
“当然不算。”鹊儿公正评论着。鬼族人是不说谎的。
“是吗”巫绯语唇上的笑已染上眉眼。“那么这事由你来告诉他。”她松开一直紧握不放的他的手,站起身来。
“啊我”鹊儿如梦初醒。
“由第三者来做评断才公允,不是吗”她心平气和地开口,定偷偷将原本白皙无暇此刻却通体泛黑的手藏进袖子里。
“可可是”
“鬼族之人从不说谎,你说的话,他会信的。”巫绯语找了能增进鹊儿信心的话安抚着。
“可公子还昏迷不醒呢。”鹊儿设法推拒。“我是不是可以”
“一刻钟后他便会清醒,你在这儿稍候片刻。”她适时地打断了鹊儿。
“啊。”鹊儿又哀叫了声,无力地垂下双肩。“咦族长您先别走呀,你走了,我怎么办啊我我族长”
放眼望去,哪还见得着巫绯语的身影
方步出房门,攸皇便让眼前景象夺去所有目光。而那,不过是一般乡村百姓每日所过的平凡生活。
于田里工作的壮年、看顾羊群的孩童、制做干粮准备储冬的妇人,和在休耕的稻田里砌土窑烤地瓜的老人与稚童
如此场景,随处可见,然于每个人脸上所显露的真诚与满足的笑容,却如针一般扎入他的心。
身一震,攸皇伸手按压住胸口,黯黑的眸中闪过怔忡。
原来,他的心还会感受到疼痛
看来,他仍是高估了自己,误以为自己沉寂多年的心早已是刀枪不入的铜墙铁壁。
呵。
淡淡地,他笑了,笑得苦涩且会晦暗。
远远,一小小身影双手将某样东西紧紧护在怀里朝他不稳地跑来。
小身影跑得慢,凹凸不平的路面总是阻碍着她,但她总是努力地抬高脚,坚持地跨出一步又一步。
终于,只差几步她便可至他身前,她开心地笑了嘴,不料下一步却整个人扑跌在地,手里的东西滚啊滚的,反而先她一步来到他脚旁。
突来的意外,让远处注视着小女娃的老婆婆们不自觉地叹呼一声。
眸一垂,映入攸皇眼帘的是一颗冒着烟也沾满泥的地瓜。
“啊。”趴跌在地的女娃还不及爬起,水汪汪的眼便急着找寻地瓜下落。
一见着地瓜的惨状,不知是因为跌疼了还是因为不甘心,她紧抿的唇扭曲了,悬在眼眶的泪终于落下。
“族长姐姐说不能浪费食物的。”她抹着泪,说得抽抽噎噎。
眼前一切,远在他的预料之外。对此,他竟感到有些困窘,有些不知所措的慌乱。
蹲下身子,他让自己与小女娃拉得近一些。“这是给我的”
他询问的声音虽然平静,却难得的不带一丝冷意。看来小女娃的行径让他的心暖化不少。
“枫姥姥说,客人要先吃,福儿才可以吃。”小女娃看着拿在攸皇手中的地瓜。“可是它沾了沙,不能吃了。”小女娃的小嘴扁了扁。“福儿浪费食物,会挨族长姐姐打屁股了。”
第3章2
族长姐姐是指巫绯语吧。攸皇轻抿的唇悄然一勾。
“族长姐姐在哪儿我来同她说这不是福儿的错。”现下的他可是在利用小女娃的纯真
“族长姐姐在睡觉。”
在大伙忙着干活时睡觉攸皇不免怀疑。“你的族长姐姐真会偷懒。”他用话套着。
“族长姐姐不偷懒的”福儿脸上有些不悦,谁也不能说她族长姐姐的坏话。“枫姥姥说族长姐姐身子痛痛,需要休息。”
身子痛攸皇垂眸细思。换句话说,受伤了
“族长姐姐在哪睡觉”
“那里”她伸出小手指着山壁上那毫不起眼的阁楼。“枫姥姥说不能吵醒族长姐姐。”她皱着眉头说着,心里想着何时才能听族长姐姐同她说故事呢
“是吗”仰首一望,他幽静的黑眸闪动。若非有人指点,确实不容易找着她的所在。
“客人大哥哥。”福儿怯怯地唤了声,如此撑呼乃她自创。“福儿去换一颗地瓜,去去就回。”
“不需如此。”攸皇回得直接。
只见他自怀里取出一条白净帕子放在地瓜上,修长手指轻轻转了转,拿开帕子时,沾沙的外皮已全数剥去,只余下黄澄澄的地瓜。
“哇”福儿眼睛一亮,欢心地拍起手。“好棒哦,客人大哥哥好厉害”她的小手握上他的手,催促着:“客人大哥哥快吃吧”如此一来,待会儿她也可以开动了。
望着她热切的眼,攸皇竟如她所愿地张嘴咬了一口。
温热依旧的地瓜一入口,不但暖了他的嘴,还让余温不断散至胸口心窝处。
他,竟让一名小女娃触动了心
凡鬼族人皆有此魔力抑或是凡与“她”有牵扯之人皆能轻易触动他
“枫姥姥客人大哥哥已经吃了,福儿也要吃”一见攸皇动口,福儿拔腿便往枫姥姥所在之处奔去,充满欢喜的呼喊传遍整个稻田。
剎那间,也传进了攸皇心里。
“呃公子”
一开房门,喜儿便让伫立于门口那只能瞧见半张脸的俊逸男子吓了一跳。
“我想见族长。”攸皇的嗓音低低沉沉,说出口的请求不似请求,倒有点命令意味。
他静立不动,既不前进也不打算后退,只是巧妙地挡住了喜儿。
手里端着没被动过的早膳,喜儿脸上抹过了然神情。他,便是鹊儿口里成天说的公子,族长别扭地不愿承认相识的男子吧。
这下可好了,人都已经找到房门口来了,她能怎么办
“族长不能见公子。”
“还未清醒”攸皇冷沉的眸冷冷盯着喜儿,似确认、似怀疑。
“是。”喜儿的身子不自觉地颤了下,那眼神冷漠得令人难以亲近。
“我等她。”
他让了路,身形微晃,眨眼间已坐上楼台栏杆。轻倚着廊柱的身躯似一朵凝聚于此的黑云,飘飘然地,似随时会飘走,也似随时会下起一场大雷雨,令人捉摸不定。
等喜儿皱起了眉。那便是不走了,那怎么成
“在我清醒前,早早将他赶出族里。”昏睡前,族长是这么交代的。
“那位公子是族长救回的,若要将他赶走,族长又何必出手相救”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不知晓”巫绯语斜睨了喜儿一眼。
“知晓。”喜儿点了下头。“但族长也说过了:我巫绯语只会使毒下蛊,从不救人。”
“我这么说过”巫绯语扬高语调耍赖着。“那你肯定听错了。”
“族长”
“总之,我醒来后,别让我见着他。明白吗”巫绯语插口打断喜儿
听,她绝对是听明白了,可该怎么做才好
“公子。”她待他回眸之际方继续道:“族长说,公子若醒来,身子便已无碍,小的会派人护送公子离开。”她说得可够委婉
“急着赶我走”他平缓的语调无高低起伏,莫测难猜。
“不不。”喜儿解释着:“咱们鬼族从不接待外人,这回公子是例外。”这倒是事实。
是吗攸皇扯了下唇。他倒想瞧瞧鬼族对他到底有多“例外”。
“我不会走。”他这话绝非挑衅。“除非巫绯语亲口赶我走。”
他是坚持非得见族长一面不可就是了喜儿的眉皱得都快连成一直线了。
看吧,她就说她做不来这种事嘛,现下好了。
说,她说不过人家;动手,依他方才展现的身手,她恐怕连他的衣角也摸不到边唉,她认输了。
“公子在此稍候,喜儿马上回来。”她还是先将这原封不动的早膳送回灶房,再好好想一想该怎么办吧。
“水给我水”
喜儿前脚方离开,房内便传来巫绯语的呼唤。
那声音断断续续、似有若无,微弱得几乎无法让人听见。
眸稍抬,他没让心中的犹豫耽搁,身一动,人已下栏杆推门而入。
倒茶、欺近、掀帘、扶背、喂饮,他的动作流畅,举止优雅,彷佛早已习惯此事,熟稔异常。
“嗯咳咳”口干舌燥的巫绯语喝得急了,一口气顺不上来地咳着。
拿开水,他替她拍了拍背,如湖水般清透的眸在她未蒙面的白皙脸庞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蛊后巫绯语。
这名,多年前他已听闻,多年后她的声名更炽了。
神出鬼没、性情古怪、相貌成谜的她,一度于江湖中引起马蚤动。他私以为,既是一族之长,又已成名多年,此人年纪必不小,岂知,他根本是错得彻底。
他,早该想到的
“当家的,今日我方得知一则惊人消息,您可愿听它一听”一年前,君韶安神秘兮兮地挨近他,说得小声。
他未答,也未予理会。因为就算他说不愿意,君韶安也会照说不误。
“听说蛊后巫绯语是封御上的师妹呢。”他用着惊讶的语气开口。
看吧。攸皇不动声色地将书册翻页。他一直不解像君韶安这种急性子,何以偏偏能将他的商行打理的有声有色
“封御上是谁,您知晓吧就是人人所称颂的那位神医。”君韶安自说自话。“真不可思议,明明同门,一位是神医,一位是蛊后;一位救人,一位害人。难不成是说好的”
久久等不到攸皇回应的君韶安,满腔热血一下子让水给浇熄了。
“我说当家的,我说了这么多江湖消息,您好歹也应一声嘛。”君韶安垮下了脸。“跟您说话真是没劲,再大的消息也如同家常便饭般普通了。”他的埋怨更深了。
“她可害到你了”
“什么”当家的话没头没尾的,害他一时反应不及。“喔,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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惹君第2部分阅读在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