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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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形形色色各样的人,她把他和向远放在门诊大厅,嘱咐向一看好向远。
    向一那个时候总是自信觉得他是能照顾好向远的。
    毕竟,他的弟弟那么乖,又依赖他,所以不管他在哪里,向一总是自信的想,我总能找到他。
    可他那天太过自作聪明了一回。
    他在门诊大厅等了奶奶很久,仍不见她取药回来,向远在椅子上脸颊红红的皱成一团,他焦躁且无可奈何,于是和向远承诺,“你等哥,我去找找奶奶,一会儿就不难受了。”
    然后他就走了,丢下独自一人溺在人群里的弟弟。
    他总想,那么黏着他的笨蛋弟弟,一定会乖乖等他回来。就和以前他和向远一起玩捉迷藏,他玩累了,耍赖不肯找他,坐在家门口那颗很大的桂树下,向远总是藏了很久,最后自己躲得脏兮兮脸上蹭着煤灰,出现在向一面前。
    他会皱巴着脸,委委屈屈的质问向一:“哥,你怎么不来找我,我藏了很久……”
    到时候他一定会教训他,幼稚的小孩子才玩这样幼稚的游戏,我才不是小孩子。
    是他小看了他的弟弟。
    那天所有人都疯了一样的,找了向远很久。向一被他爸打了一顿,那个酒鬼的妈也回来了,留着眼泪嘴里流出很多无味的假话。
    向一等了向远一整个晚上,抱着他和向远生日收到的那个生日礼物的皮球,想起出门前,向远还挂念着医院回来之后要和他一起玩。
    谁也没找到向远,第二天一早红日爬上阁楼的时候,街坊四邻开始关切的来打听向远的情况——打听新的茶余饭后的谈资。
    向一藏在阁楼的床上,毛巾被里向远的温度早就散的彻底,他唯一的光亮熄灭了,生活一片旷野,剩下阁楼窗户望出去的苍苍的无数灰的红的屋脊
    六岁是他和向远度过的最收获满满的生日,体会过团圆,惊喜,然后再学会失去。
    他失去了向远,在此后的漫长的十余年的光阴里,他失去了他。
    过去,现在,她全都不要了,但将…
    5.
    “向家那孩子,真有出息。”
    十八岁那年向一考上Z大临床,本硕连读,八年。
    而离开这个家,向一用了十二年。
    弟弟走失后,第二年,他那酒鬼妈就跟了个富商,富商说要娶她,带她下海,她喜极而泣,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拥有另一种人生——不再有争吵,暴力,气恼,为难,贫窘的,她梦想中全新的人生。
    于是她毫不犹豫就回来和向一他爸离了婚,分文未拿的在向一爸爸后知后觉的暴怒里,利落的滚出了家。
    ——这分文里,自然也包括向一,她从未在意过的,从她身体里剥离而出的,她唯一的骨肉。
    向一那年七岁,却早在一年之前向远的走失里,便也学会了隐忍,克制,不动声色。
    那晚是他见过他妈的最后一晚。
    那个女人回了家,给他买了很多文具和书,好像一下子又重燃了母亲本色,她对向一说,“儿子,你要好好读书,别和你爸一样,一辈子囿在这个家里,只能做个窝囊废。”
    她的语气里是一种全然的,新的自由和跋扈的快乐。
    自记事起,她对向一鲜少有过这样的温情和陪伴。
    向一和她坐在庭院里,她打燃了火机,点上残烟,橙黄色的火灼烧纸卷,在烟草焦糊的细微声响里,火光照亮她的脸。
    她仍是美的,天生的好骨相,又带着些许磨砺太久底层人生之后决绝的想冲出牢笼的期待和颤抖。
    过去,现在,她全都不要了,但将来是好的。
    她坐在向一身边,同他一起,在旧式衖堂房子的四方庭院里,她把手臂高高伸起来,伸得足够高,高到未来的院子之外,让那边的她无限接近的浩浩地风,通过她的头发,吹拂在向一的脸上。
    当晚她就走了。
    留下睡前在向一额角落下的一个吻,还有一句“别丢下他,他是你的弟弟,他只有你了”的话
    第二天快天明的时候向一就醒了,破晓前入梦,他在居住区喑嘎的鸡啼里梦到了弟弟。
    “哥,别丢下我。”
    梦里的向远这样和他说,带着委屈,恐惧,他祈求向一,却每一声在向一耳朵里都像质问,质问他为什么丢下自己离开,带着无尽的梦的牵痛。
    谁都有罪,他丢下向远,而他妈丢下了她曾经的一切。
    向一那垃圾爸极其迟钝,两个星期之后,才发觉事情不对。
    ——他的女人跑了,丢下所有,不顾一切的逃离开以他为业障的这座牢笼。
    他又发了脾气,他只会发脾气。奶奶护着向一,于是他的窝囊气就只好发给了家里的所有物件。
    向一的墨水瓶被他砸到墙上,蓝水淋漓的在白色瓦墙留下一大块渍子,那是他妈临走前给他买的,他没给过向一,于是就要窝囊的全部毁掉。
    向一缩在客厅角,等待一切暴戾过后,生活重回的平静与黑暗。
    他在巨大的声响里,想到了那晚在院里,他妈在他身旁的那个笑和那晚吹拂在他眼皮上湿热的风。
    必须离开这。这样的想法出现,印刻在他的大脑,必须要用自己的方式离开这儿。他要找到弟弟,重燃他生命的旷野里那束唯一的光亮。
    向一默无声息的过了十二年这样的生活,他小心的把他的灵魂装在一个小小圆圆的白瓷的壳里,这层壳硬冷,雪白,无情。
    他把自己严丝合缝的藏起来,鲜少感知生命,但好在也亦无疼痛。
    十六岁那年他爸入了狱,原因是欠债不还,追债找到他讨打的时候,他反抗,误伤捅死了人。
    对方家里有背景势力,他一下子,因为故意伤害致死罪,被判了二十年。
    垃圾爹锒铛入狱,向一终于有了平静的生活,却也终于再没有了家。
    也不全对,于向一而言,或许从向远和他妈走了的那天开始,这里就再也不是家了。
    那之后,他和奶奶失去了所有的经济来源,但向一成绩好,县里唯一的高中把尖子生当国宝,奖学金和贫困补助全数都给他,倒是也就这样熬了过来。
    十八岁那年高考,出成绩那天他睡过了头,他又梦到了,自他爸入狱之后再未在他的梦中出现过的弟弟。
    向远长高了,肩膀宽阔,身格挺拔,他找到了回家的路,逆光站在衖堂屋子的院门外,看不清面容,只是眼角的痣格外明亮,曜黑的点缀在他和向一颊边同样的位置。
    他喊了向一一声哥,他说好久不见。
    紧接着就,向一被老师跑到他家猛烈敲门的声音吵醒。
    他家里没电话,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年轻老师气喘吁吁从学校宿舍跑过来,颤抖不定,甚至因为太用力手里那张纸被捏的皱皱巴巴带着汗渍,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他笑着,模样仿佛和那晚见过的的在母亲脸上的表情无差。
    只是这次主角换成了自己。
    逃出去了,向一对自己说。在无数的泥沼里挣扎沦陷之后,生活赋予了他稀有的幸运。
    报Z大不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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