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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很快津滇发现了蹊跷,我们两个吵起来,互不退让。从此开始愈演愈烈无法收拾,兄弟倒像仇人,只能分开数载,临江不见。
    而后我初历天衰一夜白发,那日心中惊惧,仍然依照约定吹埙唤他。连续月余天天吹奏,他一次都没有回应,我便也再也没有吹过……”
    这唤不来人的乐器是个哑巴,不能发声的乐器是废物。
    岚间把陶埙放回怀里,不看了。
    “再后来,上一代杉弥告知了津滇,他就用空舟送了封信回来。说我若身中天衰,定是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有辱仙位德行……他叫我自检,叫我向东皇太一跪坐八十一日求赎……明明他是我的兄弟吧?为何说这样伤我的话?……于是,我来投奔岱耶……罢了,后面的不想提了。”
    岚间说完,停在天葬林里闭上眼睛,跟死人站在一处,久久不语。百谷一下下捏他的手,小声说:“你不要哭了。”
    岚间说没有哭,你又看不见。周围是死人,它们也看不见。
    他知道,他死时连尸身都不会有的,不会像这些幸运的凡人让三四亲友抬来山上喂鸟,乐得自在随缘,更别提丧器礼乐、纪念典祀,还有这些可爱的彩色小旗。就只能向空虚凭吊,他兄再寄一枚空舟当作衣冠流冢,顺水推向东海。
    “无事。”
    岚间回握住百谷:“如今我知道他在哪里,也知道他不能回我……唯一所求,想知自己是否四处迷津,离了本心。”
    二人原本是同生灵胎,天之恩赐,能体会其他神明没有的亲情,结果……倒比别人更寂寞。
    若我原本就是孤身一人,没有对比没有羁绊,是不是要更好些呢。
    “那你还恨他吗。”百谷心里难过,小心地看着他。
    岚间却看着手心短浅的纹路,微微蹙眉:“恨?有时神明也不能懂,有时候也如人一样的不甘。我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当真是为那早晚入土的凡人?我恨他吗,可我要死了,唯一能留下的,是我曾经有个弟兄。”
    信徒不会成为见证者,亲人会。
    他手心里突然接了一滴水,落下一滴饱足的透明圆珠。
    “……”岚间看百谷的眼角发红,湿睫粘着,眼珠韵结一层水汽,问他:“为什么。”
    百谷在胳膊上蹭了两下脸:“给气的。”
    岚间收回手来,把他的泪攥在手心。
    “我也许早去,也许比你久活,先想想自己吧,何必为我伤感。”
    百谷冲他叫:“既是去日苦多,来日无长,何不像津滇那样痛快活,去做喜欢的事情呢。”
    岚间迷茫不已:“我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百谷便问他:“那你喜欢这个世上吗?”
    穿过死者的嶙峋琵琶骨,岚间看了良久的沉寂山河。
    “喜欢。”
    ——————
    论坛开啦,我的小宝贝萌回来了吗
    第34章
    雪衣雪发,岁暮孤影。
    他仍旧有依恋,平日的沉默是因不舍与不堪而难言。
    百谷就算听了这样的事也没有身份去抚慰与宽恕,早在他出生在水村江浦前,悲欢嫌隙已然发生,惨落的下场由更高的神明来命定。语色平白,他酝酿不出半句,单单跟着岚间,心里无奈地往前去。
    凡人的命大抵如此,道不明理不就,还是得扛着头往前走。
    既出天葬林,百谷眼亦明,光复相照,屏障破,风露侵游。
    再看岚间,他还是相当平静,对甩开离合成就的阴郁得心应手,再用“不舍”和“依恋”形容他,便是无中生有的妄议。
    丈地之外便是第二道牙牙门,因缀着白狼王的犬齿得名。
    第一道门立在山脚,喻义斩断人祭与世人的联系,这第二道立在殿前,意味着他再也不能是自己。那里岱耶的眼目全然注视,须得小心翼翼。
    岚间心想岱耶说不定又要使那折磨人的法子,以柔和为表象,实则施以酷刑,就提醒他:“往上没有肆意休息的时候了,多穿件衣服,再吃口饭吧。”
    到了。
    早前天际的一条冰白玉龙已伏在双足之下,为此脚趾磨出泡来,饥渴难耐,路上多次三番的变故让百谷疲乏得不似当初心态。他手指不利索地拆下头巾梳了遍头发,这些日子又长长不少,只能不断编挽起来,露出一截比雪还白的脖子,银的耳坠碰着镯子叮当乱响。
    岚间伸手把一缕遗忘的乌发塞回他手里。
    “多谢……你说,山神会怎么对我呢。”百谷心浮不定,“他淹死我全寨的人,可能也不会放过我。”
    山神不会喜欢任何人,这种担心实数多余。
    岚间道:“不是可能,是肯定。别整日不知好歹了。”
    “嘁,无情。 ”
    百谷把这些天露宿染脏的衣裳脱下来,换成彩织银线做成的蓝衫,转了圈问他:“还成不?”
    “山风甚冷,再套上袄。”
    九鸩哥花了大价钱买了长裘,百谷裹后上就像个站起来的大狐狸,毛绒绒的一只。
    “从此开始,就是你一个人的路了。”
    岚间让出大道:“此途行久转难,群峰云高,你能到这里也是一种修行。”
    岚间一取回本领,百谷马上感觉到冰锥刺骨的寒冷,抱着胳膊接连打两个喷嚏,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耳朵。他的情绪敛回骨子缝里,冻得耷拉着肩膀,专心抵抗烈风。
    危楼正寄岩上,攀云乘日,殿前长梯纡回九折,长旗震荡,门殿开凿巨石刻出浩大神像,昭告天下之百姓:此乃圣地。
    神圣么?百谷对洞乌拉瓦火烧之夜的记忆还是模糊,还是想不通,余有蔓发的残愁。
    岚间看他慢吞吞地收拾,直问道:“想说什么就说。”
    “……我想了,若是津滇被囚,我理该把他赎出来。”百谷转着手上的镯子:“用什么代价都好。这样,他能陪着你去找找治病的法子……”
    年少生光的眼掠过漠然的神明,随即伤感地垂下:“因为惦念你们的人,总比我多。那行在水道,原野,住在山里的人,他们在急难里正求你们显灵,你不可不在。”
    岚间:“…………”
    岚间双目微瞑,问他:“这又如何呢。”
    “如何……”
    百谷抬头,冻得发白的双唇颤抖开合:
    “我希望仙人能白发变,除老病,修成不灭不生之身常住人世。”
    岚间回讥:“你不是讨厌我么。”
    百谷:“我讨厌你,喜欢你的人大有人在,莫妄自菲薄了。”
    岚间心里复杂起来。
    他屡次得了一个小物的垂怜,这滋味奇之又奇,屏思其事,“情”之一字果真日眷弥重,再多处些时候,就不能把他单单当做山神的人祭,或被杉弥委托照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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