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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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见到神明。
    百谷两眼一黑,这让他如何有胆量穿行曝尸中,晾透的尸体还好说,可怕的是没死多久的,离得老远都能闻见腥臭,千奇死法面目狰狞煞人,更别提凑近了。
    百谷二话不说向岚间跪下,给他磕了个长头:“大慈大悲岚间大神,求你带我离开这阴森之地,恐身上沾染不洁,有辱山殿。”
    “………”
    岚间学他说话:“好怪,你也有求我的时候呢。”
    百谷双手合十:“以前的旧账就翻过去吧,自今日起我就是您的信徒,每每餐前都为您上香。”
    “有心了。”
    岚间背着手叹气:“可惜在下修行尚浅,小庙容不下你。”
    百谷:“津滇都可化龙呢,同出一胎你带我去怎么就不行。”
    “不要拿我跟他比,不要说我不行。”
    “那你把我带过去。”
    “不行。”
    百谷:“你这男人就是不行了?”
    岚间被他堵得深吸一口气:“你跪着跟我吵架吗,你还是站起来跟我吵吧。”
    百谷就拍拍衣服站起来:“那我不拜你了,你都不灵。家里拜个灶台还能变出碗粥呢。”
    “多谢。”岚间满心感恩:“我也怕今后听见你祷词千里迢迢来打你。”
    “指不定何时你就驾鹤西去,别浪费时辰在打我上了吧。”
    “死前不出气,什么时候才出?”
    百谷认真想了想该怎么反驳他,但觉得还挺有道理。
    “多少人踏过此路。”岚间说起正经事,“不历身死,谈何献祭,唯独你就不行吗。”
    百谷脾气上来了,他抗着包袱以手掩鼻入了天葬林。木杆交叉凿桩,彼此彩绳缠绊,落脚之地有可疑油腻脂块。一个翻身,面前死人身着鲜艳的彩衣,被秃鹫揪掉一半脸,用溢出来的萎缩眼珠看着他。百谷踉跄避让,后边的棺材板正好挡在他膝窝处,便一屁股往后坐进了木棺里,“咯嘣”几声,把别人的两条腿骨坐断了。
    百谷:“………”
    他一个蹦起回头跳着跑出来,心口狂跳,气喘吁吁地贴在岚间身上,两手抱着他胳膊:“那个,我不行。”
    岚间本来想笑,看人被吓得厉害,像初生不畏的小豹被牦牛顶了一角,舔着伤口夹着尾巴,要投进阿妈的肚子底下哄一哄才能好。
    岚间摇摇头,伸手甩袖,霎时雾起流窜入林,将尸骸拢入浓密凝练的冬雪,染为牛乳般的纯白,余下几只蜷曲的肋骨阴影和刺穿视野的尖锐指甲,还隐约昭示着这是墓地。
    百谷呆呆地抓着他:“………这不是更可怕吗,瞎子才去呢。”
    岚间手掌往百谷的眼上一抹,没多少耐心:“被你多折腾几次,就晓得自己为何会短寿了。
    “你可别赖上我……咦。”
    百谷双手挥动,发觉双目已昏晓不分,阴阳不识,白茫茫得一片,几根手指都数不见。岚间牵过他手腕拉着往前走,他就亦步亦趋地碎步尾随,问道:“你这是什么法术,一叶障目么?”
    岚间:“有叶吗?”
    百谷:“没得。”
    岚间:“那就别乱起名了吧。”
    死人立于左右杆上,像分列在府衙两侧持矛的士兵,静止而沉默地观望。也像洛阳庙宇里守门的恶煞,胚子是草木泥漆,做成是龇牙拧嘴。
    还是人好,柔软,是活着的人最好,会笑。
    浑浊锈臭散去,只有山泉水清的凛香,百谷走了会儿才发觉这是岚间身上的味道。现在只有握手的地方是实在的,恍惚中似乎不是自己目盲,而是岚间融化了。
    百谷不由抓紧了手,确认他的存在:“说说话吧,太瘆人了,我心慌。”
    “昨天说了那么多还没够?心里有恶,才怕死人来寻债。”
    “你可错了,万一是恶鬼,专门找我这样心善的人呢。”
    岚间笑着回头看他:“找你能做什么,再被气死一回?”
    百谷怕跟丢,脸与他贴得近,彼时鼻尖几乎相撞,双眼对视距离不抵一个小指节,长云暗影的模糊中唯面前人最清晰,甚至能窥见瞳边一圈黑纹。一瞬,所有争端的话语有了附依的面情和光润的眼睛,化为了万籁俱静中的声响。
    两人都生出略微的怔然,百谷耳热地低下头:“那,不如就快告诉我你兄的事。”
    细看之下,岚间的轮廓其实跟津滇极为相似,不过他眸色发色极浅,气质截然不一,才觉得完全不像。
    一具未干的尸体挂在旁边,被啃掉一半,肠子杂乱地垂下来,百谷没看到。
    还有他更多看不到的,岚间一叹幽息,避无可避,默默从怀中掏出陶埙来,朱红器身上烙着一圈龙鳞海波纹。
    “这个埙是他给我的。有年他往东去无限海,说只要有事便行在河岸上吹奏陶埙唤他,他必定赶回。但一去几十年,他什么节期都没回来过,没有差人来问候过。好像我没有事,就永远不能见这个兄长了。”
    百谷举着手接过来摸了摸,只是个普通的可单族乐器,他们喜欢用土烧些笛子碟子吹打,整个村子都热热闹闹,不分红事白事都能又唱又跳。
    “最初是疏远么?也对,九鸩不回来过花山节都气了他半年。”
    “惦念么,总有一方比一方更多。”岚间绕过迎面的骷髅,说道:“我担心津滇已遭受不测,便燃烧修为离开我应属之地,到了黎水下游查探,却看到……”
    他的面庞被穿过雾岚的正午光芒微微点亮,映明了雾野之神的不解:“我看到他跟一个凡人在一起过日子。那人已到暮年不能行动,需要时时照看,津滇是以寸步不离,无法抽身。”
    果然还是不要问的好,百谷心里怪怪的,又羡慕又好奇:“哦,好嘛,算是不离不弃了。”
    这是岚间第一次承认了自己隐秘的嫉恨,他却不能察觉,存有困惑:“我看那凡人脸色浮肿皮肤发紫,一副将死之像,心想自己竟连病损之人也不如吗,他宁愿日日看着那人也不愿来探望我吗……我感觉他在羞辱我。”
    他看着手中的埙,这真是最简拙的土乐器,好像哥哥不假思索不经挑选就随手给他。
    百谷这下不知怎么劝了,事关情之一字无分对错缓急。他也不是个滋味,还想有人来劝自己呢,只得步履紧随,一边点头:“那么,你就一气之下不理他了。”
    “此事,只是个起因。”
    后面的变化是岚间抗拒倾吐的源头,这触及他内心的黑暗,他真正“有辱仙位的德行”。
    “我加重了那个凡人的病情。”岚间说:“她快快地死了……棺材都没做,津滇现叫人打的。”
    他说得断断续续,咬字沉在风里。
    白雾从浅到厚,从辨得清远山的弧线到辨不清,此番凄清山河可知神明隐晦的心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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