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端心跳很没出息地漏了一拍,指尖莫名酥麻,顺着神经末梢一路火花带闪电地跌入心窝。
一起长大,低头不见抬头见,景晔对发小们的外貌都没什么鉴赏水平,顶多觉得蒋子轶不太顺眼,而林蝉相对顺眼。
分别几年后遇见,或许少时的朦胧面孔不知不觉中有所变化,乍然仔细一回,景晔觉得林蝉偶尔的一个神情一个细微变化,他居然不太熟悉了。
比如刚才那一点稍纵即逝的光芒。
林蝉五官很有点日系美少年的精致,嘴角弧度温和,虽然偶尔显出一点乖戾,大部分时间是个安静又爱笑的花瓶,单凭一双无辜的下垂眼就容易让人对他心软。等以后大了,不知得吸引多少男男女女投怀送抱。
可当下,林蝉毕竟未成年,段位不够,再会暗送秋波,只能算个没成形的小妖孽。
小妖孽望向景晔:“所以你同意我住下了?”
又软又轻的一句话落入耳中,景晔忽略掉少年青春期末尾已经略显低沉的声线,先感觉头脑发热,紧接着,自然地答:“你要觉得方便,我没意见。”
林蝉把小茶缸往桌面放下,喉头微动:“那……”
“嗯?”
“那我不要睡沙发。”
景晔想也不想地说:“放心吧,不会让你去的。”
林蝉提了第二个要求:“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和你睡。”
景晔:“……”
前面听着还有点惹人发笑,可这句似乎又开始无理取闹了。
景晔环顾一圈自家复式两层的小房子,一下子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对林蝉解释。
世纪初的单位房,坐北朝南,通风、采光都是一等一的好,尽管面积不算太大,但每个卧室空间都留够了,住起来很舒服。景晔家这套是三室两厅双卫,如果一家三口住,再塞个林蝉当然没问题,可问题就在景家还有两个老人。
老人腿脚不便,住楼下的大卧室,而楼上两个房间差不多面积,带卫生间的给了父母,景晔自己住一间,有个小阳台。
他的床一米八宽,林蝉不是没在那里睡过。
而景晔能说什么呢?
以牙还牙,讥讽一句“谁想和你睡啊”,然后再摧毁他们自重逢来就没坚固过的友谊……起码是景晔单方面定义的友谊。
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行”,装聋作哑,却意外地找到维系平衡的点。
各方已经协商好,虽说不算大动干戈的事,但收拾起来鸡零狗碎的太分散注意力,加之联考在即,两家商量后决定还是等林蝉考完再动工搬家。
得知这个消息,景晔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
十二月底,寒潮裹挟西北风而来,坐落河谷的城市湿润惯了,被冷风一吹,阴寒更甚往年。常青树的叶子在风中发抖,仿佛畏惧即将来临的冻雨。
景晔裹着毯子,缩在小太阳旁边拿着手机给赵璐发消息。
他好久不在重庆过冬,由俭入奢易,习惯北方的暖气和干冷,再被快渗入骨髓的潮湿一激,景晔很快感冒了,整天恨不得长在电油汀旁边,怕冷程度甚至超过了家中老人。
刚发的消息,赵璐回得很快:“那我帮你留意。”
景晔的“谢谢”刚打完,一向强势的经纪人发来了第二句叹息似的话:“不过你就这么决定了,我其实有点失落。”
愣了愣,景晔打字:“我还是觉得自己不太适合所谓的‘流量路线’。”
“错过这次,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你要想好。”赵璐发来的语音有些冷漠,“如果想做个‘有作品’的演员,靠自己的地方可就太多了。我帮不了你,只能尽力……小景,加油吧。”
终于把话和赵璐挑明,得到她同意的时刻真实发生,景晔没有想象中激动,他摩挲着手机边框,给赵璐发了朵玫瑰花。
然后景晔仰起头,长出一口气。
别人可能会觉得他有毛病,一条腿迈入了流量偶像的门槛,鲜花并掌声的未来朝他敞开怀抱。也许会有一些困难,但和这些光鲜亮丽比起来又算什么呢?
同他一个剧组的男女主、甚至男女配,现在无论商业价值还是粉丝数量都比过去上了不止一个台阶。
可景晔像个缺心眼,一把推开即将到手的名利,并决定继续回去蹲群演和小配角,一点一点磨演技提升自己。
他隐隐约约地知道只要点头,赵璐一定想办法榨干身上的剩余价值,先把过去三年他欠赵璐的赚回来,再像个真正的资本家那样敲骨吸髓。鲜花满地固然美好,现在还有距离感,等踏进去再后悔就迟了。
拒绝这条路是不是对的,为什么会不会改变想法……
景晔不知道。
“慢慢来吧。”景晔舒服地裹紧了毛茸茸的毯子,“反正暂时不需要我打工养家。”
夜间九点半后,下起了雨。
冬天难得有大雨,一时间潮气涌动,雨点拍打树叶、车顶、柏油路面的声音交叠而来,乍一听,仿佛季节错乱正是盛夏。
门窗紧闭,把风雨隔绝在外,景晔被温暖泡酥了骨头,坐在沙发上饶有兴味地看了一期综艺。小群里蒋子轶大约刚结束工作,拍了个几秒钟的小视频,配上夸张的画外音:“卧槽,这雨真够大的……”
景晔调戏他:“蒋总你车呢?”
蒋子轶:“没开,靠,也不知道能不能快点停。”
景晔发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包,收起手机。他手指收了收,原本挂在唇角的笑容逐渐消失,不情不愿地抿成一条线。
站起身,景晔靠近窗台,手指擦过被熏得模糊的玻璃。
外间雨水乱飞,小区的人声早早偃旗息鼓,灯都亮着但谁也没有在楼下大声交谈的心思,显出独一份的静谧。
景晔看了眼时间,十点二十分。
他突然匆匆地回房间换了身衣服,去敲叶小蕙房门:“妈,车钥匙借用一下,我要出门!”
“钥匙在玄关那个糖果盒子里,”叶小蕙大约已经要睡了,没给他开门,声音透过墙壁传来,“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啊?”
“去一中。”
景晔换鞋时发现自己袜子左右穿得不一样,但无暇顾及那么多了。他拿了车钥匙,一路到地下车库找到家里那辆小奥迪。
直到坐进车里,他才缓缓呼了口气。
“我管他干什么?”景晔手按在钥匙上,“怎么听见蒋子轶说下大雨就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