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嘟囔着,这种不限方向、没有范围的表演性考核,听起来是海纳百川,什么都可以拿上台去,实际上最最困难,因为考生不清楚评判标准,无法往那个方向靠拢。
闻清云看出他心中所想,道:“这一关,看的是一个缘字,所以我没有提前告知于你,以免扰乱你心境。”
你现在说,我心情更不平静好吗?
闻灯瘫着脸,转身面向闻清云:“我看起来,像是有什么擅长的样子吗?”这是替闻书洛问的。在才能上,闻灯是有所长的,但闻书洛没有。闻书洛实在是过于普通了,除了瓶子底破的那个洞。
“普通到极致,亦是一种不普通。”闻清云斟酌许久,回答说道。
闻灯特别想当着他的面吐槽出声,但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云舟缓慢降落,到了地面,才知在高空时看见的那份静谧,原来是假象。驿站里各式各样的人都有,寻人的呼喊,送人的哭喊,一阵接一阵的叫卖声,出租马车的吆喝,嘈杂不堪,又下着雨,雨珠撞上屋檐,留下噼里啪啦一串响。
闻家的马车已在驿站外等候许久,依旧是低调寻常的外表,暗金色家徽刻在不起眼处。
闻灯用一根黑色缎带将头发扎成马尾,上身穿着件月白色大袖衫子,底下是条相对不那样长的玄底白梅褶裙,脚底的水泡已经好了,他可以随意跑跳。
神京城比想象中要冷,感觉出这一点,他赶紧捞了件斗篷披上。但他还是没有习惯被风掀起袖摆裙摆,拿手拢了又拢,慢吞吞地跟在闻清云身后,极不情愿地走下云舟、走上马车。
秋渐深了,这是白玉京招生的最后一日。马车一路疾驰,到了目的地,立时有人过来,向闻灯递上一张纸条——
“金陵闻书洛,七十四号。”
连报名登记都替他提前弄好。
这时正叫到五十七号,还得等上一阵,闻灯打开窗,好奇地打量。
白玉京门口没有想象中的人山人海,或许是招生最后一日、该来的早来了的缘故,或许是由于今天下雨。
和俯瞰时不同,眼前的学院,白墙青瓦石板路,门前两棵山茶迎客,院墙内有桂树探出头,被雨水洗得清透,很有一种平易近人之感。
闻清云递了碗茶给闻灯,有些烫,闻灯只抿了一口,目光转回窗外,落到排在自己前面的人身上。
五十七号是个金贵的小少爷,腰佩白玉足踏金靴,来到门前,轻振衣衫,昂首阔步跨入,一脸稚嫩,一脸自信。
“那是洛水姚老爷子的独孙,今年十二岁,清净初境。”闻清云为闻灯介绍道。
“这么小就清净境了?这样的天赋,应该能被选上吧?”闻灯惊道。
闻清云摇摇头:“白玉京招人,并不单看天赋,他不一定符合白玉京的要求。”
闻灯不信,虽说清净境只是跨过修行门槛后的第一个境界,可能够修行的人万里挑一,多少人终其一生都摸不着那道门。这姚家小孩儿才十来岁,赞一声少年天才都不足为过。
可没过多久,闻灯看见他一脸失落地出来。
“这个小少年并没有表现出的那般自信。”闻清云淡然道,“他应当已经通过其余七所学院之一或之几的考验,来白玉京,不过是想试上一试。”
闻灯捧着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五十八号衣着便普通许多,扛着把长刀,甚是局促地步入院门。
“他的境界在清净中境。”闻清云道。
这个清净中境同样失望而归。
接下来是第五十九、六十……其中有已是清净境的,也有和闻灯一样,没跨过那道门槛的,但无一例外,都没被选上。
闻清云又说起,每年来白玉京应考的人上千,但最终能拿到入院资格的,不过数十。
叹一句这里的要求果然高,闻灯喝了口茶,再一次降低对清华的期待。
“七十四号——”
闻灯总算听到这个数字,轻轻吐了一口气,攥紧号码条,起身走出马车。他目睹了太多人落选,整个人处于一种“麻”的状态,但从表面来看,仿佛淡定到了极点。
闻清云目送他走向白玉京,在脸上挂了三日的镇定表情消失不见,变成浓浓的担忧。
“大哥何来信心,小妹一定能通过白玉京的考验?小妹似乎也极有信心,可她入白玉京,真的比去白鹿洞好吗?”闻清云低喃自问,转而怒目圆瞪,一拳砸向身前小几:“如果不好,我就一剑斩了那步绛玄!”
闻灯恍惚觉得听见了响动,又恍惚觉得是错觉,故而并未回头。
守在白玉京门口的人检查完号码,示意他入内。
他抬脚跨过门槛。
刹那间,如坠云雾。
又是一刹那,云雾散开,周身场景已然置换。
闻灯发现自己站在了一个石砌的圆形台面上,正前方的虚空中,零零散散漂浮着座椅,上面有人,一些年轻,一些年老,神情姿态不一。
这场景让他熟悉,仿佛回到了舞台上,回到了从前的表演者身份,不由放松了些。他松开攥紧的拳头,上前一步,看向前方的“观众”,露出非常流程化的笑容。
一个声音响起,问他:“你认为这个世界是什么?”
闻灯突然就卡住了。
闻清云在马车上告诉过他,面试这一关上,会被提问。白玉京的问题很广,从武学流派到诗词歌赋,从朝堂政局到人生理想,甚至可能是“你今早吃了什么”,没有规律可循,随意至极,回答时真诚便好。
他做好了从心回答的准备,甚至下定决心,就算被问“你为什么来白玉京”,也要面不改色回答说,是爱情的代价,但万万没想到,他会被问,“世界是什么”这样的本质问题。
这个世界是什么?
这个世界是一本书。
可他不能这样回答,想了想,一本正经道:“世界是矛盾的对立和统一。”
“看台”上的人没有出声。
场间寂静,气氛沉默。
闻灯也沉默了,袖摆底下的手指动了又动。
不应当。这是马哲中最基础最经典的理论,就算你们这个时代的人不认同,也应该惊讶一下才对,不是吗?
但气氛依然很沉默。
闻灯不想再尴尬下去,决定把主动权抢过来。一次呼吸之后,他再度露出面对观众时的标准笑容,问:“各位老……前辈,请问我可以开始了吗?”
“开始吧。”刚才的那个声音又响起。
闻灯望了一眼阴雨绵绵的天幕,脱下最外头的斗篷,从刀鞘里取出一张桌子,再拿出那只他在云舟上买到的鼓、摆好,闭上眼,调整呼吸。
这是一轮才艺展示。
他不是闻书洛,他是音乐学院的学生,最大的梦想是成为一名音乐人,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