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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一天,程声在小区正门附近的花店里买了几盆绿萝、金边虎皮兰和一大束紫色郁金香。回了家,他把绿萝虎皮兰挨个摆在阳台上,独自蹲在地上看了它们大半天,想着以后有些花花草草陪张沉,要比聒噪的自己来得强。
看够了,他又去厨房把新买来的花瓶洗干净储好水,让剪了根底的郁金香浸进水里,心满意足地把这瓶花摆在客厅茶几正中央。
处理完这些花,程声却还觉得缺些什么,于是找出这一个多月以来自己画的上百张画,随手翻了翻。有风景有人,有爸妈发小海燕和张沉,有张沉坐在台阶上调音的正面、搭着耳机和其他人聊想法的侧面、隔着玻璃指导别人录音的背影,程声统统凭记忆和想象画下来,没向任何人展示,只是自己一张张攒着,到了今天就全封进柜子最里层。
最后程声把前两天找律师拟好的财产转移合同移到床头柜顶层,才有了真正要结束一切的实感。他没有更复杂的东西需要准备,只不过要在明晚看过演出后找一扇窗跳出去,如同他小时候从围墙上跳下来一样随意。
程声怀里抱着一个抱枕,如释重负地靠在沙发上,什么也不再想,握着水笔把日历上自己最后一天划去了。
就在这时,大门转来一阵响动,程声刚飘起来的思绪被突然打断,吓了一大跳,回过头发现是刚刚结束彩排回家的张沉。
今天的张沉和以往不太一样,背着琴包,怀里抱了一大束花,他进门后把这一捧花放在玄关柜子上,指了指程声身旁没来得及收起的日历,问:“你怎么忽然算起日子了?”
程声侧过脸,看了一眼身边满是笔迹的日历,没显得慌张,反倒自然地向朝他走来的张沉摇了摇,“我出院起就开始记日子了,每过一天划一笔,全是和你在一起的日子。”说完他指了指张沉怀里一大捧紫色郁金香,语调升得很高,“我今天也买了紫色的郁金香,咱俩心有灵犀!”
张沉挨着他坐下,把花送进程声怀里,随意道:“是正门那家花店吗?我回来时路过,随便买了一束,摆在家里好看。”
程声揽着他的胳膊,抽出一只花闻了闻,说:“那给花瓶换水这事以后得你来,我不想干活。”
张沉一口拒绝道:“谁买的谁换,不准偷懒。”
程声好像察觉到什么,忽然收起笑,抬起头来认真盯着张沉看,却在他脸上看不出任何其他情绪。
这种微妙的气氛一直延续到晚上,两个人洗完澡躺在床上,身体挨着身体,谁也不说话。
过了不知几个小时,程声还是没睡着,他觉得身旁的张沉也没睡着,试探性地戳了戳他的手臂,没想到刚一动作就被人捏住手腕。
“你还不睡干什么?明天我们要早起。”
程声仰躺着,瞪着眼望向天花板,说:“睡不着,你呢?你怎么也没睡。”
张沉说:“我不睡明天也有精力。”这话使得旁边的程声忽然笑起来,他啧了一声,彻底不打算睡觉,转过身面朝张沉说:“怪不得你精力这么足,教我画画的老师说能把艺术玩得极致的人都是疯子。精力充沛还思维清奇。她还吓唬我,说别看有些艺术家面相温和,一拿起他们的工具,心里的疯子就要破笼而出了。”说完这句后程声笑着看了眼张沉,问:“你是不是啊?”
张沉看他,“我可没有玩到极致,玩得挺烂的。”
“你还要到什么极致?技术极致?”程声摇摇头道:“我听出和别人不一样的东西,这就是极致。”
张沉只是笑,没再说话。
两个人安静地躺了一会儿,还是没人睡着。程声在被窝里攥住张沉的手,慢慢把自己的手指严丝合缝卡进他指缝间,忽然问:“要是有下辈子你想干什么?”
“没有特别想干的事。”张沉答得很随意:“你有吗?”
“我想想……”程声往张沉的方向不断靠近,最后靠在他肩膀上,黑暗里的表情异常认真,“一直读书?其实没读博有点遗憾,我不该跟我爸对着干,他很懂我适合干什么。”
想到什么值得高兴的事,程声猛地直起上半身,被窝里攥着张沉的那只手不断地摇晃,他显得有些激动过头了,说出口的话都有些不连贯,“我想到要干什么了!下辈子我一定要学学其他风格的鼓,然后我俩一起去街边卖艺,你弹吉他我打鼓,地上放一个零钱罐,生意要是好呢,晚上就吃顿好的,生意要是不好呢,咱俩就喝西北风,是不是很棒?”
“哎不行不行!”说到一半,程声自己先否决了,摇头道:“光卖艺可不行,万一养活不了自己怎么办?我俩应该提前开个小店,咖啡馆或是餐馆,先保证自己不被饿死再去卖艺。”
程声想得异常认真,脸上好像笼着一层光,一副完全沉醉于幻想的表情。
“你还挺能做白日梦。”
程声钻回被窝,想到他俩下辈子重新开始的事就难以自控地嘿嘿直笑:“都说是白日梦了,当然要尽情想,反正下辈子一定要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
张沉攥着他的手,迎面泼了盆冷水:“可是哪有人生下来就知道自己真正喜欢什么?要做很多不喜欢的事才能知道自己真正喜欢什么吧。”
这话把程声浇醒了,刚刚还憧憬的神情回落到底,他有些失望地点着头,“你说得对,再活一辈子还是一样,真是个无解的局面。”
张沉也转过身,在黑暗里一直盯着他的脸,没说什么安慰的话。
程声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盯着自己看,三两下凑到他身前,在被子里紧紧抱住张沉,手脚并用扒在他身上。他丝毫没被刚刚关于下辈子想象的失落情绪影响,只缓了一小会便絮絮叨叨念叨起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来。
“我最近发现好多东西,咱们小区喷泉旁总有一只瞎了眼的狗,它一直围着喷泉绕来绕去,我每天去上课时都能看到它。我还发现侧门那家超市里的菜普遍比十字路口那家超市的菜便宜好几毛,所以我今天从侧门回来的时候买了好多莴笋和西红柿,家里冰箱还有我妈送来的丸子和炸豆腐,你想不想吃砂锅?我明天早上早起做给你,然后我们就热乎乎地出发,去音乐节搞一出大事,我保准比你粉丝喊得嘹亮!”
张沉不答话,眼睛却一直盯着程声看。没一会儿他慢慢抱住对面的程声,下巴搭在他肩上,一字一字认真听他说话。
程声被他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搅得有些心猿意马,但他还是用力回抱住张沉,继续絮絮叨叨讲起这些不值一提的琐事来:“除了茶几上花瓶里那几束郁金香,我还买了好几盆绿萝和虎皮兰,你去阳台就能看到。说到那家花店,我以前来来回回路过那么多次却一直没进去,今天买花时才发现老板娘那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