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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来看了两眼手机时间再按灭,对床中央的程声说:“你睡吧,护士跟我说今天太晚,明天才能加张床。”
“你要一直待在这?”
“待到你出院。”张沉看程声猛然间露出些惊讶神色,帮他把被子边角往里掖严实,靠回椅背上,稀松平常道:“我都已经辞职了,多的是时间。”
张沉这番话是认真的,第二天几个工作人员往这间单间病房搬来一张床,几个搬床的人在暖气房里忙出一身汗,等大功告成,边抹着汗边朝张沉说:“交到你这种朋友可真好,没见过打算二十四小时来陪的朋友,隔壁好些人的家人都不愿意呢!”
程声坐在床中央看大家干活,热络接话:“别的病友肯定羡慕我。”
“是啊,我们刚上来时三层的护士还讨论呢,说四层401的病人朋友肯定没女朋友,搬张床在病房里陪一个月谁家女朋友能忍?”两个人忍不住互相对视一眼,在工作人员夸张的描述里看着对方笑了。
送走几个搬床的工作人员,两个人正式在医院里定居,一张额外病床加进来瞬间让原先称得上宽敞的豪华单间有些逼仄。程声想了个法子,跑下地招呼张沉同自己把两张床拼在一起。两人忙了几分钟终于拼好,程声站在床尾,看着与双人床无异的拼接床,心满意足地笑,笑够了就拍拍一旁的张沉,说:“下午我要去做生物反馈和脑电,医生还要帮我重新配药。”
张沉搭着他的肩,瞥他一眼,问:“这么积极给我汇报?
程声三两下扑上床,打一圈滚,顶着头乱糟糟的头发爬起来,说:“反正瞒不住你,我认输了。”
之后他看到张沉靠在床尾正对的墙壁上,直勾勾盯着自己看,眼里全是摸不透的情绪,程声和他对视了很久,受不住这样黑漆漆的眼睛,鬼使神差说:“你从来没有做错过,你没罪。”
刚刚还抿着嘴的张沉缓缓撑起一个极淡的笑,甚至连嘴角都是平的,他说:“我们相互抵一抵,也许就全都没有了。”
中午护士来查房,顺带监督程声吃饭吃药,临走前给他们交代下午的安排,特意说明治疗时亲属和朋友不能去,张沉听得比程声更认真,等送走护士,打发程声睡午觉:“多睡一会儿,下午到时间我叫你。”
程声睡不着,跨上床抱着张沉的电脑,在他编曲软件上瞎剪着玩,可鼓弄半天也没剪出成果来,只因为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程声就察觉到自己情绪突然降到谷底,他想躺下睡一会儿,把这阵扛过去,可脊背还没沾床就听楼道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匆匆脚步声,紧接着病房的门被人从外推开来,外面的人声瞬间涌进屋里。
“程声,你住院都不告诉你爸妈一声?还是你妈跑去你公司找不到你本人,来来回回的问才问出来你一声不吭跑来住院……”
话没全说完,两个中年人停在原地不再往里走——病床中央躺着自家儿子,脸色白刷刷,坐在旁边拉着他们儿子手的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年轻男人,抬头看到他们仍然是副波澜不惊的表情,给人一种冷冷淡淡的印象,可偏偏鼻子耳朵上扎着能反光的钉,大冬天里却是夏天打扮,一身搞艺术的行头,怎么看怎么和程声格格不入。
他们几个人视线在空气中冒火星,心里清楚发生着什么事,几道目光你避我闪在半空中拉扯了几来回,谁都没贸然开口。
这是张沉第一次见程声父母,两个眉清目秀的中年人,从哪里看都比同龄中年人年轻不少。程声爸爸穿着件暗色的羊绒大衣,头发梳得整齐,染得乌黑,一根白发都找不到,面颊嘴角有些许不算太深的皱纹,比前几天留下荣誉证书一跃而下的张立成体面百倍。
张沉再把目光挪到程声妈妈身上,她比老程看起来年轻得多,保养得像程声亲姐姐,眉眼斯斯文文,脸上几乎找不到任何皱纹,连走起路来也慢条斯理,只从门口走进来几步里也能叫人明了是个大家闺秀。
张沉挨着病床,被窝里拉着程声的手没松开,礼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主动和他们打招呼:“叔叔阿姨好。”
他这样坦然反倒衬得对面两个饱经风霜的中年人不自在,程声妈在他身上若有似无巡视了好几来回,摆着手要他坐下,却不和他说话,反而问病床躺着的程声:“这是?”
程声看了看身旁已经坐下的张沉,没回答,也没往爸妈那处看去,盯着张沉的眼睛一动不动,突然伸出手指往自己嘴唇上指了指。
他不确定张沉是否会任由自己为了在父母面前挑明关系而瞎来,指到一半忽然后悔,但犹豫的手还没挪下来,旁边的张沉就俯身凑近他的嘴角,在上面点了点。
面前马上传来一声来自中年男人不自在的轻咳,张沉没管谁咳嗽谁盯着他们看,接着又拿额头碰了碰程声的额头,提醒他:“还有两个小时护士就要来领你去治疗了。”
程声点头,回盯着他的眼睛,小声地笑。
再回头时程声看到爸妈全侧过头不看他们,脸上挂着副受了惊吓却硬要佯装镇定的表情,程声刚宣誓完主权,心满意足,主动朝爸妈介绍:“这是张沉,你们应该都听奶奶讲过。”
他们当然知道张沉是谁,是把他们宝贝儿子害成现在这幅模样的罪魁祸首,两个人平日里都是大度人,却实在没法和张沉和平共处,谁也不主动跟他说话,除却刚进来那几眼和一声招呼再不拿正眼看他。
一直没见到儿子的程声妈搬来张椅子坐到程声另一边,无视对面的张沉,隔着另一张单人床拉着程声絮絮叨叨,一会儿念叨程声不懂事,怎么能自己来公立医院挂号看病?一会又嫌单间病房太小,该找个经验最丰富的私人医生来家里治疗。
程声攥紧了些被窝里拉着自己的手,刚开口说出一句阻拦妈妈的话,床尾正对的老程马上出声喝止他:“你多大了还不懂事,你妈已经多久没见到你了?她说你几句就老实听。”
程声看了眼床边的张沉,有些煎熬,反倒张沉明显一副不在乎的模样,靠着床津津有味地听程声爸妈怎么训他。
老程背靠墙,眼睛随张沉一举一动走,张沉无论神态还是动作,对别人的无视和敌意皆坦然,没有表露一丝不愉快,像是拿这样的情形当作日常生活中最普通的一部分。他再去看程声,发现儿子脸上的却表情从未这样谨慎过,时不时回头看张沉,一听到不对劲的话立马摇起对面人的胳膊,好像怕他因为自己受一丁点委屈。
老程直视面前和自己认知中大相径庭的儿子,主动开口向张沉抛出今天第一句正式的话:“小张,我们一起出去抽根烟?我想和你聊聊。”
对面母子俩瞬间停下絮絮叨叨的闲谈,程声扯了扯张沉的胳膊,不想要他和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