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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沉这时抬头,看到楼梯上愣住的程声时没多大反应,甚至和他打了个自然的招呼,随后便越过他问后面的盲人姑娘:“晚上喝粥吗?”
程声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后面拐杖不断点地,发出一阵急促的笃笃声,后面那姑娘似乎很兴奋,腾出一只手摸索着拍上程声肩膀,急促地问:“你就是程声?”不等程声开口,她又去跟下面的张沉说话:“我们四个人一起吃晚饭吧?刚刚按摩时程老板说被人气得一晚上没吃东西。”
第39章 多喝粥
一直以来程声都在刻意回避他离开云城后张沉的生活,还在读书的小地方穷学生怎么在短时期内凑钱,方法只有那么几个,结果越显而易见程声越不敢细细思考。
有时程声觉得世界被切割成几个泾渭分明的小世界,里面的人各司其职互不干扰,他以暴力形式硬生生闯进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就要为此付出打破边界的代价。
他们一行人去喝淡出鸟的粥,一路上程声固执地揽着张沉一侧胳膊,手在他小臂上摸来摸去,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可上面光滑,一点可疑痕迹都没有,摸到一半时程声终于回过神,在心里痛骂是自己神经病——十年过去,扎下去的针孔早就消失,他这样不声不响就在人家胳膊上乱摸,不是流氓就是变态。
但张沉没对他冒失的举动有任何反应,他今天有点感冒,兴致不高,一直耷拉着脑袋,偶尔说几句话嗓子也是半哑状态。
海燕对他这幅样子早见惯不惯,路上随口问了他一句:“歌没做满意?”等看到旁边的张沉点头,又以一副家长口气训他:“通宵做歌,睡不了俩小时又去上班,上完班再闷头改,你又没两个脑子,天天跟自己较什么劲?
就在程声以为她下一句要劝张沉别再做音乐时,海燕敲了一下张沉肩膀,正儿八经说:“不然你就别上班,辞职专心做音乐算了。”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Frank突然出声:“那可不行,他是程声新招的人,要和我们一起创业的。”
这话使海燕露出一个极其古怪的表情,她似乎搞不明白张沉这出想干什么,搭在他肩上的手撂下来,小幅度打了他胳膊一下,嘟囔着:“不会吧你?”
张沉带着他们找了家自己和海燕常去的粥铺,环境一般,只有几张桌子,天花板正中央有一台嗡嗡作响的大电扇不停歇往下送风。他们找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海燕好像很纠结座位分配,把拐杖倚在墙边后皱着脸,苦恼许久才自告奋勇地说自己没见过外国人,要和Frank坐一起。
可她坐下后又觉得自己做了件大错事,蹙着眉,手指不断在桌子上小声地敲。
程声还记得下午被泼冷水的那条短信,此时和张沉挨着坐有些尴尬,肩不是肩,手不是手,做一点小动作都心慌。
但张沉毫无下午短信里透出的冷漠劲儿,拿菜单主动问他想点什么,毫无芥蒂地给他介绍自己和海燕平时常点的菜。
张沉问了三人意见,几人都说随便,于是他就一股脑点了四份皮蛋瘦肉粥,又加了盘凉菜和三瓶啤酒。
等粥和小菜时,这四个人在桌上聊开了,你来我往聊了些酒桌话题,之后Frank终于问出路上一直想问的问题:“你们三个怎么好像以前认识?”
这问题让刚有些活跃的程声重新感到不安,手放在大腿上小幅度地敲,犹豫半天才说:“其实我不认识海燕。”
他旁边的张沉不说话,但程声看得出他和自己一样不安,轻轻皱眉,桌子上的手一直摩擦桌子边缘。
“我早就听说过程声了。”
海燕察觉到气氛不对劲儿,先开口和对面的程声聊起来:“十年前吧,我那个死在矿里的朋友跟我提过你,他说去张沉家时遇到一个特别有意思的新朋友,很奇怪的一个男孩,长得文质彬彬,打扮得却像要进少管所的问题青年,听说是大学生,说起话来一套套,还会用电脑和打鼓,不知道怎么能跟张沉成为朋友。”
一旁的Frank有些惊讶,问对面的程声:“十年前?你们怎么认识的?同学?”
张沉脸色不大好,程声只好硬着头皮说:“我大一暑假闯祸,被我爸赶出去,只好逃去我奶奶老家住了一夏天。”说到一半,他约摸着如今过得体面的张沉断不愿再提起自己从前那些事,识趣地没讲他们认识的前因后果,只含糊着说:“他家和我奶奶家关系好,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这回Frank懂了,“原来你们是老朋友。”可说完Frank又奇怪,“你怎么从没跟我提过新招的人是老朋友?”
“不算老朋友。”
一直没说话的张沉突然开口:“之前是意外,我们就认识不到两个月,暑假结束他就回北京上学去了,之后再也没联系过,这次也是意外。”
听到自己被归结成意外,程声脑子里轰地一声,有些无措地捏了捏鼻梁骨,嗓子眼冒汗,磕巴着说:“其实不太熟,就见过几次……”
旁边的张沉侧过头瞥他一眼,主动拿纸巾帮他擦面前油滋滋的桌子。
粥和小菜上来了,他们几个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中慢慢夹菜,连筷子都打结。海燕觉得憋屈,努力活跃气氛,见桌子旁一摞刚上的啤酒便随口刺了张沉一句:“你怎么点这么多酒?又喝不完,浪费。”她像终于找到切入点似的,不断向程声抛话:“我就没见过张沉这么爱乱花钱的人,爱买房也就算了,没准能增值,还爱买乐器,他现在弹的那把电吉他要好几万,一个地下乐队哪用得着专业演奏级的电吉他?”
张沉听了不大高兴,“乐器这种东西买就要买最好的。”
海燕还跟他犟:“那你买钢琴做什么?你又不怎么会弹。”说到这儿可有的是苦水吐,她仿佛已经把程声划入自己战线,如同认识很多年的朋友一样跟他抱怨:“他为了买他那棚乐器卖了三环一套房,房子换乐器,你说哪有人这样?”
对面的Frank无所事事靠在椅子上,听到这茬感兴趣,指着程声说:“那他俩正好相反,程声节俭得不像话,我们读硕士那会儿在外面租房,程声顿顿在家自己做饭,叫他出去下馆子他嫌贵,能走路绝不坐车,换台电脑要想好久,他爸给他生活费他不要,居然硬生生靠着奖学金活下来了。”
张沉朝他这边快速看去一眼,快得转瞬即逝,程声还没分辨出那人究竟有没有看自己,眼前就只剩一个固定的侧面。
粥上来了,Frank却接到一通电话,匆匆赶去店外,等再回来时一脸焦急,拎上椅子旁的包就要往外走。
程声见他急成这样,喝粥的勺撂下,仰头问他:“怎么回事?”
“高校合作那边出问题了,我赶紧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