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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了,精神气也比出去那年看着好多了。”
老程在后面探头探脑,等前面程声大妈把人松开才过去絮絮叨叨:“在外面把自己照顾得挺好?脸色看着比以前强,以前寡白,别人一看还以为在家里遭虐待。”
程妈过去,撇开老程的手,“你儿子今年都二十八了,老秦家儿子和他一般大去年都结了婚,这年纪再照顾不好自己怎么活?”
等训完老程,她又转头拉着程声胳膊左看右看,腮帮子酸得厉害,话腔都带点哭:“脸上也稍微长点肉了,走的那年像骷髅架子一样,我都不想让你一个人跑那么远的地儿去。”
一家人吃了顿饭,程声还带一个浓眉大眼的混血儿,趁家里人在饭桌上都有点醉意,蹭地站起来跟大家宣布——我要创业了,身边这位一口北京话的老外就是我的合伙人。
老程喝得满脸通红,法令纹快垂下地,靠着椅子问他:“你创业用我的钱还是你自己的钱?”
“我和Frank把前几年攒下来的钱都拿出来了,回来歇两天去找融资,一分钱都不用你的。”
老程点点头,心里不大乐意程声和一个外国人创业,但想起前几年的事心有余悸,嘴上再不敢阻拦,哼哈着随他去了。
程声回来的第一件事是找房子单住。那时候中关村一水科技企业,配套的还有楼下咖啡店,常有格子衫黑框眼镜夹着企划书走进一家咖啡厅跟人大谈特谈创业理念。程声和Frank在北京城里考察一圈,先把公司位置定在中关村,这才开始围着这片地找房子。
俩人忙活几天,找了门对门的两套一居室,新楼盘,四十平,一个人住正舒坦。程声把寄存在老房子四合院里的行李转来新家,把该吃的药整整齐齐码在电脑桌架子上,一切完毕,心满意足地栽去卧室床上睡了一个好觉。
找好住处后两人又马不停蹄地筹划公司的事,他们先在中关村里租了写字楼一层当办公地,紧接着就是各种注册手续、买电脑和办公用品,来回折腾快一个月才把创业起点铺好。
大事基本捋顺,晚上他和Frank躺在一起聊天,房间里乱糟糟,行李衣服堆得像山,但俩人谁也没力气再收拾,有一搭没一搭张嘴说话都费劲。程声靠着床边,给Frank指玻璃窗外,“我从小就在这一片长大,高中大学都没离开过这里。”
Frank马上接话:“那咱俩算半个老乡,我妈去美国以前也在这片长大,就是那时乱哄哄,她给其他男生写情书还被一个扎俩辫的大姐大堵在胡同里收拾了一顿。”
说完两个人一起笑,但屋子里实在太安静,突如其来的笑声突兀,两个人笑着笑着就心有灵犀地沉默下来。
程声怀里抱着一只抱枕,把下巴埋在软绵绵的枕头里,说:“这里真不一样了,我走的时候还没这么现代。”
“能有多不一样?”Frank爬起来去冰箱找了两罐冰镇啤酒,拍拍躺在床上脸冲窗户的程声,“喝点儿,别老这么忧郁,好像我把你怎么了似的。”
程声也爬起来,把身上皱巴巴的短袖捋平,接过Frank手里的啤酒干了一大口,换副语气给他讲以前的事:“我以前可不忧郁,估计这辈子的话全让前十八年给说完了,现在才变成这样。”
“讲讲呗,你以前什么样?”
程声真讲起来,只不过避开了一个不愿提起的年份,“我高中那会儿喜欢摇滚乐,周末跟发小跑去五道口那边新开的酒吧看演出,乐队里一溜长头发,往台上一站发着光,底下姑娘全冲他们尖叫。我那时候觉得他们太酷了,自己也要那么酷,就和几个发小组了只乐队。”
“那你酷了吗?”Frank问。
程声瞥他一眼,干口冰啤,“酷个屁,我哭了。”
Frank立马夸张地大笑,笑得太厉害,手上啤酒洒出来溅在地上,他又跟只兔子似的蹿去卫生间找拖布,回来时还不忘跟程声搭茬:“为什么哭了?哈哈哈……”
“为我是个傻逼。”程声说:“为酷玩摇滚这件事本身就不摇滚,我还成天像只大尾巴狼一样洋洋得意地跟别人嘚瑟,后来有人给我当头一棍打蔫了。”
Frank若有所思地抿一口冰啤,脑子里忽然想到什么,接着问他:“你后背那条疤就是和那个人打架留下来的?”
封在心里的事猛地被人戳上台面,程声僵在原地,大半天才轻微地点点头,什么多余的话都不再继续讲。
不过这刚露头的回忆很快就被成堆的事压下去。回来一个月程声差点变成陀螺,公事夹着私事,每天一睁眼先被各种手续砸一顿,眼睛闭上脑子里还想着融资的事。好在那时政府扶持创业,俩人不多不少薅了点政策羊毛。公事完还有私事,程声带着Frank跟自己仨发小聚了一次,除了他其他两个人早早结婚,常欣去了投行,每天被工作薅掉一把头发,秦潇可就惬意得多,在鼓楼东大街口开了间酒吧,老婆孩子一家亲,事业爱好混一起,好不自在。
期间高中认识的几个富二代约程声出来玩。那几个父母辈下海发财后才北上的公子哥打小就喜欢黏着程声这帮大院子弟,学生时代的秦潇很看不上他们,私底下叫他们暴发户老土鳖。他们这伙人里存在天然鄙视链,老北京鄙视外来的,家里当官的不爱搭理做生意的,但程声游离于鄙视链之外,他自然对别人出身无甚感觉,不然万不至于把自己作弄成现在这样,所以那几个富二代一约,他没多想就去赴约了。
程声原本以为这趟只是喝酒聊天,谁知到约好的饭店一推门,人人腿上坐一个裙子开到大腿的小模特,但有一个人特殊,怀里是个脸比姑娘白的男孩。
约他来的富二代搂着一个大浓妆朝他招手,“程声来了,你挑一个姑娘。”
程声硬着头皮落座,怀里被老同学硬塞进一个淡妆小吊带。
那小吊带在程声来之前先听两个富二代吹嘘一遍家境,听说程声光棍一条还一心事业,现在卯着劲往程声怀里钻,想攀上人家做享清福的少奶奶。
程声上半身几乎被压麻,鼻子前一股浓重香水味熏得他头晕,他以为再熬俩小时准能散伙,却没想到这局忽然玩开了,几个富二代拿酒瓶要小模特们嘴对嘴挨个喂酒。小模特们都听话,笑着给自己灌酒,再转头给旁边几个微微发福的男人喂。
这还不尽兴,中途有人忽地解皮带脱裤子,原先怀里的小模特马上跪在地上伺候。
程声被这阵仗震得脸刷白,旁边小吊带细溜溜的胳膊已经放在他皮带上,涂着指甲油的手刚要往下一拉,就见程声蹭地站起来,连招呼也没打,寡着脸夺门而出。
夏天夜里闷热,程声一口气从饭店六层逃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