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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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什么他就有条不紊地答,逻辑清晰,连磕巴都不带打。黑眼镜记者在中间惊讶地看了他好几次,等两个人迈出公安局才朝张沉啧了一声:“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今天不怕了?”
    张沉瞥他一眼:“怕有什么用?”
    黑眼镜记者看他这模样就笑:“你最好真的别怕,等会儿去矿场那儿随机应变,昨天教你怎么使摄像机和录音笔记得吧?我要被人围攻就把东西扔给你,你给我拍清楚点。”
    张沉接过记者递来的摄像机摆弄,把上面的按钮挨个看了一遍,信誓旦旦跟他保证:“早记住了。”
    矿场的警戒线还围着,但昨日一窝蜂来找人的家属已经没了,中央只有一个老板模样的人在和另一个人交谈。
    他们挨着栏杆走,记者眼观四方,腾出一只手拍拍张沉胳膊,小声提醒他:“那边那个黑短袖是矿场老板,等会儿主要拍他录他。他从之前老板手里买了开采证,非法的,还他妈得瑟呢,没他几天潇洒日子了。”
    巨大的黑伞边遮住了张沉大部分视线,等他走近才看清矿场里交谈的那些人的模样。
    一个男人哈巴狗似的给老板模样的人点烟。灰白烟雾从他一张一合的嘴里冒出再转进雨里,张沉看清了这个人的面貌,猛地停住脚步。
    老板模样的人长着一张张沉熟悉的脸——是那天墨镜女人手里那沓照片里的男人。
    这边看到有人过来了,几个矿场保安马上过来赶人,他们对记者探寻的目光敏锐得出奇,刚等张宁从包里掏出摄像机就一溜跑过来,嘴里喊着:“不准拍!赶紧回家,别妨碍公务!”
    就在这个间隙,张沉听到不远处两人间几句若有若无的对话。
    “那臭婊子狡猾得不得了,我给她送了一大堆礼物,硬是装傻充愣不跟我睡,这个年纪还装什么,真他妈赔本买卖。”
    对面点烟的人笑:“你也是,一把岁数栽一女人身上,听说嫂子追过来了,怎么办?”
    “操,你可别提了!”男人吸了口烟,“她跑到人家院里闹去了,昨晚回来还敢蹬鼻子上脸质问我,我给她腿打断了,叫她出去给老子丢人现眼。”
    话题开了,男人忽然换上副嫌恶的表情,一遍抽烟一边讲猎奇事似的讲起来:“对了,那婆娘跟我咋呼,信誓旦旦说亲眼看到李小芸她儿子和另一个男孩亲嘴,真他妈就一家奇葩,晦气死了。”
    旁边那人吸一口烟,咂舌:“都这样了她老公还不管?”
    “管个屁!李小芸也是倒了八辈子霉!”男人冲地下呸了一口:“她老公也嫖,上次听他牌友说他嫖完没给钱,闹到家里去,最后还是她儿子拿钱出来把那女的打发走。”
    雨天的矿场一片狼藉,没来得及清理的碎石块垒得像山,地上成片黑漆漆的煤块石头,还有一排排泛着银光的钢棍摞着。
    张沉脑子嗡嗡响,他不动了,慢慢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一根钢棍。
    记者还在和追来赶人的保安周旋,几个人去抢他的摄像机,他们又骂又喊纠缠着,混乱中没人注意张沉在做什么。
    张沉拎着手里的钢棍颠了颠,把黑伞扔在地上,只身淋着雨,从背后缓缓靠近那个老板模样的人。
    他听到耳边不断传来剧烈的嗡嗡声,以前他也听到过,每到他张立成和李小芸吵架时,亦或听到院里人骂李小芸时,这阵嗡嗡声就出现,像千百群脚上带勾子的小飞虫似的,不断往他耳朵里钻。
    前面的男人好像发觉身后的动静,回头看了一眼。刚刚给他点烟的人正巧也往旁边瞥了一眼,瞧见张沉手里的钢棍,瞪着眼睛说了句:“你干什么……”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张沉就扬起拿钢棍的胳膊,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嘭”地一声砸在男人身上。
    那男人嘴里叼着烟,刚要开口的嘴张到一半,就被措手不及的一棍砸得跪倒在地上。
    鸟叫声也没了,黑烟还像浪一样不断呼啸着往外涌。郊区矿场里响起一记钢棍和骨头迸裂的巨响。
    周围人还没来得及反应,第二记钢棍声又接着响起。
    张沉握着钢棍,就像握着救命稻草,他一共砸了三下,每次都用尽全力,他猜那男人的肋骨被他砸断了,没准心脏脾脏也被砸裂了。但张沉不后悔,他知道如果再来一次他依然会毅然决然砸下去。
    他太需要发泄,如果今天他没砸得酣畅淋漓,那么倒在地上冒血的就是他自己。
    所有人都吓得傻愣在原地,刚刚还纠缠作一团的人全停了动作,朝发出巨响的那处望去。
    记者反应快,只短暂愣了一下就丢掉伞,飞奔过去抓上张沉的胳膊,强硬地拉着他往矿场外跑。
    后面那些人终于回过神,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他们望望往外跑的两个人,又望望倒在原地一脸狰狞的老板,迟疑半晌,最终还是跑去老板身边,打电话的打电话,撑伞的撑伞,所有人都手忙脚乱。
    张沉和记者跑在毛毛细雨中,他手里还拎着带血的钢棍,记者手里提着黑色摄像机,他们俩奔跑在雨中,就像一对不要命的亡命之徒。
    张沉跑着,他的右脸颊还印着刚刚沾上的几滴血,掌心还有已经结痂的血印子,但已经不疼了。世界霎时清净,他脑子里渺渺黑烟变得透明,嗡嗡声不见,总闻到的煤灰雾霾味儿也消失得干净,张沉浑身上下只有轻飘飘,像彻底融化在这飘风雨中。
    细雨佛过他额前的头发,他跑着,想,如果可以,他不想再做人了,人好复杂,身上每根血管里的血都有别人的印记。如果可以,他希望做大自然中最普通的一飘雨,无腿脚也无躯干,只那么轻盈一抹,跟着风走,死生由命。
    张沉这样想,忽然笑了一下。这一下使他情绪阀门彻底打开,张沉再也忍不住了,边跑边笑,他从未笑得这么开心过。
    记者拉着他,在雨中气喘吁吁,他侧头看了一眼正在笑的张沉,骂道:“你这个小兔崽子砸人干什么?
    张沉还在笑,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想砸就砸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记者“操”了一声,后悔道:“早知道不领你回来了,谁知道是个小疯子。”
    他们跑了快二十分钟,后面的人也没追上来,记者这才放心地停下脚步,拉着张沉在一间杂货店门前停下来。
    杂货店老板正在看报纸,瞥了眼这两个奇怪的人,放下报纸,问他们要什么。
    “一包烟,右边第二排那个,还有两瓶冰水。”
    记者递钱接烟,转身靠在杂货店的水泥墙上,拆开烟,自己先点上一根,再瞥一眼张沉,问他:“十七岁已经开始抽了吧?”
    张沉点点头,接过记者递过来的那根烟,熟练点上。
    记者一看他这套熟练动作,啧了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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