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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泽在我们学校曾经做过一件特别夸张,在我看来甚至有些变态的事情。在我们集体做课间操的时候,蒋天泽发动他的“好哥们儿”在操场上给他找一个背影。据说是,某天蒋天泽和哥们儿在前大街瞎逛的时候,突然看见一个穿着我们学校校服,扎着高马尾的漂亮女生,还没看清脸呢,那女生就不见了。蒋天泽回来后对那个背影念念不忘,正巧那时候电视里重播《金粉世家》,身边的哥们儿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撺掇蒋天泽学金燕西“勇敢追爱”一把。于是那段时间,似乎是为了配合蒋天泽的“勇敢追爱”,学校里留着长头发的女生不约而同地扎起了马尾辫。
在我看来,蒋天泽坏得能掐出水来。可这样一个男生,竟然从来不缺女朋友。在学生时代,“坏”似乎从来都不是一个贬义词,真正的贬义词是“老实”。对于男生而言,你骂他“坏”是在夸他,夸他“老实”是在侮辱他。有时候,女生宁愿被坏男人辜负,也不甘于被老实人保护。所以,蒋天泽才能在女生中间这么嚣张。
我们读初三的时候,市里经常会有领导来我们学校视察工作,一到那几天学校便会对校园卫生、学生纪律及仪容仪表进行全方位大排查。每次排查到我这里的时候,我都会因为仪容仪表问题被公开批评,老班不止一次找我谈话开导我,让我把头发扎起来。而我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老班逼得紧了,便很没有骨气地呜呜咽咽地啜泣起来。时间长了,老班也对我没了耐心,厌恶地让我滚厕所躲着去。于是,领导视察的那几天,我都是在厕所里度过的——即便这样,我也从来没有因为这个怪过我的老师,因为那个时候的我,性格实在是不讨喜。我如果是一个老师,同样不会喜欢这样一个又土又愣的丑东西。
“她为什么宁愿去厕所待着也不愿意把头发扎起来?”
“还能因为什么,丑得没办法见人呗?”
“可是她脸看起来好白好小啊!”
“小什么呀,头发下面肯定是个大脸盘子。”
……
本来,我在厕所里也呆得下去,可惜的是,厕所不仅有屎,还有苍蝇。
丑,就这么罪大恶极、不可饶恕吗?我心里的委屈、愤恨像被突然打开了闸门,瞬间在胸间膨胀起来。既然你们嫌我丑,那我偏要用自己的丑脸恶心你们!
蒋天泽
迟疑了一下,我终于站在了厕所的镜子前,在一片嘲笑声中,掏出兜里的黑色橡皮筋狠狠地给自己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据说,心理正常的人都不会觉得自己丑,因为人类在欣赏自己的外貌时总会自动加上一层美的滤镜。我盯着镜子里那张苍白又瘦削的小脸,迷离而没有生气的眼睛,心里一阵困惑,我照镜子时是给自己加了多少层滤镜啊?因为有那么一秒钟,我竟然觉得自己没那么丑——这是多么不知羞耻的自恋的想法啊!我不禁汗颜。
赵倩倩她们早已没了声音,她们只是愣愣地盯着我,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怪物。厕所里静得可怕,就像一锅开水瞬间冷却下来,变成了一锅死水。看着她们大惊失色的模样,我又可悲又庆幸地意识到,某些时候,丑也可以是一种武器。
我冷冷地看了她们一眼,然后,一改往日低眉顺眼的受气模样,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厕所——那是一种丧心病狂的破罐子破摔的心理。但有时,破罐子破摔又何尝不是一种勇气。
我赌气似的仰着脸走路,像一只斗气的公鸡。“丑陋”本是我的原罪,如今倒成了我攻击别人的武器——你们不是嫌我丑吗?今天我就把脸露出来让你们看个够,反正恶心的是你们!
路上的同学似乎真的被我丑到了,纷纷不动声色地偷瞄我,有几个男生还对我指指点点,笑得一脸猥琐。
别人都是拿美貌出来招摇,像我这样仗着自己丑故意出来吓人的真不多。有一瞬间,我怀疑自己可能有点变态。回教室之前,我特地拐弯去超市买了瓶水。超市的收银员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小哥儿,平时我来买水他从来没有搭理过我。今天递给我水的时候却一反常态,面带微笑说了句:“拿好了,小美女。”
小美女?这句“小美女”着实让我吃了一大惊——丑就这么不可原谅吗?我只是出来买瓶水而已,为什么连个不相干的人都要说反话讽刺我?!
于是,我回头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转身气冲冲地往回走。
我路过操场的时候,蒋天泽他们正在打篮球。我从来没有完完整整地看过一场篮球赛,某次我刚在观众席坐下来,作为拉拉队队长的赵倩倩就走过来了。她说我的存在会影响我们班男生正常发挥,让我滚。我虽然丑,但集体荣誉感还是有的,所以当时就很配合地滚了。集体虐我千百遍,我待集体如初恋啊!现在想想,我这个人还真是有点犯贱。
蒋天泽他们打球打得热火朝天,人群中不知是谁叫了一声“那女生是谁?”,蒋天泽循声望去看见了我,他愣愣地盯着我,耍酷作出的投篮动作彻底垮掉,任凭手中的篮球毫无生气地掉下来,弹跳在红色的丙烯酸地板上……
蒋天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