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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幽已经脱去美衣华簪,着了灰色的比丘尼袍,将三千青丝挽入尼帽里,远远望去隐没于众尼之中,哪里还看得出当初贵妃的绝代风华来。
明面上是一道代皇帝替天下祈福的旨意,其实谁的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抱琴没能跟了亭幽出来,被留在了宫里,如今音信全无,亭幽埋着头口念经文,心里却还在担心。
但愿抱琴能保住她自己,这辈子自己是负了她,只能下辈子还了。
早课后,亭幽领了一钵有些灰色的粗米粥并一碟小菜,低头坐在饭堂里食用。不吃便没有力气,饭后还得去后山打水。
若灌不满那缸子水,晚饭是不用想了,连睡觉也是不用想的,得站到刑律堂圆真尼的门口去,一站就是一宿。
这里的人倒也不是特别针对亭幽,大伙儿都是这么过的,亭幽只是没有受到任何优待罢了。
崇真寺来过不少曾经身份贵重的嫔妃,连皇后也曾有过,区区一个贵妃,还真不在主持的眼里。
起初,亭幽只能手抱一罐子水,山上山下来来回回二十来趟才能灌满那水缸,经常是要去罚站的。
如今已经能肩挑两个小桶水了,日子也轻松了些,居然还能空出时间站在山石上,望一望远山的风景,只是这里的书卷只有经书一类,不然也算惬意的。
“咦,怎么是你?”
亭幽正坐在崇真寺外的山坡一块圆石上,手里是一卷心经,听得耳边的惊讶声抬头,自己也惊到了,“是你。”
眼前灰袍尼帽的女子不是何丽珍又是谁。
“你怎么在这里?”亭幽喃喃地问。
不同于亭幽,何丽珍如今是真真剃了发。
“贫尼如今法号了尘。”了尘尼双手合十做礼。
转眼间红颜成殇,留下一堆灰色。
亭幽只知道何丽珍当初被送出了宫,却不知她是来了这里,定熙帝何其狠心。若问何丽珍做错了什么事,那便是遇上了定熙帝,失了丈夫还要了断红尘。
亭幽收起书卷,挪了挪位置,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要坐吗?”
了尘也不推辞,直接坐了下来,瞧着亭幽道:“我虽明了尘,可是何尝了过,梦里头全是宫里的景象,如今见了你,这尘怕是真能了了。”
了尘当初一头栽入,抛夫弃家进宫,不过是为了一面情缘,可是帝王之情何其短暂,转眼便零落成泥,连他的一个回顾也不曾得到。
入崇真寺是了尘自己的选择,心已经碎了,也再无颜面去见自家夫君。
了尘在宫里也待了些时日,定熙帝与这位敬贵妃素日的纠葛,她摸得一清二楚,自己出宫,这位敬贵妃在里面还不知扮演了什么角色,但定熙帝的心一直是向着这位敬贵妃的,了尘却是有感触的。
自那日院子里偶遇,定熙帝的心神就随了这位敬贵妃而去,自己再怎么伺候讨好,他都神思不守。到最后,连留在宫里之求都不得应允。
如今在崇真寺见着这位昔日的敬贵妃,容颜依然娇美无比,却还不是来了这空寂之地,可想见帝王哪里有情,恩驰爱绝不过早晚。
这方能了尘。
亭幽笑了笑,也不说话,两个人相坐无语,末了,亭幽起身挑起身边的水桶,回了崇真寺内。
寺庙里不养闲人,都是要做活的,亭幽做不来农活,连针线功夫都不好,幸好还有一手厨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争取了个帮厨的活儿。
崇真寺现如今的主持是定熙帝皇祖父的女儿,繁烨公主,这位公主先后两度守寡,至三十岁上下唯一的儿子溺水,最后在崇真寺出嫁,因着高贵的皇家血统,又熬了这么些年,才坐得如今主持的位置。
既曾贵为公主,何等繁华没享受过,于吃、穿、住、行难免就挑剔了些。亭幽幸得一手素菜获了圆觉主持的青睐,如今日子才好了些。
做了晚课回房,亭幽使力将自己私房钱买的浴桶挪了出来,又去厨房烧了开水,至于用的这些水都是她自己每日额外多挑的水。山寺日子清苦,连沐浴也多有限制,一个澡堂十天供应一次,一大片白花花的人在一处。
亭幽实在习惯不了,省吃俭用将每月得的零钱攒起来,才托人买得这桶。好在她如今并未剃发,名义上还是定熙帝的贵妃,自己才单独得了间屋子,否则只能去睡大通铺,更是受不得。
亭幽快速地清洗了一番,又忙着倒水、收拾屋子,末了这才得空休息。
烛光照着她白净的脸蛋儿,也镀不上一层红色。亭幽坐在床边,用断了两齿的木梳轻轻梳着头发。
崇真寺虽然是方外之地,可等级的森严并不比红尘来得少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