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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进了院子。为首之人正是秦明浩,只见他约莫四十五六岁,身形高大,体格不胖不瘦,肤色略有些黑,双目炯炯有神,下颔蓄着三寸长的山羊胡。虽说一路风尘仆仆,但不见他半点精神颓唐,身板挺直,眉间有淡淡威压。
秦明浩进了屋,先给老太太跪拜行了大礼,然后和两个兄弟相见,和陈氏相见。这之后,就轮到众人上前给他见礼,一时间堂上言笑晏晏,热闹非凡。
还是老太太心疼儿子舟车劳顿,叫众人晚间再过来开家宴,这才把人都赶走了。
秦明浩回了春禧堂,众儿孙、儿媳、姨娘上前又是一番厮见。他人虽在外,但和陈氏一直通有书信,对家中之事颇多了解,当下一一和众人叙说。轮到景语时,秦明浩怀里抱着长孙对她笑道:“王家殷实,新晋的王举人也上进,语儿是个有福气的,往后日子也会越来越美满。”
他的声音又沉又稳,叫人听了就容易信服。
和家里人都见过之后,他才叫两个侍妾上来相见,这举动便叫众人有些放心了。陈氏也给两个跟去服侍的人体面,各赏了一只玉镯,勉励了几句。
秦明浩回来,秦家仿佛有了主心骨似的,诸事有条不紊地行进了下去。转眼到了十月初四,到了景语出嫁的前日。
这日傍晚时分,陈氏招了景语去春禧堂吃晚饭。席间父母兄嫂妹妹都在,这是即将出嫁的女儿在家吃的最后一顿团圆饭了,赶明儿出了门再回来就是娇客了。
等她吃完回来,瑞姨娘就有些脸红地拿出一个木匣子,叫她进屋自个看去,不要害怕,看完了收拾压到箱底。又叮嘱景语好好睡上一觉,半夜时她再带人来给她开脸上妆,若不然白日里忙碌一整天,是没有空闲打瞌睡的。
景语拿着那盒子,仿佛手上拿着块煤炭,猜到里面必然是婚前教导小娘子如何行云雨的男女秘戏图,顿时有些局促。她回屋关起门来,想着图册上的内容,就有些不敢打开了看。算了,反正她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她就把木匣子往最后一只随身的箱子里一塞,除了外衣往床上一躺。
只是这样日子注定要睡不着,她翻来覆去烙饼似的折腾了半天,等半夜子时瑞姨娘来敲门时,她不但脸色难看,心下也有几分焦躁。
子时已过,今日已是十月初五。
她心里从没有这样清楚过,她并不愿嫁去南通。
虽是夜里,整个小院却点灯无数,亮如白昼。
府上请了专门开脸的手艺婆子。五十来岁的钱婆子也是全福人,经她手开过脸的小娘子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下手极有分寸,不会弄疼人的。这是钱婆子见景语有些紧张,自个儿说的。
只她忆起前次开脸,侯府给她请的还是宫里的老嬷嬷,照样疼得她眉毛不是眉毛,鼻子不是鼻子。
她穿着水红色的中衣坐梳妆台前,看镜子里的自己柳梢眉乌青眼,哪有半分喜色。
瑞姨娘端了小碗汤圆过来,要她垫垫肚子,道是接下来一日可能都没得热乎吃食了。她知道确实如此,就在一旁边吃边看钱婆子准备脸盆热水,白糯粉、剪子和五色绞线。
等她放下碗勺,钱婆子果然手艺娴熟,拉扯着一手棉线反反复复在她脸上绞动,绞得她脸皮紧绷,柳眉愁蹙。钱婆子边绞还边说吉祥话,“左弹一线生贵子,右弹一线产娇男”,下手却又快又狠。
绞完了再修理鬓角,一看果然脸上光洁莹润,亮白了几分,更显出五官小巧秀气,还有几许初熟的韵致。
接下来又是沐浴、梳头、上妆,从夜中折腾到天明,到卯时天光大亮才穿上了嫁衣。
鞋是玉萱给做的凤头翘头履,嫁衣是平娘的手艺,那次试穿后平娘又拿去改了几处,此刻穿着又合身又华丽。大袖对襟衫,齐胸襦裙,轻罗帔帛,团团簇簇的牡丹花枝,她穿上就被这红涟涟的喜色给淹没了。
别的一切顺利,只瑞姨娘拿来一块红纱盖头时,景语却道她要执扇出门。这原也是可以的,许多高门大户的女子出嫁时只以团扇轻掩口鼻,露出一双灵动美目,很是娇俏可人。这可能是景语在家提的最后一个要求了,瑞姨娘便心疼地依了她,派人去向陈氏说明。好一通寻找后,陈氏送来一把金丝芙蓉扇。
她握着扇子,心中却不期然想起,夏日里她几次见那人,手边也都有一柄轻罗小扇。
王家的迎亲队伍早两日就在京城预备下。这日早上巳时,王鹏程就骑着披红挂彩的高头大马,带队出发前往秦府接亲。
一路上乐班子吹吹打打,又有礼花和喜钱挥洒,引得街头巷尾都过来看热闹。一路欢欢喜喜到了秦府,又是好一番过门、拦门的闹腾,等到王鹏程终于接到新娘上了花轿,已过了午时一刻。
这边秦府正是开宴的时候,一众亲朋宾客观礼后就入席吃酒,那边王家早在出发前就已吃过一顿,午间不做停留,只出城往南通的方向去。
秦府诸人送走了新娘松了口气,只瑞姨娘怔怔望着景语离去的方向,很是不舍。
作者有话要说: 《我和读者》:15,明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