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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刻盯着不成?我只希望我给别人方便,别人能念我一分好,下手也软一些。”
平阳摇头笑道:“瞧你说的,何至于让你落到这个地步!有我和三郎在呢。你且放宽心,这事再慢慢商议。”
言罢终于下了我的车。
外间细雨如帘。邻近傍晚又起了薄雾,一片烟雨朦胧。
我命红叶抱了韶儿进殿,自己撑伞立在雨中,目送平阳离开。她打起帘子,探头出来对我挥手。乌发金簪,明眸皓齿,还是那个坦荡无忧的俏娘子。我却已饱尝爱恨滋味,再不复当年诚恳。
我依旧当她是知己至交。我只不清楚,当我开始算计她的母亲和弟弟时,我们的交情到底还能延续多久。然而唯有这份真情,我无论如何也想挽留。
她的马跑得快,只一会儿便入了雨幕。马蹄“的的”声脆生生回响着,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低沉的暮鼓声中。
这场雨滴滴答答淋了整整三日。
这三日里我过得很是寡淡。白日里带了韶儿去向太后请安,夜间吃过饭,给韶儿讲讲故事,便早早的上床睡觉。若还有闲暇,也去后院看看我种的白菜。
椒房殿后院原本种了不少香草,杜若蘅芜、紫芸青芷,满目琳琅。便在雨夜去看中,也只觉姿影婆娑,曼妙动人。
刘碧君尚未进宫,我的景儿也还活着时,我常把光阴虚耗在后院的花草中,而苏恒爱在芬芳环绕里将我扑倒缠绵。当时年少轻浮,着实做下不少荒唐事。
但如今我重生一次,已再无少年时的心境和雅好。闻到满园花草香,只觉头晕恶心。
因此醒来后不久,便将花草铲除掉大半,整治出两畦菜地来,上个月刚种上白菜和黄瓜。铲掉的香草沤做肥料施了。如今白菜长势喜人,我很觉得合算。
这几日不断的淋雨,白菜叶已倒在泥里,毡成一片。但我拨了拨,看到菜根扎得很深,这点风雨并无妨碍。何况白菜这种东西,原本就是极贫贱极易成活的。
便放下心来。
中间平阳遣人来,送了我四匹关中牡马,俱是一色的油亮枣红毛皮,虽不比大宛天马那般高大矫健,却平顺柔和,容易驱使,很是难得。
我便写手札,好让使者带回去。平阳一贯不用普通物件,我一时竟没有可做回礼的稀罕物。想起哥哥那里还藏了十坛剑南春,就顺便也给他写了张条子,让他转赠两坛给平阳。
算起来,如今我娘家也已是败落了。景儿还在的那几年里,我想从娘家拿什么东西,哪里还得托人转告?他们出入皇宫只怕不比平阳麻烦些。
——毕竟是前朝的皇裔,入了本朝,我外祖父的王位自然已不能再传下去。而我舅舅在弘明二年初,死在了与匈奴人的战争里,也算全了他“马革裹尸还”的夙愿。虽然留下了表哥,却是个有德无才、志不在此的,也只能与些酸儒写写文章喝喝酒,根本不是带兵打仗的材料。舅舅死后他自作主张,白白将我外祖父传下来的十万赵勇让给了别人。
朝中河北将士无人不恼他。可惜有些势一旦丢了,便再找不回来。
而沈家一贯清贵,虽官位都不低,真正主事的却没几个,肯用心在仕途俗务上的更少。老一辈病的病、去的去,年轻一辈则只剩我哥哥一人撑着。
外面看着光鲜,内里却已经没了顶梁柱。当年苏恒能轻易将我废掉,可见沈家虚成什么样子,也可见苏恒谋划得有多周全。
我娘家败落到今日的地步,并非一朝一夕。现在想来,只怕从四年前我舅舅去世,苏恒便已开始架空沈家。到如今已见成效。就算他想现在便要废我,应该也能如愿。只是一来天下尚未彻底安定,他还不能自乱阵脚;二来刘碧君还没有儿子傍身,废了我她也未必能立稳罢了。
而平阳会觉着苏恒仍爱着我,只能说苏恒心思太深了——何必连双生姐姐也要骗过呢。
想到我曾与这么个处心积虑对付我的人同床共枕十年,不觉又头晕恶心起来。
不过我很清楚,只要我还在皇后位上,沈家要挽回颓势,便还有捷径可走。当然,也还要子弟出息才行。
但同时我也很明白,有些事就算我重生一遭,也依旧无可奈何。
比如我已嫁给了苏恒。比如我的儿子姓苏。
还好,韶儿总有长大的一天。
我将东西写好,命红叶转交给使者,叹道:“有些日子没见兄长了,也不知母亲是否康健,家中一切可还好。”
红叶晃了晃手里的信,笑道:“估计这两日也就遣人来看了。”
我点了点头,道:“好了,去吧。”
——哥哥虽秉性不争,然而聪明劲却是从不输人的。便不亲自前来,总也会传个消息。我确实无需费心。
第5章 燕居
四月初九傍晚终于停了雨。
积日的乌云散去,红霞满天,晴光耀人。
空气暖而清,几乎可以望见远山上的寺庙。宫墙内树叶翻转时也泛着明灿灿的光。是个再好不过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