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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窗上蒙的绡纱射在他面前,渐渐拉长不见,也不知过多久,又换回一道日光来。
房里洒满晨光时,他面前是那封方惟留下的信封,他终于鼓起勇气准备动手打开,眼神却还迟滞,那只钻石戒指先跌出来,他无动于衷,似乎眼神也有些混沌,又试了几次,才找准信封口,抽出里面的信纸。
她只写了几个字:“云瑶一江渡,山水两茫茫。”
他鼻腔里泛尽酸楚,痛苦的低下头不能再看第二眼。
后来钟秘书来回他,所有的车站和码头出沪的记录都找了一遍,没有找到方惟的去向,他渐渐歇了执着找她的心。他不知道她那天是坐信逸的车先到苏州,后辗转从丽水出发,前往南昌的。信逸当然是为了让她叔父找不到她,却正好让他也找不到她。
又有几个晚上,他找到了思念她的好办法,他搬把椅子,坐在她卧室的衣柜前,他开着柜门,看里面挂着的她没带走的衣服,有几件湖色的长旗袍,象牙色的长裙,杏色的大衣,柜子下面压着两床冬日里用的红绫棉被,他俯身过去,摸那丝绸被面,指面微凉,是那时他们一同盖过的,她不知道,他还没告诉她……
他在一片黑暗里,挨着这些坐着,昏沉的靠着椅背,仿佛能闻到她身上的气息。
许多个夜晚,他实在挨不过,也想借酒消愁,然而白天还有许多要紧的事等着他,老天终是薄待他的,连醉酒卖惨的机会也不曾给他。
在他订婚的前一天晚上,他枯坐在她书桌前,鬼使神差拉开了抽屉,看到了她留在里面的东西,一张他码头救人的报纸,一份仁济医院就医的影印本,一封揉皱了的彤红请柬。
他把那张就医单的影印本拿在手里,能看到右下角的一行小字,写着“卢氏律师楼”,是了,是卢家的人,她有个穿男装的女朋友,姓卢。
他听着楼下院子里传来的几声虫鸣,体会着剜心般的疼痛划过神经。她也许一开始就知道了,她没说是想要等他说么,是那天敬他三杯酒的时候么,她说“攘攘人群,污泥不染,走过鱼龙”。
她是觉得,他终究没有走过吧。
他伏在那拉开的抽屉上,许久没有抬起头来。
第二天是八月十六,也是他订婚宴的日子,佟姚两家在浦江宾馆大排宴宴,筵请四方。他挽着未婚妻游走在至亲高朋之间,脸上带着醉酒后不能自控的微笑,像是特别高兴的样子。他心里想着,只这一晚吧,他要好好醉一回。
绍普把他大哥背回家,阿四和常实从旁协助着把他安置在床上,绍普不大干体力活,险些被他大哥带翻在床上。他一手撑在他大哥的枕头上,一按下去,闻到一股隐约的玫瑰香味,他复又看看已经神志不清的大哥,不禁摇头叹了口气。
对于他大哥和方惟之间的事,他似乎勘破了一点,但又似乎有一点堪不破。
有一天宛瑶神秘兮兮的倚在雕花隔断上同他说,“大哥来了,把我的半瓶子玫瑰水要走了。”
他没当回事,不咸不淡道:“玫瑰水?大哥要这东西干什么?”
“是旧年方姐姐自己做了送我的。”宛瑶目光炯炯的看着他说:“我才刚悄悄使小南去问常青,说大哥把那玫瑰水都倒在枕头上了。”
绍普听了,脑子里呼呼转着,问她:“你想说什么?”
“你说,大哥是不是心里还是喜欢方姐姐的,不然他抢我的玫瑰水干什么?方姐姐不辞而别,他还是想念她的吧!”宛瑶眨着眼睛问他。
他思索着,而后朝宛瑶摆摆手说:“没有的事儿,你小孩子家家的,瞎猜什么?许是大哥总睡不好,拿它催个眠。”
他说着卷着两本书出去了。然而心里却觉得有一点明白他大哥为什么自方惟走后总是一人站在落地窗前,一站站很久,他是在看从前方惟住的那个屋子。
既然睹物思人到这种程度,当初又为什么要放手呢,他实在想不通。
同样是中秋节,方惟他们第一次在江西过节。维义请了几个相熟的年轻人,济济一堂凑成一堆,那时胡先生才发表了关于女性的三条建议,大家正热烈的讨论着女性解放和女性独立的话题。
信逸极难得的同着方惟一起准备晚饭。
这时候维义他们正高声争论着,有人说:“女性是该解放的,走出去自然是好的,然而也该折中些,放荡不羁总是不对的,是矫枉过正。”马上有人反驳他:“如何算矫枉过正,说着走出门,难道只走到家门口去才算折中?胡先生说的没错,男人是女人最大的绑缚,既要叫女人守节,转过头自己又去逛妓院,终是自相矛盾的利己主义。”
争辩不休时,晚饭准备好了,信逸便过来叫他们,维义便叫喊着:“方老师,你们的意见呢,你们是真正的女性,你们怎么想?”
方惟正一只只盘子调整着位置,她并未多想,潦草说着:“要尊重!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