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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一章 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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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允文以帝礼下葬,谥号仁帝,贵重的陪葬品都是王家出的。
    白不厌将自个珍藏的宝剑充作陪葬品,阎良花则是亲手扎了好多杏眼明仁的美女小纸人。
    下葬那一日,长安下了今年冬天第一场雪,大雪低压着冬云而雪花纷飞,万紫千红一瞬间全都凋谢。
    城门上哀婉的号角声久久不歇,山上白雪覆盖,山前水流缓缓。水边有着竹篱茅舍的孤村,升起几缕轻烟,在衰草暮霭中弥漫着,扩散着。庄严肃穆的队伍一直抵达骊山,层恋叠嶂,山林葱郁;北临逶迤曲转、似银蛇横卧的渭水之滨。高大的封冢在巍巍峰峦环抱之中与骊山浑然一体,景色优美,环境独秀。
    阎良花亲自相送,将他送入了青山绿水。
    今日来送的,只有寥寥几人,她、王子异、陈平之、外加一个霍晏,霍晏是不放心跟着姐姐来的。
    他说:“这还是陛下登基之初,工部修建给陛下的陵墓,陛下肯让给仁帝,可见对仁帝的一片宽宏。”
    白不厌前脚回来,后脚人就死了,还给取了这么个讽刺的谥号,楚允文之死就被记到了白不厌头上。霍晏知道阎良花和南安王关系好,怕阎良花和陛下起冲突,忙帮着说话。
    阎良花觉得有些搞笑,人没死就修建墓,还让来让去。然而她扯了扯嘴角,终究是没笑出来。
    日落狐狸眠冢上,荒山野岭太冷清。
    王子异将一壶酒倒在了坟前,开口声却哑:“你常常说,今朝有酒就应今朝醉,百年之后就连一滴也带不到地底。可惜未到百年,你便尝不到酒。但子孙后代年年烧纸,供奉先人食物美酒的习俗古来就有,想来是泉下有知。你没子嗣,所以今年我给你倒酒,明年我儿大了,便叫他来给你上坟,你坟前有树,儿定能长得比树高。”
    他总是能面无表情地说着最扎心的话。
    旁人听了心疼,他自个的心也被切成了好几块。
    【王丞相在借命后,便将真相告诉他。
    他直接拿起了烛台将蜡烛拔掉,用尖锐处抵着喉咙往下扎,真命不能要,他得还回去。
    王丞相冷静地说:“还不回去了,你的命是允文的,就这么白白丢了,他就白白给你了。”
    王子异松开了手,烛台架子掉落在地上,脖子上有一道清晰的血痕,他哽咽的泣不成声:“父亲,你为何害我?!”
    王丞相眯了眯浑浊的眼睛:“允文的母亲是我背着上的花轿,允文的父亲是我的好友所以将妹妹许配给他。这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答应了他父母好好照料他,如今却害死了他,是我的罪过。黄泉路上自然会向他父母交代。此事与你无关,若你觉得内疚,那便又疼又痛的活着,牢牢记住楚允文。”
    王导送走了故友,杀了故友的孩子。当年老安王傻笑着将允文送到他怀里,诉说着当爹喜悦时,他可没想过有今日。】
    少年时,谁都想不到未来。
    王子异在学堂廊下看着打打闹闹走过的三人,也没想到今日呀。
    人间种种,世事无常。
    霍晏不知内情,听王子异的一番话眼中含泪。
    陈平之拍了拍霍晏的肩膀以示安抚,望着坟的方向说:“你死了,我是有些茫然的,因为没想到。但仔细想想,自古以来没有人不如此,我又悲叹什么呢。人活在世上,好像一场梦,其中的好坏,又计较什么呢。总不能去计较再不能同你喝一杯酒吧。”
    霍晏哭得更厉害了,心底柔软的人总是最容易动情,把其他人未能流出来的泪,淌了个干干净净。
    阎良花脸庞灰白,从袖子里面掏出了一张纸:“白不厌想出来看你,但不能。所以写了一封祭文。
    呜呼!汝生于斯,葬于斯。虽命之所存,天实为之;然而累汝至此者,未尝非予之过也……”
    唉!你生在此地,葬在此地。虽然这是命中注定,是上天的安排,然而连累你到这种地步,也未尝不是我的过错。
    你同我并肩坐在一起,却更贪玩,每次往出跑,我都悄悄阻拦,不叫你和阎良花出去玩,你百无聊赖在课堂上,便听了那些古人的节义故事;一旦长大成人,你立即亲身来实践。早知今日,不如放你出去。
    我们在学堂时,阎良花想玩儿蟋蟀,我捉蟋蟀,你紧跟我捋袖伸臂,抢着捕捉;寒冬蟋蟀死了,阎良花叹气,你又同我一起挖穴埋葬它们。今天我收殓你的尸体,给你安葬,而当年的种种情景,却一一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只要我一天不死,就一天也不能忘却。往事堆积在我的胸中,想起来,心头悲切得像被堵塞似的。它们像影子一样似乎非常清晰,但真要靠近它抓住它,却又不见了。
    郭赵说,人生前心愿了,气便会散。我便没见你最后一面,想你要与阎良花道别。
    然而我抱起你的尸体四肢尚有余温,眼睛还未闭紧,或许你在等我们,心中不由有些后悔。
    生前的事既不堪想,死后的事又不可知;哭你既听不到你回话,祭你又看不到你来享食。
    我便不送你最后一程,若你灵魂有之,时常回来看一看吧。
    阎良花读完最后一句,声音已经哽咽,将纸张草草地收回怀中,擦掉眼泪:“这帮臭男人一个比一个生硬,怎的说出来的话一个比一个动情?”
    王子异始终低着头,没人比他的愧疚更深。
    霍音搀扶住姐姐,在悲伤的氛围里没法说出安抚的话。
    祭奠的时间有限,每人到了一壶酒,便下山去。
    无论生前多么活泼的人,死后的灵魂都无比安静。一路上只有风吹动树叶潇潇的声音作伴。
    夜幕降临,新月升起照亮半个庭院,下人们人仰马翻,急急忙忙地请大夫,又不敢大肆声张。
    大家都瞒着南安王太妃,结果还是有消息透露进去,她一口气儿没喘匀直接晕了过去,未死将死。
    皇宫被惊动,连夜派了太医,经过一番抢救又被救了回来。
    南安王太妃老眼昏花,头发几乎掉光,神志也不大清楚,拉着守了她半宿的白不厌便说:“我儿。”
    张口闭口都是我儿,旁人生怕他触怒陛下。
    陛下却只是沉默着,一整夜都未合眼,天亮时悄悄回宫,未惊动任何人。
    早上早朝,皇帝下旨将南安王太妃接近宫中,入住寿康宫,并提出,仁帝之母当为太后。
    一些人觉得陛下疯了,会对一个抢他地位的人如此厚待。
    一些人觉得陛下老谋深算,心思阴沉,即便心有怨怼,仍旧做出宽宏大量的样子,以此来收买人心。
    还有一些人认为,陛下是在一箭三雕,收买人心,展示宽厚,顺便恶心一下沈太后。谁叫沈太后听从了王含指示,用太后的身份去指责皇帝,什么凶残成性,亲近奸佞,残害忠良,杀戮兄姊,谋杀君王,这些话可都是说出来被史书记录起来的。
    大约就连沈太后自己都这么认为吧,心惊胆战他在宫里生活,生怕陛下哪一日找他算账。
    可人人都想不到,白不厌和楚允文是同窗、是说起来轻飘飘,但拿起来又很重的朋友。
    人和人之间走着走着就散了,这仅仅是个开始。
    太阳照常升起,照常落下,忙忙碌碌的生活继续着。
    南楚和北端还要商议有关俘虏的问题,打了这么多年仗北端头一次吃了这么大的亏,连主帅都被俘虏。
    洛城河被关了起来,一只眼睛瞎了,但人还算好,御膳房好吃好喝的宫中除了限制自由,每天甚至还有太医把脉。毕竟是谈判的重要筹码,至少能换三个城池。
    郭赵仿佛忘了还有个师弟,即便是人被关在宫里,他也一眼没去看过,要么和竹叶一起玩翻花绳,要么在太医院里研制药方。
    郭蛊甚至都去看了洛城河一眼,那是个略有些冷清的宫殿,内外严密看守,但并不禁止人探望。
    他带着看病用的箱子进了殿,给洛城河把脉,检查了一下对方的眼睛,摇了摇头:“没救了。”
    洛城河不以为然地摸索出一条颜色类似于怀表圆形的精致物件,两边有银线能够系上:“云清托王子异送给我的,能绑住一只眼睛,不耽误另一只眼睛看东西,戴上还挺酷的。”
    郭蛊道:“我还以为你不能接受,会癫狂若疯。”
    “有过这个经历,我还威胁楚国皇帝要杀了他。”洛城河面无表情地说:“过了那个阶段就冷静了。”
    郭蛊怜悯的看着他:“那我再跟你说一个,你冷静不下来的事情。你被郭赵利用了。”
    出乎意料,洛城河一点儿愤怒都没有,只是抬了抬下巴,容貌显得精致:“我们不一直都在被利用吗?从被发现的那一天起。只是我没什么重要的价值,你才是被他挑中的人。”
    “是命运挑中了我。”郭蛊的神色倦怠,一点儿都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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