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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赶路有多么匆忙辛苦。但此时他好像感受不到这份辛苦。
演出是从午夜十二点,一直到凌晨三点半。歌剧时间极长,又安排在充满绮梦疯狂的午夜,按理说是大谬之举。但出于对红伶歌喉的信赖、以及窥视幽灵隐秘的兴奋,观者仍旧如潮。
票在多月前已经售空,如今整座歌剧院正忙忙碌碌为此准备。埃里克先前过去便是以魅影身份发号施令的。
如此重要的时刻,他本该在那里忙碌到晚间,不允许自己的艺术出现丝毫瑕疵。可他还是回来了,匆匆扒了两口沙拉,冒着风雪赶回来。
现在,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可笑地捧着一杯热茶,衣服湿透。女仆翠茜正在厨房忙忙碌碌地张罗,想要给他做出一桌好饭菜。
但埃里克的注意力却不在她的身上。
他的目光是空的,像是在看楼梯的转角,又像是没有。他自言自语地说着:
“我走在界桥上,不能停止也不能回头。”
他的叹息是自我的嘲讽,又是痛苦的利剑。是自欺欺人的尊严,又是最后的挣扎与自我说服。
“火焰在追逐我!我身后的界桥正被焚毁,而我毫无退路……”
“克里斯汀?伊妮德?谁来代替我的灵魂,谁来回答我的答案。”
“只有我自己呀,这么多年,只有卑鄙又可笑的我自己,珍视着这臭水沟里打捞上来的丑人。我富有一切,我一无所有。到最后,使我不至于孤身走向地狱的,也唯有这歌声了。”
他的声音如此寂寥、遥远,在空旷的客厅中,不禁使人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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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五点钟开始,埃里克和伊妮德两个人,一个坐在楼下的客厅,一个呆在楼上的房间,都默默想着自己的心事,没有丁点要见面的意思。
像是艺术家敏锐的直觉,又像是心灵之间的默契。他们各自沉思,隔着一层楼板,没有去打扰对方。直到女仆翠茜把餐点端上桌子又收走,看着男主人吃过,并且准备辞行、将近六点钟的时候,伊妮德才姗姗自楼梯而下。
埃里克望向她,不由呼吸一窒。
那是初见时温柔又明净的女孩,眼眸里藏着天空和大海。此刻正身披流浪者的灰袍,肩拢金发,默然站立凝视于他。哪怕袍上多有补丁、洗近发白,也无损她的美貌。
惊艳过他的夏日,也温柔过他的冬季。
这正是初见时的模样。仿佛一双神奇的魔法的手为她梳妆打扮,拭去连日以来的憔悴苍白,还她原本的清丽婉然。明净安宁,光洁如润。
埃里克惊呆了,翠茜也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以为见到了神迹。
“翠茜。”那神女冲她微笑着,遥远而温存,“不是要回去么?我来同你告别。不必担心,这里已经没有别的事了。谢谢你这段时间照顾我,你是个细心的姑娘,祝你好运。”
翠茜张大了嘴巴,不知说什么只是连连点头:“小姐……感谢您,小姐。”
她又语无伦次地说了一些话,大意是给伊妮德准备的药汤和晚餐已经炖好在厨房,稍加热便能食用,叮嘱她一定要记得吃。伊妮德微笑着应对她,无有不耐。
等到翠茜近乎有些恋恋不舍地离开,这座房子才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埃里克?”伊妮德站在楼梯上呼唤他,仍然是温柔的,“怎么了?”
“没什么。”埃里克骤然从刚才的失神中醒来。他心中犹然满是惊骇和不可思议,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离他而去。
伊妮德刚才的样子实在是太像初见了,那个刚刚流浪到巴黎的女孩,眼中有海底的光,有山间的花,却唯独没有他。当她微笑着看来的时刻,他几乎因惶惑而失声,万箭穿心。
可是细看,她的发丝仍然可见些许枯意,她的面容分明也洁白如雪,流露出无法掩饰的憔悴。刚才那一刻更像是幻觉……一定是幻觉吧。
只是她的神情终究是太像了。
埃里克刚要松一口气,说服自己是看错。可是下一秒,他的神情骤然一僵。灰袍,流浪时所穿的灰袍,她这是要……
“你要走了?”他脱口而出,心生惶惶。
伊妮德默然凝视于他,走下楼梯。只这一眼,他已在冥冥中知晓她的答案了。
“就不能……”埃里克语中几带哽咽,却又知不可。
“无法赴你的‘唐璜之夜’了。”伊妮德轻声,“抱歉,埃里克。”
他看着她,心头酸楚悲痛,终于再度坚硬起来。
“也好。”埃里克故作轻松,“你的身体的确不能再拖。”
伊妮德只浅笑点头。
“打算什么时候?”他问。
“不急,在你之后吧。我会看着你走。”伊妮德说,“我先吃点东西,再最后休息片刻。”
埃里克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唯有默默点头。
“哦,哦……这样啊。那,也好。”
也就是这样一些平常的对话,